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哲琛没立刻回答,而是从书包里翻出一颗橙色的大大泡泡糖,放到何问辞桌上,问她:“吃吗?”
何问辞把泡泡糖推回去,“不吃。”
“你快说。”何问辞催促道,她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奶奶年纪大了,她一个人住在这挺孤单的,我想来陪陪她。”尹哲琛说这些话的时候低垂着头,语气很平淡,但心里却翻江倒海一般难受。
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他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原本幸福温馨的家瞬息之间就没了。他其实和她一样也不想离开原来的学校、老师和朋友们,但他别无选择。
他在大巴车上无意间听到何问辞同她姑姑的对话,听到她轻轻哼唱那首《哪里有我的家》,就很想安慰她,想告诉她你不是最惨的,我比你惨多了。如果可以选择,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们都还好好活着......
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他不想撕开自己的伤口去获取同情,不需要这样。
何问辞重新趴回课桌上,喃喃道:“那你跟你奶奶关系应该挺好的,我爷爷奶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先后去世了,我对他们没什么印象,所以也没什么感情。”
尹哲琛还想说点什么,上课铃恰好在这时响了起来,两个人的谈话就此结束。
*
第二节课下课铃响停后,广播就开始播放校园歌曲。第二三节课之间的休息时间有二十分钟,全校师生都要到操场去做第八套广播体操,每个班级都分配有固定的做操场地。
何问辞和尹哲琛随着人流往楼下走,班长吴小舟追在后面喊他们:“两位新同学等等,等一下。”
何问辞第一时间就听到吴小舟喊她,但碍于楼道里人太多,学生们成群结队地往下走,任谁忽然停下都会挡住后面的人,可能不太安全。而且她也不好意思扯着嗓子回应吴小舟,声音太小的话毫无疑问就会被淹没在这嘈杂鼎沸的人声里,她只得沉默着往前走。
从一楼楼梯口出来,她和尹哲琛一起站到一旁人少的地方等吴小舟。
吴小舟瘦高瘦高的,像一根野蛮生长的细竹竿。他肤色有点深,头发剃得很短,鼻梁高挺,五官给人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凌厉感。
他一笑就露出一口大白牙,和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你们好啊!我是四年级一班的班长吴小舟,班主任叫我带你们去后勤那边领校服,今天我们三个不用做课间操。”
于是,何问辞和尹哲琛跟着吴小舟穿过教学楼前面的假山喷池,绕过操场,经过一个鲜花悉数凋零的小花园,终于到了领校服的后勤部办公室。
吴小舟为人热情,而且是那种很自来熟的性格,一路上都在滔滔不绝地说话。他告诉两位新同学校服不用每天穿,每周一和周五穿就行。因为周一有升旗仪式,周五有降旗仪式。
办公室门紧紧关着,吴小舟敲了好半天门,一点反应也没有。
吴小舟挠了挠头,“后勤的老师一般这个点都在办公室,怎么会没人呢?”
何问辞站在门边嗅了嗅,“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好像是有点,但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味?”尹哲琛说。
吴小舟突然叫起来,“我晓得了,是煤炉子,我奶奶冬天每天都要在家烧煤炉子取暖,我说这味道怪熟悉的。”
“但这味好像有点太浓了吧!怎么感觉不太对头?”吴小舟对着门缝闻了闻,补充道。
尹哲琛突然心神一凝,莫名地紧张起来,“里面会不会出什么事?”
何问辞看到尹哲琛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毫无血色,心不由自主揪了起来,也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
吴小舟一咬牙一跺脚,几步走到窗台边,快速搬开置于窗台上那盆被冻得奄奄一息的仙人掌,摸出一把钥匙。
“我有次来帮班里领材料,无意间看到于老师在这藏着一把备用钥匙。”
吴小舟一边解释,一边拿钥匙去开门。
嘎吱一声,门打开了,于老师趴在办公桌上不省人事,屋里煤炉子烧得正旺。
“于老师,你怎么了?”
“于老师,你醒醒啊?”
吴小舟连着喊了两遍,于老师都毫无反应。
“怎么办?”吴小舟瞬间慌了神。
“可能是一氧化碳中毒。”尹哲琛急中生智,“快把炉子提出去,开窗通风。”
吴小舟立刻把炉子提出去,尹哲琛把窗户全部打开,何问辞着急道:“我去叫其他老师过来帮忙。”
“我去,学校的路我比较熟悉。”话说完,吴小舟就跑没了影。
尹哲琛定了定神,猛然看到办公桌上放着一部座机,赶忙奔过去快速拿起话筒想都没想就拨下120三个数字。
*
救护车鸣着警笛载着于老师离开清溪镇第一小学的时候,天空忽然暗沉下来,毫无征兆地下起了雨。
冰凉的雨水裹着寒风一阵阵扑打在何问辞的脸上,她身体微微颤抖着,用很低的声音问尹哲琛,“于老师能救回来吗?”
