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见镶了珠玉的香木题匾,素香便暗暗松下一口气,心中难免雀跃。
“姑娘,这儿就到了。”
见人颔首后,素香正欲转身离去。
“多谢素香。”
素香差点儿没左脚踢右脚跪下。
“奴不敢当!”
她慌忙动作,不知该站还是该跪。
孟昭音伸手扶起素香,温声道:“若非有你,我怎会一步不差地到溪霜院?”
美人双颊盈满笑意,一双剪水似的双眸柔柔望向你。
素香被夸得有些飘飘然,一时之间不曾反应过来领路并非是件多么稀罕的本事。
“你脸颊好像有些红,是不舒服吗?”
自己无措的影子倒映在那双清妙眼眸中。
素香嗅着眼前人袖上轻盈暗香,羞红了一张圆脸:“不、不碍事的。”
……
溪霜院内,风声渐渐。
绿枝散缀几点花苞,青石旧景浮上萧凉光尘。
孟昭音踏入院中,第一眼见到的是站在院中眉头紧蹙的月枝。
她视线轻移,目光扫过月枝两侧,将院中众人模样收入眼中。
“怎么了?”
月枝闻声回头,眉头立马舒展而开。
“没有,”她走到孟昭音身边,“姑娘先回房歇下吧。”
月枝大概不知道,自己向来都不擅于欺瞒。
口上编造拙劣谎话,心虚又跑不出双眼。
孟昭音看着她脸上的勉强笑意,回想方才两侧侍女的不驯神色,大抵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怎么院中站了好些人?”
她虽问月枝,视线却投向那群侍女。
月枝还未开口,左侧第一位侍女已抢声跋扈道:“回姑娘的话,奴等是夫人送到溪霜院来侍奉您的。”
“是吗?真是有劳母亲费心。”
孟昭音接过话语,目光放在那侍女身上,她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高傲。
“你叫什么名字?”
“奴唤翠珠。”翠珠仰头高声道。
孟昭音道:“月枝,此后院中大小琐碎皆归你所管,包括翠珠六人。”
“凭什么!”翠珠听完,面露不满道。
孟昭音眸色微冷。
站在翠珠身旁的侍女忽然开口:“姑娘有所不知,翠珠姐姐原是明绣阁的,前日论赏时被管事妈妈拨来溪霜院。”
“要论情理,翠珠姐姐合该才是掌院侍女。”
翠珠回以一笑:“多谢银簪妹妹为我说话。”
院内又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窸窣声,细听之下尽是对方才这段话的赞许。
孟昭音默然冷视这团好姐妹的所谓仗义。
要论情理,她孟昭音才是溪霜院的姑娘主子。
孟昭音的目光从高扬下巴的翠珠移到月枝身上。
月枝沉敛愁色,一向温和的眼眸陡然锐利:“若是真心对姑娘好,掌院亲侍谁做都行。”
她声色渐冷:“可最恨那些自私自利之人,把溪霜院当做往上爬的跳板。”
翠珠心思被戳破,也不气恼。
大姑娘早已是只落汤鸡,那落汤鸡身边跟的人又算得上什么东西。
“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
翠珠向身边的人弄眼嬉笑,语气颇为阴阳:“侯府是上京显贵,府中每日来往都是得罪不起的贵人。”
“那些贵人姓甚名谁,你知道几个?”
翠珠好似真为月枝着想,连声儿都放柔些:“这里是上京,可不是什么乡野之地。”
“是啊,”银簪接话,“万一你哪日不长眼冲撞贵人,贵人嫌我们侯府管教无方,最后坏的不还是姑娘的名声?”
“所以,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在说到名声二字时,翠珠的声音拉长,似乎意有所指。
溪霜院是搭好的戏台,翠珠、银簪两人敷粉描妆,登台唱和,台下众人随之附言,赞角儿叫座。
各怀鬼胎,心思万千。
这就是柳云婵恭祝她回京送上的第一份贺礼。
“翠珠,要不然我把溪霜院让给你,你好在这儿关上门做正经主子?”
孟昭音饿得胃绞,她抓住月枝的手以稳住身子:“里屋总收拾过了吧?”
月枝颔首:“收拾好了,我扶姑娘进去。”
她看也不看翠珠等人,小心搀扶孟昭音回屋,路过翠珠时不忘扔下一句奉茶。
这木讷愚笨的人竟也敢冷声命令自己,翠珠扯起一丝气笑,只当没听见。
孟昭音熟稔地揉着胃,她还能笑出声:“月枝,这溪霜院还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热闹。”
月枝目光心疼地落到昭音苍白虚弱的面颊上:“委屈姑娘了。”
热茶迟迟还未奉上,月枝心头怒气沉攒,转身走了出去。
院中一片热闹,无人搭理月枝。
月枝自己取了热茶汤。
孟昭音端着茶盏小口啜饮,见她面色放缓,月枝才折返回到院中。
翠珠正坐在院中那把乘凉的竹摆摇椅上和银簪二人谈笑风生。
小侍女围在边上,那二人俨然一副主心骨的模样。
见月枝走来,翠珠难免有些心虚。
即使心虚,她也还是直起腰杆发问:“做什么?”
