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还是大太阳,一晃眼,乌云密布。
花白的天被不规则的云层覆盖,一块深一块浅的,里面藏着雨水,却迟迟不愿意给个痛快。
投进窗边的光线不是很好,容易影响细节处的修复,郁烟停下手里的工作,抵在檐边,端着水杯俯视不远处随风摇曳的花。
心想还有半小时就下班了,浪费一点时间也无关紧要。
显然张伯然跟她想的一样。
他安顿好那尊青铜虎蓥,回办公室来跟她一起旁观下面热闹不止的光景,不忘感叹一句:“真漂亮啊,怪不得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里的绿化比北方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光是看着都觉得心情好。”
“真的吗?”郁烟挑下颌,毒舌道:“看到下面那朵艳粉色的花了吗?”
“看到了,开的真好。”
“那是你交的税。”
“......”
张伯然抻抻唇角,眼角挤出一抹无奈的弧度,“其实有时候你可以不说话的,比如现在。”
那朵花摇曳着身姿,郁烟眼尾扬起比之更艳丽的笑痕,状似想到什么,旁敲侧击的问:“对了,唠叨张,你最近和姗姗还有联系吗?”
“没有,八成是吹了。”
“还有两成呢?”
“看在双方父母的面子上,不能做把事情做的太绝。”
“其实姗姗人挺好的,”她转身,慵懒的靠在窗面上,侧眸瞧他,“家境好,学历高,有自己的事业,性格爽朗,长得也漂亮——”
“——打住。”
他故作不耐烦的掏掏耳朵,隐见嫌弃,“郁烟烟,过完今年的生日我也才32,虽然知道成家排在立业前面,但我真不想这么早把时间浪费在家庭里,等过几年再说吧。”
“不是,我不是催你婚,是想让你多交几个朋友,别一年到头总这么寡,连想出去吃个饭都叫不到人。”
“谁说我没朋友?我朋友很多的好不好?以前的就不说了,下午还刚交到一个知心好友呢。”
“谁?”
“青铜虎蓥。”
“......”
郁烟硬生生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放下水杯,对他比大拇指,“还得是你。”
“哈哈哈,”张伯然爽朗大笑,真心话藏在玩笑里,“朋友贵精不在多,目前有你一个就足够了。”
“那我得赶紧倒戈了,千万不能让你缠上我。”
“晚了,已经没机会了。说吧,之前欠的那顿饭打算什么时候请?记得提前说,我好从前一天早上开始腾肚子。”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就明天中午。”
“明天中午没地儿吃饭?”
“嗯,”她摸上珍珠耳坠,也不遮掩,坦荡承认,“明天宋栖寒上班,中午回不来,没人给我做饭。”
他也不矫情。
不管因为什么理由,反正有口饭就吃,“行,那就明天中午,地方你定。”
“柒味吧。环境好,菜也还行。”
而且不用提前预约,到店一般都有位子。
更主要的是——
“等吃完以后正好一起过来,把那天下午旷的工补上。”
张伯然没想到她这么主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双手抱臂,“啧啧”道:“这么有工作意识?一共就缺三个来小时还要补?那你入职前那天下午来算什么?算你勤快?”
“一码归一码,况且那天晚上你不已经请我吃过饭了吗?”闲扯白咧间,时间已然快到五点整,她开始着手收拾个人物品,“在其位谋其职,应该做的罢了。”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做什么什么行了。”
“怎么说?”
“就你这种爱岗精神,我学八辈子也学不来。”
“你可得了,”郁烟觑他,“还说我呢,你不也经常休息日主动过来加班?咱俩大哥不笑二哥。”
张伯然低笑,跟她一起收拾,“也是,如果评劳模,咱俩肯定榜上有名。”
“等我碰上卖小红花的给你买一朵。”
“谢谢,我已经等好了。”
“......”
并肩走出省博时,隐约有几滴不大的雨点滴在裸露的手臂上,郁烟庆幸昨晚懒了一下,没乐意洗头,张伯然庆幸今天早上起的晚,没来得及洗车,两人相视一笑,各自上车回家。
雨势渐大间,雨刮器刮开视野清晰的前路,郁烟喊出siri,给老郁头打去一通电话,跟他说外面下雨了,就别跑了。
不料。
老郁头早就等在宋栖寒家门口了。
她挂掉电话,专心开车,车子与车子擦肩而过时,老郁头的司机有眼色的下来为他撑伞,把他送到家门口。
“爸,”郁烟输入密码,迎他进家,看着他手里两大包快要溢出来的东西,无奈开口,“怎么买这么多?”
