周一早晨的校园广播里,教导主任的声音带着不寻常的兴奋:"今天上午十点,池氏集团董事长池峻先生将莅临我校参观,请各班保持良好秩序..."
裴清澜手中的画笔"啪"地掉在调色盘上,溅起几点蓝色颜料。池氏集团?那不是池雪霄家的企业吗?
"喂,听说了吗?"林晓风风火火地冲进画室,"池雪霄他爸今天要来!全校都传疯了,说池少爷隐瞒身份转学来体验平民生活!"
画室里其他社员齐刷刷看向角落里的池雪霄——他今天罕见地穿了全套校服,连领带都一丝不苟地系着,面色比平时更加苍白。
"无聊。"池雪霄头也不抬,铅笔在素描本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裴清澜悄悄走到他身边:"你...没事吧?"
池雪霄的笔尖停顿了一瞬:"为什么这么问?"
"你画烂了三张纸。"裴清澜指了指素描本上被戳破的洞,"而且从进来到现在,你一直在画同一个几何体。"
池雪霄猛地合上本子,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裴清澜从未见过的慌乱:"我父亲不喜欢我参加艺术社团。"
"那今天..."
"我会请假。"池雪霄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根本没有皱褶的袖口,"比赛作品准备得怎么样了?"
裴清澜正想回答,画室门突然被推开。校长满脸堆笑地引着一位中年男子走进来,身后跟着一群西装革履的助理。那男子穿着考究的深灰色西装,面容与池雪霄有七分相似,但眼神锋利得像能切开钢铁。
"雪霄。"男子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画室瞬间安静下来,"我提前到了。"
裴清澜看见池雪霄的背脊僵直了一瞬,然后以一种近乎机械的优雅转过身:"父亲。"
空气仿佛凝固了。校长搓着手介绍:"池董事长,这是我们学校的艺术社,令郎在这里表现非常优秀..."
池峻的目光扫过简陋的画室,在斑驳的墙壁和二手画架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微微下沉:"我儿子有更重要的课程。雪霄,跟我去会议室。"
"我在参加社团活动。"池雪霄的声音很轻,但异常清晰。
池峻的眼神骤然变冷:"你说什么?"
"我说,"池雪霄抬起头,直视父亲的眼睛,"现在是社团时间。"
画室里鸦雀无声。裴清澜看见池雪霄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但表情依然平静得可怕。
池峻突然笑了,那笑容让裴清澜后背发凉:"看来我太放任你了。"他向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字字诛心,"你以为这些涂鸦能改变什么?下个月董事会上,如果你交不出像样的市场分析报告,就立刻给我滚回美国去。"
说完,他转身离开,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像一记记耳光。校长慌忙跟上去,临走前给了池雪霄一个复杂的眼神。
画室门关上后,池雪霄依然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社员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出声。裴清澜看见池雪霄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
"大家...先出去一下吧。"裴清澜轻声说,"我和池同学需要整理一下画具。"
等最后一个人离开,裴清澜轻轻锁上门。转身时,他看见池雪霄摘下了眼镜,用手掌狠狠抹了把脸。
"你早就知道。"池雪霄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是他自己的,"我的身份。"
裴清澜诚实地点点头:"听人说过。但对我来说,你首先是池雪霄,是画《破碎的镜像》的那个人。"
池雪霄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有什么区别?在所有人眼里,我只是'池氏集团的继承人'。"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副皮囊里装着什么,没人在乎。"
阳光透过北窗照进来,将池雪霄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射在墙上。裴清澜突然抓起一支炭笔和速写本,飞快地画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池雪霄皱眉。
"证明你错了。"裴清澜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我在乎。"
十分钟后,他将速写本递给池雪霄。画面上是一只关在金丝笼中的鸟,但特别之处在于,笼子的栏杆间飞舞着无数纸片,每张纸上都画着不同的东西——星空、花朵、破碎的镜子...而那只鸟正用喙将这些纸片一片片拼凑起来,组成翅膀的形状。
"这是..."池雪霄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面。
"你。"裴清澜直视他的眼睛,"被困在家族的金丝笼里,但用艺术拼凑自己的翅膀。总有一天会飞出去的。"
池雪霄长久地凝视着这幅画,喉结上下滚动。当他再次抬头时,深灰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为什么..."
"为什么我能看出来?"裴清澜笑了笑,"因为我们是同类啊。只不过我的笼子是医药费和家庭责任,你的是家族期望。"他指了指池雪霄手中的画,"所以,我看到了真正的你。"
池雪霄的呼吸明显加快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来电显示是"父亲"。
"我得接。"池雪霄戴回眼镜,瞬间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他讨厌等待。"
通话很简短,池雪霄只说了几个"是"和"明白"。挂断后,他的表情更加冰冷:"下午的课我不能上了。父亲要带我见几个董事。"
"那社团活动..."
"近期可能都来不了。"池雪霄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给了最后通牒——要么放弃社团专注商业课程,要么立刻转学。"
裴清澜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你会怎么选?"
池雪霄没有直接回答。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素描折好放进胸前的口袋,轻声道:"谢谢你,为了这幅画。"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比赛作品,可以让我当第一个观众吗?"
裴清澜点点头,喉咙发紧:"随时欢迎。"
池雪霄离开后,裴清澜独自在画室呆到午休结束。他摩挲着池雪霄刚才用过的铅笔,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温度。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嘲笑人类的无能为力。
接下来的三天,池雪霄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教室里的座位空着,艺术社也没有他的身影。裴清澜几次想发信息询问,又怕打扰对方。每天晚上,他都会登录"蓝染"账号,期待"墨客"能上线,但那个灰色的头像始终没有亮起。
直到周四晚上,裴清澜正在画室熬夜完善比赛作品——一幅名为《镜与灯》的油画,灵感来自池雪霄和他的《破碎的镜像》。画面上,一个少年手持明灯站在无数镜子中央,每面镜子都反射出不同的光影,但最核心的镜面映照的不是外表,而是一颗跳动的、发着光的心脏。
手机突然震动,是"墨客"发来的消息:
【墨客】:抱歉,这几天有事。比赛作品进展如何?
