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媞看见陆曜之迷惑的眼神时,就知道他并没有认出她来。
确实,杨媞对陆曜之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生命中的小插曲,不足为奇。陆曜之见过太多美丽的景色,杨媞不过就是路边的石子。
看杨媞不回答,陆曜之明显不友善起来:“这位女士,无缘无故盯人却不讲理由,这很不礼貌。”
王艳拉着她:“快走啊,人家要到了。”
杨媞却急了,她挣脱开王艳,走向陆曜之。
“你是否还记得,十一年前,你曾经去过南络,让一个女孩给你倒过果汁?”
陆曜之眉头拧得更深了,明显是想不起来并且开始怀疑杨媞了,最终杨媞被王艳拉走。
“什么倒果汁啊,你这话说出来你不尬吗!”王艳急得直跺脚:“想泡富二代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杨媞沮丧,尽管她预感陆曜之肯定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她还是很失望。
这次王艳约的几个小男生都是附近打工的青年人,其中有个男生长得很帅,但在杨媞看来,和陆曜之差远了。
王艳很会聊天,很快就和其中一个男生打得火热,而和杨媞搭讪的只有一个黄发男。
“我刚刚就看到你盯那个人了。”黄发男吞吐着烟圈:“他那个朋友在我这里染过发,他们都是南淮理工大学的学生,未来和我们天差地别。”
杨媞听出黄发男的潜台词,她沉默下来。
“我之前也有个女朋友,整天梦想着嫁高富帅。”黄发男面露不奈:“后来呢?和我分开了,也不知道嫁没嫁上,我听阿艳说你还小,哥劝你一句,要把握住现在的机会……”
傍晚回宿舍时,王艳提着她从地摊上买来的水晶高跟鞋,扶着杨媞,一瘸一拐地走着。
“我之前也谈过一个重点高中的男朋友。”王艳突然开口。
王艳的恋爱史大概是从她初一开始,年纪轻轻就喜欢出去和小流氓玩耍,因此她的学业荒废了,初中毕业后,王艳搬出家,开始了到处打工的日子。
“那个男生是来店里买东西的,他看我长得好看,而我喜欢他身上的书卷气。”王艳自嘲:“真好笑,那个时候我居然也喜欢过这种气质的男生。”
但结果嘛……不言而喻,男生的母亲闹到她这里来,非要她儿子和王艳一刀两断。
“我就问他,说你选我还是听你妈,结果你猜他说了什么?哈哈,他和我说,他选择学习!”
“从此我就发誓了,再也不要和这种男生谈恋爱,他心里觉得他的前途就是比你重要。”
杨媞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王艳的观点,她只是默默走着,没有说话。
“杨媞,我是真心把你当妹妹的,你这个年纪,还是好挑男人的时候,想谈恋爱就谈恋爱,应该是赶紧享受的时候啊。”王艳语重心长拍拍杨媞:“只要你想得开,什么男人没有?阿黄哥对你很有意思啊,你不想享受一次浪漫的恋爱吗?”
这时王艳的终端响了,她接起终端,然后发出短促的一声尖叫。
“阿黄哥来问你的情况了!如果明天没什么事,他想和你一起去吃个饭!”
——
王艳和阿黄哥——也就是最初搭讪杨媞的黄毛哥,交往了。
阿黄哥长得还可以,出手也算大方,只要他不要随时把手伸进杨媞的衣服里就好了——当然还有一条,他不要老摆出一副教育杨媞的模样就好了。
“男欢女爱,天性使然嘛。”阿黄哥笑嘻嘻地捏一下杨媞的胳膊:“今天晚上阿艳和阿刘出去了,就你一人在宿舍,不孤单吗?”
此时两人走在漫长的小巷里,小巷两边是挤挤挨挨的小店,路面上脏水横流,五光十色的招牌歪歪斜斜地挂着,其中一家□□旅馆的粉红色招牌尤为显著,店内的灯光也旖旎暧昧。
“想不想玩点新尝试?”阿黄哥揽着杨媞,把脸凑近她脸边:“要不就现在?”