老郁头放下手中的袋子,鞋都来不及换就想去摸薯饼,简直喜欢的不得了,“不多,四只小猫呢,都是些易耗品——不行,我得先去洗手,薯饼~等爷爷洗完手再摸你哦~”
薯饼乖乖昂头,“喵~”
“窜辈了爸,”她跟着他前后脚进卫生间,挨个洗手,“我是薯饼的姐姐,按辈分算,你应该是薯饼的爸爸。”
“那不行,就算我再喜欢它,也只能有你一个女儿。”
“行吧,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那三只小猫有名字吗?”
“有,”郁烟搓着满手泡泡,循着记忆跟他讲:“小白叫蛋挞,小黑叫草莓,奶牛叫咖啡,不过我和宋栖寒一般都按花色喊。”
老郁头抬眼看她,“怎么叫?就小黑小白奶牛?”
“对。”
“你俩真混蛋。”
“其实我一开始只想养薯饼,三小只也不过是因为是它的孩子我才爱屋及乌,”郁烟耸肩,一脸吊儿郎当,“宋栖寒更是,他本身就对小动物不怎么感冒,养它们也只是不想让它们母子分离,所以就这样了。”
老郁头轻点她额头,很少有的说教她,“你俩这样不行,小动物们也是有感情的,不能因为是宠物就不对它们倾注爱意,既然养了,就要保证它们的身体和心灵是绝对健康丰满的。”
“可是它们有妈爱,薯饼没有。”
“薯饼多大?”
“一岁半,医生说它怀孕的时候才不到一岁,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就要当妈妈了,很可怜的。”
“那是该多爱它一点,”老郁头递给她一张洗脸巾,若有所思道:“就算一碗水端不平,也得像点样子,要让它们感受到你在爱它们,关心它们。”
她扔掉洗脸巾,推着他的肩膀往外走,嘴上满不在乎的应着,“知道啦——你看,薯饼多可爱啊,还在门口等我们。”
老郁头长叹一声,弯腰把薯饼抱起来,吩咐她,“去把买的那些东西分类放好先。”
薯饼在他怀里舒服的摆尾巴,郁烟因为他的话一脸为难。
她看看那两大包东西,又指指自己。
“我?不是,爸,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她说着,两个腮帮子鼓起,慢慢吐气,“这些东西都是宋栖寒收拾的,我不知道哪些该放哪里。”
“知道你也是个懒鬼,”他睇她一眼,轻轻摇晃身体颠着薯饼,像哄小孩般,老大不小的年纪了,还要夹,“薯饼~我们可怜的小薯饼~摊上这么个甩手掌柜,是不是?哦~是~她一点都不会照顾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薯饼舒服的闭上眼睛,看起来就要睡着,郁烟瞥了眼不远处正聚团打闹的三只小猫,不等吐槽,老郁头的话紧随其后又来,“宋栖寒什么时候回来?今天他不休息?”
“他说公司出了点事情,回去处理了,估计要晚点回来。”
“饿吗?饿的话爸爸先给你做点东西吃。”
“不饿,”郁烟摆手,走到冰箱前拿笔在黏满饼贴的白板中间写下“想吃”两个字,又把大闸蟹模样的冰箱贴贴到两个字后面,才转手开冰箱,掏出两瓶水来,“中午吃了好多,现在还感觉是饱的。”
老郁头点点下巴示意她先把水放到吧台上,看着冰箱上那些造型好看的冰箱贴,眼明心精的问出:“宋栖寒买的?”
“嗯,我说我懒得写字,他就买了这些,让我想吃什么就往上面贴,他回来以后看到就给我做。”
“心挺细,对你也算能说的过去。”
“何止是说的过去啊,爸,他对我真没得说。”
“那是他应该的。维系一段长久的感情就像经营一家公司,谁要起头谁就该为之倾注更多心思。不过爸爸也跟你说,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跟他在一起了,那就不能再让他一个人付出,你偶尔也要回馈他一些爱意,让他愿意继续为之坚持。”
“你俩昨天吃完饭的碗就是我洗的,”说到这个,郁烟不由的有些瞋目切齿,“爸,你说你也是的,昨天干嘛灌他那么多酒?你也不怕喝坏他。”
老郁头偏过头,“哼”声道:“我可没灌他,是他自己要喝,酒量还不如我干儿子,也不知道他怎么敢连着干四杯的。”
“人也是想在你面前表现一下嘛,你好歹也劝劝。”
“我跟他说了,让他有空去家里吃饭。”
“真的?”
“爸爸说的话还能有假?!”他眼角的褶皱里折起轻微的不开心,是吃醋了,“爸爸昨天也喝了,怎么光见你关心他不见你关心我?”
