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问辞被男店员有些猥琐的视线盯得很不自在,但她也并不怕他。她心想这大白天的,药店旁边还有其它商铺,店外也有车啊人啊流动,她不信这男的敢为难她。
大不了她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大喊一声“救命啊”撒腿就跑,边跑边把店里的东西砸个稀巴烂。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更何况她对自己跑步速度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我几岁为什么要告诉你?”何问辞咬着牙,转着一双大眼睛狠狠地瞪了男店员一眼,“你到底卖不卖药了?”
原本以为是个软包子,没想到是个硬茬,没意思。男店员吹了声口哨,扯着嗓子朝里间喊道:“大姐,有客人,出来卖药。”
隔间的门帘动了动,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慈眉善目的,微微笑着问何问辞要买什么。
何问辞默默松了口气,心想这前后两幕反差也太大了。
*
何问辞拎着一盒布洛芬回到家的时候,王姨已经将三菜一汤端上了桌,钟琪也醒了,正站在餐桌边喝水。
王姨看到何问辞进来,赶忙去厨房盛饭,“饿了吧?快坐下趁热吃。”
钟琪停下喝水的动作,脸色有些严肃地问何问辞,“王姨说你去买东西,家里什么都有,你去买什么?以后没事别到处乱跑,安安分分在家呆着,要买什么跟王姨说,她会帮你买。”
小镇贫富差距极大,大街小巷都混迹着一些早早辍学不学无术的街皮流氓,逮着目标就下手,能抢一点是一点。当地治安不好,公安局跟摆设似的,普通百姓们对此都很头疼。
上个月的某天晚上,下晚自习后,一中和五中的两伙学生在校外打群架。打架地点离公安局不过八百米远,但根本没人管,路过的人都只绕着道远远避开。结果一个五中的学生被水果刀硬生生捅死了,现在他父母天天去学校哭闹索要巨额赔偿。
钟琪就是五中的学生,最近上课铃一响就会伴随而来此起彼伏的哭丧声,她觉得自己的耳膜快要不堪重负了。
何问辞虽然年龄尚小,但一张脸长得太过明艳招摇,钟琪怕她被那些无良小混混盯上。
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钟琪不想说那些血淋淋的事实吓唬何问辞,更不想在她刚来云溪镇生活没几天的时候,就滋生一种这里不安全不太平的危机感,那以后还怎么安心在这上学。
自何问辞第一次见到钟琪开始,钟琪始终是对她和颜悦色面带微笑的,从未对她摆过脸色。突然看到冷着脸的钟琪,何问辞不自觉拽紧了手里装药的袋子,她以为钟琪是故意针对她。
何问辞本就是直性子,从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喜恶,她毫不客气地把药丢到餐桌上,关心的话悉数收起,冷哼道:“疼不死你!”
钟琪疼了一上午的肚子这会好不容易缓解一些,听到何问辞的话,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她淡淡瞥了她一眼,讪笑道:“你就这么想我死?”
王姨端着两碗米饭出来,就看到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剑拔弩张对峙的样子,赶忙笑着打圆场,“哎呦,你们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好好说。”
塑料袋摊开在餐桌上,露出药盒上的字,钟琪看清楚了,那是一盒布洛芬,她书包里就有一盒一模一样的。
王姨眼尖,也看到了药盒上方的字,她心下了然,故意问何问辞,“问辞,你刚刚是去给钟琪买药了?”
何问辞端起饭碗扒了一口米饭,嘟囔道:“谁给她买了?我给自己买的。”
钟琪佯装一脸吃惊地看向何问辞,关切地问:“你哪里不舒服,一会让王姨送你去医院?”
“我......”何问辞把筷子重重地搁到餐桌上,气鼓鼓地说:“我吃饱了。”
她正要站起来离开,就被钟琪摁着肩膀坐了回去。
“谢谢。”钟琪说。
王姨赶忙拿起公筷往何问辞碗里夹菜,“多吃点,吃不完浪费。”
何问辞本就还饿着,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咕噜叫了两声,她尴尬地抿了下唇,没再挣扎,端起碗继续吃饭。
*
有惊无险,于老师的命最终被救回来了,身体无大碍,只需再修养几天便可以回学校正常上班。
学校领导层对于这事唏嘘不已,颇为感激这三个误打误撞救了于老师一命的学生,不然在学校闹出人命,那他们也是难辞其咎,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对于于老师不遵守学校规定,私自在办公室烧煤炉子一事,学校还是给她记大过并全校通报批评的处分。
至于何问辞他们三个,自然成了学校重点表扬的对象。
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副校长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唾沫横飞地念了很长的一篇稿子点名道姓地表扬他们。
台下响起阵阵掌声的时候,何问辞只觉得耳鸣得厉害。
这种华而不实的表扬对她来说毫无用处,她甚至觉得空洞又无聊。她两只手冻得冰凉,站到腿有些发麻的时候,终于轮到陈校长给他们颁奖的环节。
何问辞跟在尹哲琛身后走上升旗台,伸手接过校长递过来的一张奖状和五十元奖金,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心想这下总算可以回教室了。
在室外站了这么久,又冷又累的,真是受罪。
耳边却传来一个女老师指挥的声音,“三位同学站成一排,奖状和奖金放到胸前,笑一笑,看镜头。”
“快站好,我们拍张合照就结束。”
何问辞眯起眼,看到陈校长那少得可怜的几根头发在寒风中随风飘荡,无处可归。她耐着性子咧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很轻地喊出两个字: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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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于老师烧煤炉子中毒事件”就此画上了圆满句号,谁料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市电视台知晓了这件事,决定来学校采访见义勇为的三个小少年。
市电视台出其不意,并没有提前知会学校,在某个寒风呼呼的下午,几个记者直接举着摄像机拿着话筒冲到了清溪镇第一小学四年级一班的教室。
周三下午两节作文课连上,林水蓉正站在讲台上给同学们念范文,穿着印有“曲城电视台”字样工作服的记者从天而降,站在班级门口笑着说明来意。
原本安静的教室顿时开始沸腾起来,同学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更多的是对有机会上电视的三位同学的羡慕。
自己班里的学生能上电视,林水蓉也觉得与有荣焉,她喜笑颜开地把何问辞尹哲琛吴小舟三个人喊出了教室。
何问辞一听电视台记者要采访他们,顿时紧张到手心出汗。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话她尚且说不完整,当着摄像机能行吗?她不怕自己胡说八道,就怕自己一言不发。
看到一旁淡定自若没什么表情的尹哲琛,何问辞小声问他:“你不紧张?”