裴清澜的心跳瞬间加速,手指在屏幕上飞舞:
【蓝染】:快完成了!是一幅关于"真实自我"的作品。你这几天去哪了?
【墨客】:家族事务。
裴清澜盯着这四个字,突然有种奇怪的既视感——这和池雪霄说话的方式太像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海中成形。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试探:
【蓝染】:说起来,我们学校最近有个转学生,画风和你给我提过的建议特别像。他叫池雪霄。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最后只回了一个字:
【哦】
这反应太反常了。裴清澜继续追击:
【蓝染】:更巧的是,他这几天也突然消失了,说是家族事务。你说这是不是太巧合了?
这次等待的时间更长。裴清澜几乎能想象屏幕那头的人正在斟酌每个字的分量。终于,消息来了:
【墨客】:世界很小。
一模一样的回答,和上次他提到池雪霄的画时一样。裴清澜的手指微微发抖:
【蓝染】:是你吗,池雪霄?
消息显示已读,但没有回复。十分钟过去了,对话框依然静止。裴清澜的心沉了下去,也许他太冒进了。
正当他准备道歉时,手机突然响起视频通话的提示音——是"墨客"发来的邀请。裴清澜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屏幕那端出现了池雪霄的脸。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眼镜也没戴,背景是一间豪华但冰冷的书房。
"现在你知道了。"池雪霄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有些失真,"抱歉一直瞒着你。"
裴清澜的嘴唇颤抖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后只挤出一句:"你这几天...还好吗?"
屏幕里的池雪霄微微怔住,似乎没料到他会先问这个。他摇摇头:"董事会议,商业宴请,还有无穷无尽的课程。"他苦笑了一下,"父亲给我安排了六个家教,从早到晚。"
"那艺术社..."
"暂时去不了了。"池雪霄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派人每天接送我,确保我不会'浪费时间'。"
裴清澜突然将手机摄像头转向画布:"看,我的比赛作品。灵感来自你。"
视频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池雪霄微微发颤的呼吸声:"这是..."
"《镜与灯》。"裴清澜轻声解释,"我想表达的是,无论多少面镜子试图反射、扭曲你,只要你心里有光,就永远不会迷失。"
视频里,池雪霄闭上了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深灰色的眸子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清澜..."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裴清澜的名字,没有姓氏,没有"同学"的后缀。裴清澜的心像被轻轻捏了一下,酸胀得发疼。
"我明天会去学校。"池雪霄突然说,"无论如何。"
视频通话结束后,裴清澜在画室呆坐到凌晨。他不断回放池雪霄说"清澜"时的语气,还有那双眼睛里罕见的脆弱。那个在众人面前永远冷静自持的池少爷,刚刚向他展示了不为人知的一面。
第二天清晨,裴清澜顶着黑眼圈早早到了教室。池雪霄的座位依然空着,但随着上课铃响起,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走进来。池雪霄看起来比视频里更加憔悴,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但见到裴清澜时,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整个上午,裴清澜都能感觉到前排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每次他抬头,都能对上池雪霄镜片后那双深灰色的眼睛,然后又各自假装专心听课。
午休时分,池雪霄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裴清澜独自坐在食堂角落,食不知味地戳着饭菜。突然,一盘精致的水果沙拉放在了他对面——是池雪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黑西装的壮硕男子。
"这位是李叔,父亲的司机。"池雪霄平静地介绍,"奉命'照顾'我。"
李叔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站在两米开外,目光始终锁定在池雪霄身上。
"监视就监视,说什么照顾。"裴清澜小声嘀咕。
池雪霄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习惯就好。"他推了推眼镜,压低声音,"放学后能单独谈谈吗?艺术社储藏室,四点二十。"
裴清澜点点头,心跳加速。整个下午的课他都心不在焉,脑海里全是对这次见面的猜测和期待。
放学铃一响,池雪霄就被李叔"护送"去上私人课程。裴清澜假装整理画具,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才悄悄溜向艺术社。
储藏室里堆满了灰尘和回忆。裴清澜刚关上门,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拥住。池雪霄的下巴抵在他肩上,呼吸灼热地拂过他的耳际:"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裴清澜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心脏。他慢慢转身,面对池雪霄——对方摘下了眼镜,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我受不了了。"池雪霄的声音沙哑,"每天戴着面具生活,只有在和你在一起时,我才感觉...真实。"
裴清澜抬起手,轻轻抚上池雪霄的脸颊。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一辈子:"那就做真实的自己,至少在我面前。"
池雪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从没有人像你这样...看透我。"他握住裴清澜的手,"从第一次在艺术展上,你解读那幅画的方式...我就知道你是不同的。"
阳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灰尘在光束中起舞。裴清澜能闻到自己身上颜料的松节油味,混合着池雪霄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他们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清澜,我..."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两人触电般分开。李叔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池少爷?您在里面吗?课程要开始了。"
池雪霄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他迅速戴回眼镜,又变回了那个完美的池家继承人:"马上来。"
转向裴清澜时,他的眼神柔软了一瞬:"明天见。"说完,轻轻捏了捏裴清澜的手指,然后大步离开了储藏室。
裴清澜独自站在满室阳光中,被颜料染蓝的指尖还残留着池雪霄的温度。他的心像被塞进了一颗星星,滚烫得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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