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砚芷转学到了京洛一中，班主任把他领进教室时，他瞥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小巷口帮他的那个女孩。
“这位是新同学，姓白，叫白砚芷，大家以后要跟新同学好好相处。”
“我叫白砚芷，以后有劳大家多多担待。”白砚芷冷淡的做完了自我介绍，他走下讲台坐到了座位上，身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看起来倒也没那么狼狈。
他这节课上的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眼神时不时的往路逸那边瞟，她听课很认真，几缕碎发别在耳后，整个人看起来乖巧又斯文，跟立春那天凌厉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就这样一直走神直到下课，他敲了敲同桌的桌子，指了指路逸，问道：“同学，你认识那边那个女孩子吗？”
旁边人似乎来了劲，一副了然的模样说道：“你问路逸啊？”
“路逸？”原来她叫路逸吗？上次他还没来得及问她名字，就被沈泽拽走了。他呢喃着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路逸是我们班学委，班级第一，同样也是年级第一，长的好看，性格还很温柔，学校里喜欢她的人不在少数。”同桌神秘兮兮的凑到白砚芷耳边，挤眉弄眼地问道：“怎么着？你一见钟情了？”
白砚芷淡淡瞥了同桌一眼，眸若寒潭，声音不大却咬字清晰，语气疏离道：“同学，我劝你慎言。”
旁边人见势不对，汕汕转移了话题，自我介绍道：“你是新同学吧，我叫李言之，以后我就是你的同桌了，多多关照啊。”李言之伸出手企图用热情缓解尴尬。
白砚芷的目光在李言之伸出的手上停了一秒，并没有去握，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他的自我介绍:“白砚芷，白芷的白和芷，砚台的砚。”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股拒人千里的冷意稍稍收敛了些。李言之也不在意，嘿嘿一笑，收回了手，自来熟地开始介绍起班里的情况、老师的特点，试图拉近距离。白砚芷安静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目光却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靠窗的位置。路逸正被几个女生围着，似乎在讨论一道题目。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耐心地解答着，阳光落在她身上，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光，完美得不真实。白砚芷的指尖在书页边缘轻轻划过，留下一点冰凉的触感。一种远超好奇的探究欲，混杂着对那天巷口伸出援手的复杂情绪，在白砚芷冰封的心湖下悄然涌动。他收回目光，看向窗外初绽新绿的梧桐树，那点嫩芽在微寒的风中轻轻摇曳，天气似乎逐渐回暖了，比起立春的春寒料峭，三月倒是春和景明，暖人心弦。
白砚芷漫无目的的在纸上画圈，京洛的春天，似乎比他预想的，更加扑朔迷离。
“对了，白砚芷，你成绩怎么样？”李言之问道。
白砚芷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在临江时的成绩，基本上次次年级第一，从未落榜，他望着同桌好奇的表情，斟酌开口道：“还不错吧。”
李言之显然对“还不错”这个模糊的答案不太满意，刚想追问具体怎么个“不错”法，上课铃声尖锐地响起，截断了他的话头。他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迅速翻开了下节课的课本。
白砚芷也敛起心神，将那张画满了无意识圈圈的纸推到一边。然而，当老师开始讲解新的内容，他的视线又像被下了蛊一样不自觉地飘向了靠窗的位置。
路逸正微微侧着头，专注地看着黑板，阳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下颌线，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落鬓边，被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拢回耳后，露出那点熟悉的、浅淡的小痣。她的坐姿依旧无可挑剔，像一株安静舒展的兰花。白砚芷的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敲了敲。这个乖巧斯文、姿态优雅的少女，与记忆中那个在小巷昏暗光线下，眼神锐利如刀、动作凌厉的身影，再次在脑海中重叠、割裂。强烈的违和感挥之不去。
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落在摊开的课本上。京洛一中的教学进度和深度远超临江，但对他而言并非难以企及。他迅速进入状态，笔尖在笔记本上划过，留下清晰工整的笔记，思维紧跟着老师的讲解，偶尔在关键处写下自己的批注。那份专注和沉静，让旁边原本还想搭话的李言之也收敛了心思。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流逝。接连几天的课程下来，白砚芷用实力无声地宣告了他的存在。课堂提问，他总能给出精准而简洁的答案，逻辑清晰，直指核心，常常让老师眼中闪过赞许。随堂小测，他交卷总是最早，分数也总是最高那一档。只是他对待旁人的冷淡态度以及身上与生俱来冷冽孤高的气质，让原本对他这个“外地转学生”还有些轻视或好奇的同学，渐渐收起了探究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约的敬畏。
李言之倒是颇为崇拜他，下课没事就凑过来问问题，一口一个“白哥”叫得亲热：“白哥，这道题你怎么写的？我琢磨半天没搞明白。”“白哥，你笔记借我看看呗？刚才走神了。” 白砚芷虽依旧话不多，但面对李言之的请教，倒也不会拒绝，通常只是言简意赅地点拨几句关键，或者直接将笔记推过去。
第一次月考的日子到了。
考场里一片肃静，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白砚芷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京洛三月渐浓的春意，梧桐新叶在阳光下舒展着油亮的嫩绿。他垂着眼，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题目在他眼中被拆解、分析、重构，答案如同流水般顺畅地倾泻在答题卡上。那些曾让他付出代价的伤疤带来的隐痛，沈家令人窒息的压抑，以及对那个带着假面的少女的探究，都被暂时屏蔽在这片纯粹的逻辑世界里。他只有一个目标：证明自己的价值，让母亲活下去。