———
多年后,杨媞想起那个晚上时,心境是说不出的复杂。
当两个人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时,杨媞却并没有愉快轻松,而是自厌和愧疚。她看着破烂的天花板,躺在油腻的床上,还有歪斜的窗棱,她听着隔壁房间女人旖旎的叫声,她的心反复抽搐。
也许她这辈子就是这样,和一个男人滚床单,要是套破了就会怀孕,如果男人负责会把她娶回家,如果不负责,她就会拎着一张报告单,孤独地坐在医院的长廊里。
周围的女孩都是这么活着的,没什么不同,也没人说对不对,大家都这么浑浑噩噩地活着,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此时月光透过窗户,如水似的照下来,杨媞挣扎着爬起来,她扒着窗台,看见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闪烁着绚烂的霓虹灯,如天上的银河倾泻在地上,和杨媞这边低矮昏暗的旧城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曜之也是那其中一个大厦的主人吧?他家里的女孩也会过像杨媞这样的生活吗?
“看什么?看楼?”精疲力尽的阿黄哥嘟囔:“有什么好看的……”
杨媞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她开始收拾衣服。
“干嘛?”阿黄哥问。
杨媞:“我还有一场初级美容师资格证的考试,我要回去复习。”
“这么晚啊……”阿黄哥像是在说梦话,他累得也懒得管杨媞现在的去向,杨媞离开了房间,在路上,她坚决删了阿黄哥的联系方式。
——
自那天以后,杨媞和阿黄哥断了联系,这让王艳大惑不解,她也想做中间人让杨媞和阿黄哥和好,可是杨媞坚定地拒绝了:“我只想考试。”
其实里初级美容师资格证考试还有一段时间,拿这个理由拒绝阿黄哥确实不合适,可杨媞就是不想和阿黄哥过了。
下定决心的杨媞一心赚钱和读书。由于杨媞工作卖力,杨媞攒钱的速度很快,还掉老板娘的八百后,她又攒出个三四千来,于是杨媞彻底沉下心来,准备初级美容师资格证考试。
只要一闲下来,杨媞就开始学习,她向老板娘借了一只感应笔,既能记笔记,还能练习写神洲字。甚至晚上熄灯了,杨媞都抱着终端来到阳台上看书。
王艳不能理解杨媞为什么这么拼命,人生在世,能多享受点就是享受。
有一天晚上,王艳爬到杨媞床上,叹气:“考了初级美容师资格证又如何呢,我没听过有人能在这一行干得长久。”
杨媞:“我想多挣钱。”
“挣钱?那是有钱人该干的事情。”王艳嘻嘻一笑:“认命吧,我们这种人就是生在烂泥巴和臭水沟里,怎么爬都爬不出去的。我读书的时候,老师就骂我们这帮人,说我们是永远打工的命,我想,打工就打工呗,我现在活得也快乐,干嘛要说我们啊。”
杨媞:“但钱多,选择就多,以前我就是不懂,才一直被欺负,我不想躺在臭水沟里一直被踩,我想爬出来。”
王艳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气愤。
“我们的上限永远不可能超越他们的!你再努力,也没用的!你还不如想想找个有钱的男人,这样没准还能轻松点!”
杨媞想到之前在南络时遇见过的一个拾荒女孩,她做了某个来南络做生意的奥兰特商人的情人,但开战后,商人无情地抛弃了她。
见杨媞没说话,王艳以为杨媞认同她的话了,于是继续补充:“你知道吗,咱们的老板娘也是傍了一个大佬,本来咱们的老板娘和我们一样,但是那个大佬给她钱了,所以咱老板娘开了这家店!”
这可是个大瓜,杨媞惊讶地看向王艳:“你可别乱说话,这是真的?”
王艳:“千真万确!我上次还看见我们老板娘和一个男的在巷子那里拉拉扯扯呢!”
杨媞疑惑:“那你怎么觉得那就是她的金主……?”
王艳:“我能瞎说吗,就咱们老板娘整天窝在前台那死样,这开店的钱是她自己挣的?”