郁烟很有眼力见的走到他身后给他捏肩,对他撒娇,“诶呀,那不是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听出来你状态很ok嘛?别说你俩三七开了,就算五五平分一瓶酒,他都喝不过爸爸你。”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烟烟?你这叫捧杀。”
“我可没有啊,实话实说而已。”
“行吧,他大概几点回来?我掐着点给你们做顿饭就回家了,妈妈还等我回去给她做饭呢。”
“八点应该就到家了,”她扫了眼表,现在才快六点半了,离八点还有一段时间,“要不爸你先回?我试着给他做就是了。”
老郁头放下薯饼,边折polo衫的袖子边往厨房走,不能再嫌弃她,“别,宋氏好不容易刚稳定下来,这个时候不能再换人了。”
郁烟:?
她做的饭至于这么难吃吗?还能把人毒死?
薯饼被放到沙发上,不甘被冷落,它跳下沙发,小跑来她腿边喵喵叫不停。老郁头打开冰箱看里面有什么菜,她自知插不上手,索性抱起薯饼靠在一旁,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看爸爸做饭。
看他流利的洗菜切菜,才反应过来——
她好像还没通知宋栖寒。
又抱着薯饼去拿手机,给他发消息:
【烟雨: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忙完?】
【7:半个小时,怎么了?郁叔走了?】
【烟雨:没,他在做饭,说做完饭就走,你忙完就回来吧。】
【7:好,我忙完就回去,你先吃,不用等我。】
【烟雨:行】她修长有型的指甲不断敲打在手机屏幕上,发出刺耳的噼里啪啦声:【烟雨:外面下雨了,路上开慢点,注意安全。】
老郁头都不用回头,就猜到她在给谁发消息。
处理螃蟹的间歇,头也不回的问道:“宋栖寒怎么说?忙完了?”
“没呢,还在忙,”她搁下手机,凑过去,欣赏他是怎么处理活螃蟹的,“不过他说他会早点回来的。”
“正是忙的时候,也别催他,乱中就容易出错。哪天他回来的晚没功夫做饭你就回家,跟爸爸妈妈一起吃。”
“听到啦。欸对爸爸,陈竞航说他清明放假会回来,到时候两家肯定要聚餐,我趁着这个机会带宋栖寒回去可以的吧?”
“当然可以,”他处理好螃蟹,放到一边,回头瞟她一眼,眼里有很明显的疑惑,“这有什么不行的?不过清明有三天,定好哪天带他回提前跟我和妈妈说,我们好去给你干爸干妈做思想工作。”
“干爸干妈还是不喜欢他吗?”
“主要是他爸之前不怎么做人事,搞得你干爸干妈对他们家的观感不太好,连带对宋栖寒也没什么好脸色。”
如果贸然让他们见面,难说会发生什么事。
还是保险一点好。
“那我过两天先提前回去一趟吧,”老郁头这话说的很到位,提醒了她她所没有在意的点,思忖半天后,她说:“我先跟妈妈还有干爸干妈通个气,确定没问题再带他回去吃饭,这样就ok了吧?”
“完全ok!妈妈那边别担心,爸爸会帮你说服妈妈。”
“好,那我想想该怎么跟干爸干妈说。”
“......”
父女之间的温馨时刻戛然而止于饭做好,老郁头摘掉围裙说要走的时候,不表现出来的时候还好,一旦分离近在咫尺,就算是块石头,劈开里面也注定藏着不舍。
郁烟心下舍不得,抱住老郁头,声音娇滴滴的,“爸爸,要不你别走了,留下跟我们一起吃饭呗?”
老郁头同样不想这么早就离开她。
但在他心里,老婆永远排在女儿前面,两厢比较之下,孰轻孰重根本都不用考虑。
他和蔼的摸摸她的头发,眉眼温柔,说出口的话却是拒绝,“爸爸也想陪你吃饭,但妈妈还在家等我。等等你去缠你对象,我要回家给我老婆做饭了。”
郁烟瘪嘴,“不要,我就想缠你。”
“那你跟我回家。”
“......”
“还是算了,”简单一句话,立马治好她的分别矫情,她松开他,嘴上振振有词道:“饭都做好了,我不吃多浪费啊。”
老郁头含笑横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在秘书的护送下坐进车里。
对她挥手。
她站在门口,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幕,摇摇对他摆手。
前脚老郁头的车刚开走,后脚宋栖寒的奥迪就停进车库,他从地下室上来客厅,看着撸薯饼的她和满桌子的热乎饭菜,心底骤然升腾起温暖。
他脱下西装外套,制造出动静,“郁叔走了?”
“刚走没一会儿,”她捏着薯饼的前爪,对他摆晃出招手的动作,“急着回去给我妈做饭呢,留都留不住。”
“都没来得及当面感谢他,着实说不过去了。”
“没事,他主要是为了给我做饭,你只是连带,不用有心理压力。”
“有这种父亲真好。”
“那可不,”她放下薯饼,踢踏着拖鞋走到餐桌前,恃宠若娇的声音荡了一客厅,“在我家,女孩至死是公主,跟着我就享福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养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