尹哲琛紧抿着唇没说话,吴小舟宽慰道:“别担心,于老师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他们回到教室的时候,恰好是林老师的语文课。林老师看到被冬雨淋的湿漉漉的三个孩子,让学习委员张悦先带着同学们读课文,她则领着何问辞他们去办公室开假条。
“天寒地冻的,赶紧回家换衣服,着凉感冒就不好了。”林水蓉一边写假条一边嘱咐他们,“记得让大人给你们煮点姜汤喝,驱驱寒,吃过午饭下午再回学校上课吧!”
“于老师的事我听说了,你们三个临危不乱,第一时间打了120求救,老师为你们感到骄傲。”
何问辞没说话,她只悄悄将视线投向尹哲琛,从打完120电话以后,他就一句话也没说过,脸色惨白得有些吓人。
吴小舟习惯性地挠挠头,如实道:“当时看到于老师晕倒在办公桌上,我都吓傻了,还多亏了尹哲琛,都是他指挥我们做的。”
坐在林水蓉旁边办公桌的一个胖胖的男老师突然探过头来,朝尹哲琛竖起大拇指,发自内心地称赞道:“小小年纪遇事不但没乱了分寸,还能有条不紊地解决问题,好样的。”
*
出了校门,吴小舟说他家就在学校附近,走几分钟就到,于是跟何问辞他们分开。
何问辞问尹哲琛怎么回家,尹哲琛说坐公交,于是两人一起往学校对面的公交站走去。
等公交的间隙,何问辞终于忍不住问尹哲琛,“你怎么了?感觉你有点不对劲,魂不守舍的。”
尹哲琛轻叹一声,“没什么,就是觉得生命太过于脆弱,可能不过是瞬息之间,一个人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啊?”何问辞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眼神恍惚地看向尹哲琛,颤颤巍巍地问:“你的意思是......于老师救不活了?”
尹哲琛摇摇头,“于老师肯定会没事的。”
九路公交车缓缓进站,何问辞看向尹哲琛,“我坐这趟,你呢?”
“一样。”尹哲琛跟在何问辞身后上了车。
*
何问辞回到家的时候,意料之外地看到半躺在客厅沙发上休息的钟琪,她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毯子。
这个点她不是应该在学校吗?怎么会在家里。
何问辞慢慢走近,发现钟琪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正好碰到王姨抱着晾干的衣服从顶楼下来。
“还没到放学的点,你怎么回来了?”王姨一脸的诧异。
何问辞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衣服被雨淋湿,老师让我回来换。”
王姨笑道:“正好,你这些新衣服晾干了,我给你送卧室去。”
“我自己拿回去就行。”何问辞正要伸手去接,王姨已经抱着那堆衣服抢先一步进了卧室。
王姨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我去做饭,你慢慢换。”
话说完,王姨正要退出房间,何问辞却忽然叫住她,支支吾吾地问:“王姨,钟琪她......怎么也在家?”
王姨:“钟琪来例假,肚子痛的厉害,就请假回来了。”
“例假?”何问辞一头雾水,“什么例假?”
王姨强扯出一个略尴尬的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就是月经,女人每个月都会来的那个,等你再长大点就知道了。”
*
别墅里装了空调,在屋里待一会,何问辞就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了。
冬天穿得太厚,雨也不算大,何问辞把棉衣一脱,发现里面的毛衣并没湿。大概是外面温度太低,又是风又是雨的,让人有种浑身上下都被冻僵冻透的感觉。
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新买的米白色棉外套穿上,换了条裤子,汲着拖鞋噔噔噔跑下楼。
钟琪还歪在沙发上睡着,眉头紧皱,脸色很难看,一副极其痛苦的样子。
何问辞蹑手蹑脚地走到玄关处换了鞋就往外跑,哪料跑得太急不小心一脚踢到门框上,只听见砰的一声,痛得她龇牙咧嘴。
王姨闻声从厨房探出头来看,“问辞,马上就吃饭了,你去哪?”
“我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何问辞关上门。
之前李叔开车送她和钟琪去上学的时候,她留意到这别墅区附近有一家药店。她出了门顺着大路直走然后左转再右转,果然看到安心堂大药房的招牌。出门太急忘了戴手套,她搓着冻僵的手走进药店,站在柜台前左看看右看看。
坐在柜台后的男店员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用方言问她:“你要买跌哪样?”
“啊?”何问辞恍惚了一瞬,听懂了其中那个“买”字,大着胆子问:“请问一下,来月经肚子痛,吃什么药?”
“月经?”男店员瞬间来了精神,一双细长的眼上下打量着何问辞,阴阳怪气地问:“小姑娘,你几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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