“我让你奉上的热茶在哪?”
翠珠一听,下意识避开目光,嘴硬道:“你何时叫我奉茶了?”
“耳朵不好是么?”
月枝点点头,似乎能理解。
“啪”的一声脆响,翠珠脸上猝不及防迎来一记巴掌。
月枝抓住她花满心思的发髻,俯视道:“现在,能听到吗?”
众人哑口无言,看向月枝的目光都带上颤颤惶惧。
翠珠捂着脸,她被打懵了,直到现在才记得要叫。
“啊!你个疯子!”
翠珠的囔声打破溪霜院此时的冷寂。
发髻上的那只手更用上些劲儿,愣怔间翠珠竟有几分头颅下坠的荒谬感。
她嘴微动,又要放声哭喊时,忽被月枝一手捂住下半张脸。
“掌院姐姐……”月枝恭恭敬敬地扬起一抹笑,“你再叫一声,试试看?”
翠珠舌尖尝到了血丝滋味,她恐惧地瞪大双眼,哭声含糊:“你这个疯子……贱人!”
翠珠眼角流下的清泪沾湿碎发,发髻簪饰落地叮当作响。
她此时的狼狈姿态与方才那般高高在上实在是云泥之别。
月枝扫过一旁几人,那些人瑟缩身子,生怕下一个遭罪的是自己。
然而月枝并无闲心一一立威,她看向银簪:“到珍馐堂要份清粥。”
银簪抖着嗓音:“是、是、我马上去!”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出了溪霜院后,银簪如溺水将亡忽逢生机般无力又庆幸。
她不敢放慢步子,又不想回去,正想着去找夫人告状,忽而见到珍馐堂的陈管事。
“哟,这不是银簪姑娘么?听说你和翠珠都到了贵人院中去享福啦?”
陈管事笑眼眯眯着打趣。
银簪一想到翠珠适才模样便觉得自己了无生气。
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没什么心思和陈管事闲谈:“您怎么来这儿了?”
“二姑娘吩咐在下送一些清素的膳粥给大姑娘。”
陈管事把檀木食盒递给银簪:“你在溪霜院当值,那我就少跑些。”
“今日珍馐堂到李管事轮值,我今日得闲,可以去接小孙孙下学堂了。”
陈管事笑呵呵地离去,不给银簪任何拒绝的机会。
手上突然多了东西,银簪双手拿好,不无绝望地回身望向溪霜院。
“我一定要找夫人告状!”
她暗下决心,深吸几口气,踏进溪霜院时连上怨愤的神色换成谄媚的微笑。
院内,侍女们分散各屋洒扫,不再如走时散漫。
翠珠不知去向,银簪在递上食盒后,自以为隐晦地问句:“月枝姐姐,院里好像少了几个人。”
“翠珠在姑娘屋里。”
银簪有些惊讶,隔远些距离小心地跟在月枝身后。
待见了翠珠,银簪不由目瞪口呆。
那奴颜婢膝的软骨头是谁!
“姑娘,京中现下正时兴远山黛螺……”
翠珠听到步子声响,抬首顶着半张红肿的脸朝银簪一笑。
银簪笑不出来,她别过眼,借口帮忙洒扫后匆匆离去。
月枝扶着孟昭音落座,她打开食盒,端出一碗温香清粥,又端出几叠素炒。
孟昭音盯着其中一道煿金炸笋。
她执箸夹起一小块炸笋,目光又看向几叠清淡素绿,好半晌才轻笑出声。
月枝见此不解:“姑娘,菜有问题?”
孟昭音摇头道:“没有。”
清粥温热落肚,直叫那脆弱的胃舒展开来。
这一桌或许过于寡淡,但在孟昭音眼中,恰如今日午时的黄金鸡、东坡肉、五珍脍。
……
夜色弥漫,月隐云雾。
一小厮于月夜中疾步行驰,平缓喘息后,抬手叩响溪霜院的院门。
笃笃笃——
外头传来短暂又急促的敲门声,院中守夜的侍女忙上前将门闩放下。
院门吱呀一声,侍女对上小厮陌生的脸,疑道:“你是谁?”
“姐姐,我是珍馐堂上的。”
这声姐姐脆生生,叫得侍女笑开了眼:“来这可有什么要紧事情?”
“侯爷刚下朝,半刻后到府上,夫人让我请姑娘到珍馐堂用晚膳呢!”
这可是头等紧要的事情,侍女快步走到里屋,向屋外的银簪通传。
银簪见状连忙应下,拂过珠帘。
珠帘难免生出微许清响,孟昭音放下书卷,抬头看向银簪。
银簪垂首道:“姑娘,侯爷要回府了,夫人请您到珍馐堂用晚膳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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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溪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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