尹哲琛摇摇头,“实话实说就行,没什么可紧张的。”
吴小舟更是乐呵呵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他眼巴巴地盯着摄像机,很希望一会能在镜头面前多展示一下自己。
年轻的女记者举着话筒正要开始提问,校长副校长等一众校领导闻讯赶来,及时阻止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采访。
陈校长让林老师先把学生带回教室,他们和电视台工作人员进行交涉。
最终,这几个从天而降的记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清溪镇第一小学,采访取消。
吴小舟对于自己没能上电视感到很遗憾,何问辞却只觉得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在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面前出丑。
从校领导的角度,虽然学生见义勇为救下老师是值得称颂的,但学校老师私自违规在办公室使用煤炉子这事如果被大肆宣扬出去,那终归会影响学校的声誉。
校长为此事还批评了林水蓉,说她思想不够警觉,遇到电视台记者来访应该先拦下然后第一时间报告学校,怎么能就让学生抛头露面去接受采访呢。小学生说话没遮没掩的,要是不小心说错话捅了娄子可怎么办?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以往但凡有上级部门的领导来走访学校,或是电视台一类的宣传部门来拍素材,学校都会提前安排好被采访的领导、老师和学生。发言者面对镜头或是领导提问时所说的话术都是提前写好经校方审核无误的,他们只需要提前背熟一字不落地说出来就行,不允许出一丁点的差错。
林水蓉一惯不喜欢这样的做法,她觉得教育就该实事求是,人活一世,难道还不能说句真话了吗?
倘若如此,教育的意义何在?
但是面对校长的指责,再想一想现实生活的压力,林水蓉觉得教师这份让家人引以为傲的工作一样容不得她出半点差错。她最终选择压下心头真实的想法,极其诚恳地和校长道歉,陪着笑脸说以后会注意,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
平日里,栗梅和钟坚很少回家,就算回去也是生更半夜的,何问辞几乎不会和他们碰上面。
钟琪说,钟坚的工厂虽然开在清溪镇上,但他一年到头都在各市县乡镇跑业务谈合作,栗梅自然和他一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们可能三百天都住在酒店,习惯就好。
何问辞对此毫无想法,他们回不回家对他来说都没任何影响,在她心里,她只有一个爸爸,目前在深圳打拼。栗梅和钟坚无法对她造成亲情上的牵绊。
家里有钟琪和她作伴,还有王姨照顾她们的生活起居,她觉得一切都挺知足,至少比她来这之前预想的好太多。
心头唯一记挂的便是何博简,自云城分开以后他一直没给她打过电话,也不知道他去深圳那边一切顺不顺利?
何晴倒是每周日定时定点都会给何问辞打一通电话,关心她一周来的生活学习情况怎么样?适不适应这边的生活。
时间一晃,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何问辞原先在云城上学的时候,成绩常年在班上中下游徘徊。她对学习属于不排斥但也没有多大兴趣的那种,也从不把自己归为好学生那一队。
当班主任林老师拿着成绩排名单走进教室的时候,何问辞正看着窗外一棵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老树干发呆。
林水蓉把一摞成绩单分成两份,递给吴小舟一份,另一份递给张悦,让他们分发下去。
成绩单发到何问辞课桌上时,她还在盯着窗外看。
尹哲琛惊呼道:“何问辞,你深藏不漏嘛,居然考了全班第三。”
何问辞回神,不可思议地把视线投到成绩单上,她的名字确实排在第三个。她有些恍惚地揉了揉眼睛,盯着成绩单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她想确定下这个班里有没有和她重名的人。
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她确实考了班级第三,数学和英语都逼近满分。
待成绩单分发完,林水蓉站到讲台上开始分析这次考试各科目取得的进步和存在的问题。她最后重点表扬了何问辞,说她刚到新环境就能考出这样的好成绩非常不错,让她再接再厉。
从未考进过班级前二十名的何问辞破天荒考了个第三名,她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她有些开心地想,难道她是天选优生?是读书的料,只是以前没发现而已。
那时候的她尚且不懂,小镇的教育资源和师资力量是远远无法和省会城市相比的,甚至可以说是相距甚远,以至于试卷的难易程度自然也是天差地别。所以即便她在省城的学校成绩处于中下游,到小镇上却完全可以拔尖。
就如那句传统俗语说的,宁当鸡头不当凤尾。不同的环境确实会对一个人的认知造成影响,尤其是一个心智还不成熟的孩子。何问辞在学习这件事上的自信在确定自己考了班级第三名那一刻达到了顶峰,她莫名觉得自己还有无限潜能可以挖掘,或许下次她能考个第一?
而一旁的尹哲琛则一脸忧愁地叹息道:“我俩成绩差这么多,下学期调座位的时候肯定没法继续做同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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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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