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这种情况,指定是要交代什么事,但陈远一点也不想听。脑子虽然是清醒了,但酒意还是让陈远心中腾起了秋风吹不散的烦躁,导致陈玉梅絮絮叨叨半天,陈远就听到了“以后就住咱家了”。
他的耐心和容忍度降到了极点。
“随便你,但住我屋里不可能。”陈玉梅的话突然就被这冷冰冰的一句打断了,陈远头也不回的进了卧室。一声嘭之后,江驰出来了,又一声嘭,江驰的行李箱也飞了出来。
“大半夜你发什么神经啊!”陈玉梅大吼着使劲砸了两下门,低头撞上了江驰的目光,瞬间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陈玉梅也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是这种反应。当了十七年的妈,她对陈远的感受始终是脾气不好,但很听话——至少在家里是。这种让她在外人面前下不来台的事几乎没发生过,即使外人是个小屁孩儿。
这反常的模样让陈玉梅不解,然而只得放任他一回:小孩子在,不能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姨,我睡沙发。”江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有很怪异的沙哑。陈玉梅看着面前不大的孩子心中陡然生出巨大的悲伤,她抹了抹眼泪,弯腰抱住了江驰,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江驰没什么反应,就这么任她抱着。
陈玉梅提的布袋子里装着几份炒菜,是她特意买给江驰的。来了好几天,也没好好招待招待。菜在老李家饭店买的,陈远很爱吃。
陈玉梅也没想到陈远今天回来,儿子放假日期她一向记不得。
赶早不如赶巧,今晚本应是个给孩子们接风洗尘的好日子。她叹了口气,让江驰去洗手,两人就这么没滋没味地对付了几口。
陈玉梅到底没让江驰睡沙发,她在主卧铺了两床被子,十分贴心地让江驰睡里面。深秋的夜晚静悄悄的,窗帘缝中钻出一缕狡黠的月光,撒在陈玉梅脸上。她安静地躺着,盘算着抽空把杂物间收拾出来给江驰当卧室。
关上门后陈远疲惫地躺在床上,困意风卷残云的袭来,但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拉锯着他的神经,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着。
睡不着。
他烦躁地抹了一把脸坐了起来,走到窗前将窗户大开,任凭冷空气灌入肺中。
陈远点了根烟,心如死灰地想起了这几天发生的操蛋事儿。
他有个朋友叫韩墨泽,两人同班,韩墨泽还是班主任的儿子。陈远成绩差脾气烂;韩墨泽常年年级第一,待人温和彬彬有礼。就这样,除了都是男的,长得还都不错外,其他毫无相似之处的两个人居然是班里的铁哥们。这让张书翠十分不爽并且十分不理解,每天担惊受怕陈远带坏了韩墨泽,于是每节数学课的前戏不是天花乱坠地夸她儿子就是变本加厉地针对陈远。
不过这都没什么,两人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并且稳如磐石地占据着第一和倒数第一的位置。陈远每天饶有兴趣地看张书翠青一阵白一阵的变脸游戏,在心里默念这是猴子这是猴子,有时竟忍不住笑出声,仿佛那没有一点教师风骨对自己破口大骂的泼妇说什么都跟他没关系。
直到一次月考成绩出来后,陈远依旧稳定发挥,韩墨泽却一个急转弯下降到了班里第三名。张书翠歇斯底里地将一切归咎于儿子成天跟一个渣渣厮混在一起,随便找了理由就是对陈远一顿狗血淋头的臭骂,而陈远甚至没有辩解。
该来的总少不了,他才懒得理那疯婆子。陈远心中叹气,一定要让韩墨泽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请自己吃饭,兄弟替你背负了太多!
直到听见一声刺耳的“有娘生没爹教”,陈远猛地抬头,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张书翠。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没有任何音调起伏:“你说什么?”
那句话就像一盆冷水,瞬间把张书翠浇清醒了。她也意识到说错了,不管以什么身份说,都错了。
她本想靠打发陈远回教室来缓解气氛,顺便体现自己的宽宏大量,但陈远的反应让她刚刚萌生出的本就少得可怜的愧疚感瞬间消逝殆尽,对她来说,陈远的质问就是明目张胆地挑衅。
张书翠冷静的把保温杯放桌上,刚想张嘴,陈远一掌把保温杯拍到地上,滚烫的热水飞溅到张书翠腿上和鞋子上。她大叫一声站起来,惊恐地看着陈远。
不够。
陈远冷冽的目光中透着残忍的平静:不够,所有的账今天一起算吧。
他把办公桌上能撕的能砸的破坏了一遍,最后拿起地上的一把水果刀猛地扎在了张书翠面前。
他没有打张书翠,理论上说他这么视死如归地一通发泄,最后不把这泼妇揍一顿都对不起他即将面临的后果,但陈远终究没动手。
陈远头也没回地走了,留张书翠坐在地上哭爹喊娘。
为什么这么生气呢?陈远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张书翠说的一点也没错,他就是有娘生没爹教。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父亲这个角色的出现。他也曾流着泪问陈玉梅那个人的去处,陈玉梅只是冷漠地告诉陈远他早就死了。后来这份冷漠传染给了陈远,他再不过问这件事。只不过今天张书翠她自己往枪口上撞,陈远也算是把多年的不爽都发泄了出来。
西风吹散扫成堆的落叶,几片焦黄轻轻地飘上天又轻轻地落下,一眨眼太阳都快落山了。
陈远耸耸肩,决定先去郑毅那里躲几天。他猜一定会有人来找他,而且一定带着他的审判结果,记大过或者开除。按照张书翠那臭不要脸的德性,在校长那儿一通添油加醋,大概率是开除。
开除就开除吧,本来他这狗看了都摇头的成绩,硬着头皮往上考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陈远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心中竟一下子明朗起来,还饶有兴趣地踢起了石子。
正低着头,眼前出现了一双白球鞋。
是韩墨泽。
陈远根本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更何况他出现也是最合情理的。
“韩哥。”陈远应了一声,但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并不是因为还在生气,而是陈远目前不能确定韩墨泽的立场。
韩墨泽也讨厌张书翠,和陈远在一起吐槽时甚至爆过粗口,当时陈远还一脸震惊,随即笑骂他伪君子白眼狼。
但今天情况特殊,陈远不确定韩墨泽站自己这边,万一他是来报仇的就坏了。
“小远……”听到这称呼,陈远猛地抬头,惊恐地瞪大了眼,下一秒措不及防地被韩墨泽抱个满怀。
陈远也没想到这龟儿子牛劲儿这么大,他脑子里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挣了半天,最后一拳抡在了韩墨泽小腹上,又猛地推了他一把才逃脱。
陈远喘着粗气看着韩墨泽,他打赌自己当时的眼神绝对不好看,类似于在“你他妈傻逼吗”中夹杂一点惊恐,但他心里更多是疑惑。
他本来应该说些缓解尴尬的话,譬如“不用这么舍不得你爹”之类的,毕竟刚刚的小远和平常的老陈让陈远感觉自己活生生经历了一次物种进化。
不过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大脑皮层言语区也出现了短暂故障。而韩墨泽也没有给他挽回的余地,他情绪有点激动,但听得出在努力克制着,然后就说出了比刚刚的行为更加诡异的一句话:
“小远,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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