交卷铃响，白砚芷平静地放下笔。走出考场时，他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路逸正和几个女生走在一起，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似乎在讨论着题目，阳光洒在她身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完美的模样，只是眉眼间似乎有股淡淡的忧郁。白砚芷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汇入人流。
等待成绩公布的日子，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感。李言之坐立不安，时不时就念叨：“完了完了，这次数学最后两道大题我都没把握……白哥，你感觉怎么样？” 白砚芷只是淡淡地回一句：“没感觉。” 目光却偶尔会掠过前排路逸的背影。她看起来依旧从容，课间依旧耐心地解答着同学们的疑问，仿佛对即将揭晓的排名毫不在意，她似乎一直都这样，温柔，有耐心，像一株秀美的兰花，品性崇高。
周五下午，成绩终于张贴在公告栏。
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公告栏前瞬间炸开了锅。
“第一……白砚芷？！”
“我的天！路逸居然……第二？！”
“白砚芷？那个临江来的转学生？这才第一次月考啊！”
“总分比路逸高了三分！三分！”
惊诧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汹涌。所有人的目光，带着难以置信的灼热，死死钉在榜单的最高处——“高一（3）班白砚芷”。而紧随其下，是同样显眼却已屈居第二的——“高一（3）班路逸”。这不仅仅是名次的更迭，更像是一个时代的无声宣告被打破。路逸，那个名字与“完美”、“第一”如影随形的路家大小姐，那个在所有人认知里理所当然的、不可逾越的标杆，竟然在开学后第一次月考，就被一个初来乍到、沉默寡的转校生压了下去。
白砚芷独自站在人群稍远处，一棵刚抽出嫩芽的梧桐树下。他身姿挺拔，湛蓝色的校服外套在微风中轻拂。他微微抬着头，目光穿透攒动的人头，落在榜单的最高处。那双墨色的眼眸，如同京洛冬日深不见底的寒潭水面，映着那三个字，却依旧平静无波，没有半分得胜的欣喜或得意。冷冽得像高山雪松枝头凝着的霜。仿佛这足以撼动整个年级的结果，于他而言，不过是完成了一件极其平常、理应如此的事情。
就在这片被无数目光包裹的、奇异的寂静边缘，人群悄然分开了一条缝隙。
路逸走了过来。
她依旧是众人眼中那个无可挑剔的模样。浅米色的针织衫衬得她肤色白皙，长发柔顺，步履从容，脸上带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仿佛周遭所有惊诧的议论都与她无关。她的目光在榜单顶端停留了片刻，那“白砚芷”三个字清晰地映入眼帘。随即，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视线自然而然地向旁边一转，精准地落在了树下的少年身上。
路逸朝他走了过去，停在白砚芷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阳春三月的暖阳穿过稀疏的梧桐新叶，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她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教科书般标准的微笑，声音温软，如同初融的溪水：“恭喜，白同学。刚转学过来就考了第一，真的很厉害。” 没有半分阴阳怪气，笑容完美且无懈可击，带着真诚的祝贺，也带着属于路家大小姐的、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白砚芷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是一种极淡、极快的打量，如同掠过湖面的一阵清风。然后，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南方水汽氤氲过的冷清质地。
“谢谢。”
再无多余的字句。他甚至没有再看路逸一眼。他微微侧身，从路逸身旁擦肩而过，径直走向公告栏，去确认榜单上其他科目的分数。背影挺拔，步伐稳定，将那份完美无缺的温和笑意，以及周围所有探究、好奇的目光，都干脆利落地抛在了身后。
路逸脸上的笑容依旧维持着，弧度没有半分改变。她甚至没有立刻转身，目光还停留在少年刚才站立的树下那片微湿的土地。阳光在嫩芽上跳跃，带着初生的希望。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完美面具之下，心脏的某处，被一种极其陌生、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刺感，轻轻扎了一下。
那是一种从未品尝过的滋味。不是愤怒，不是嫉妒，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一点冰冷的、被全然无视的……挫败感。如同精心维持的平衡被一个突然闯入者骤然打破，露出了下方不为人知的虚空。她维持着优雅的姿态，也转身走向公告栏，去看自己各科具体的分数，指尖却不自觉地微微蜷缩了一下，感受着早春空气里残留的、尚未散尽的寒意。
不远处，李言之兴奋地挤过人群，冲到白砚芷身边，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白哥！牛啊！年级第一！我就知道你‘还不错’是谦虚！太厉害了！” 白砚芷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榜单上自己的名字，又落在路逸的名字上。
两个名字，一上一下，紧紧相邻。一场无声的较量，从此刻起，才真正拉开了序幕。白砚芷望着一上一下紧紧相邻的两个人，心里生起了一些莫名的、微妙的情感，他对路逸的探究欲更强烈了，他觉得他和她很像，却又截然不同，但他们其实都是漂泊的倦鸟，渴望着归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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