王艳和老板娘的关系其实不是很好,王艳喜欢偷懒耍滑,而且还经常要搞恋爱,影响工作态度,老板娘不是很喜欢她。
杨媞从没见过老板娘和其他男人有过拉扯,事实上,杨媞之前一直以为老板娘是未婚——老板娘身边太干净了,干净到杨媞从未想过老板娘的性缘关系。
杨媞和王艳不一样,王艳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所以对男女八卦之类的挖特别深,杨媞决定相信她。
初级美容师资格证考试如期而至,杨媞紧张得要命,这是她第一次面临这么重大的考试,杨媞紧张得胃都疼了,她只能一边喝水缓解胃疼一边看书。
王艳早就呼呼大睡了,杨媞把脸搁在终端滚烫的屏幕上,仿佛知识通过热量传递到了她的脑子里,而对未来生活的期待让她激动得半夜都睡不着。
如果这次初级美容师资格证考上了,那么她就可以去更大的美容院,然后成为高级美容师的学徒,再然后……想办法自己开家美容院。
这已经是杨媞所能想到最高级的生活方式了——成为老板,这样钱赚来都是自己的,还不用受气。
其实她也不讨厌加康美行,只是她内心隐隐约约觉得,她本不该就躺平在这里。
第二天杨媞是被吵闹声吵醒的,她下楼时,一个杯子擦着杨媞的耳边而过,把杨媞吓了一跳。
老板娘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明显刚刚打了一架,另外一个邋遢的男人满脸是血,很明显是老板娘挠的。
“赵老三!你个废物!吃喝嫖赌的毒鬼!你自己废物别想带着老娘一起废物!”
男人怒发冲冠,他又想抄东西砸,但是洗护师傅老王先他一步,把男人按倒在地上,其他员工如梦初醒,纷纷冲上去压住男人。
这个男人看着不太正常,颧骨突出,脸颊瘦削,眼球也是红红的,整个人瘦得不正常,胳膊上还有一排排针孔。
男人瞪着老板娘:“刘晓燕,我告诉你!我们还是夫妻!我没同意离婚!你还得对我负责!”
老板娘冷笑。
“负你妈的责!当年老娘嫁给你时你负责了?现在你也别想让我负责!滚!给我滚!我现在就去报警,让警察再抓你一次!”
老板娘也是个泼辣的个性,尽管她自己也被打得一身伤,但她抄起一根拖把,指着赵老三:“要么现在滚,要么我们俩一起死!”
赵老三骂骂咧咧地出去了,老板娘瘫软靠在前台,然后她对着所有员工挥挥手:“行了行了,去干活吧,散了散了。”
杨媞其实本来想找老板娘请假去考试的,但现在看上去老板娘心情不太好,杨媞纠结着要不要过去和她说一下。
没想到老板娘先发现了杨媞,然后叹气,招手让她过来:“你今天考试?准你假了。”
晚上杨媞回来时,老板娘依旧坐在前台,她现在对着镜子仔细给自己身上的伤擦药。
杨媞上去帮忙,老板娘倒也没拒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最终还是老板娘先开口。
“今天考试怎么样?”
杨媞:“还行。”
其实着意思就是应该能过。
老板娘笑笑:“还没谈恋爱吧。”
杨媞垂眸:“嗯。”
“年纪轻轻的,别想着结婚,不然你要拖一大家子人,男人还好,女人就倒了血霉了。”药贴完了,老板娘叹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她开始滔滔不绝。
“那死鬼就是生来向我讨债的,我当时眼瞎,也没文化,就这么被他哄骗着上了床了,我当时以为他很爱我,后来才知道男人都会装。”
老板娘,也就是刘晓燕,她后来生了一个孩子,家里的经济情况因为孩子的到来越来越紧张,但刘晓燕的丈夫赵老三却完全没有当父亲的自觉,整天出去浪,甚至还染上了赌瘾。
“我申请和他离婚,但是离婚太难了,我当时又没经济能力,法院不准判离。”刘晓燕喃喃:“可孩子就不能这么拖沓着呀,我于是也从美容院干起,努力自己挣钱,到了现在,也开了一家美容院了,全家几乎都靠我的经济支撑着,我和他分居了快十年了,到现在法院终于判我们离婚了。”
因为马上要失去经济来源了,所以赵老三就来找刘晓燕讨钱了,赵老三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万,说这么多年夫妻情分在,一百万不过分。
“我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就一两千,其他全给儿子了,这臭老东西张口一百万,完全没考虑过我们娘俩。”老板娘眼神一暗:“他也配!”
“你说男人为什么就这么轻松呢?我干什么都得想一下我儿子,他可以什么都不管地跑了。”刘晓燕叹气:“所以不要轻易结婚啊,只要你不结婚,没有拖累你的老公,没有要你养的孩子,你有的是机会去拼去闯,就像你现在,一身轻松啊。”
杨媞心想,那确实,逃婚了以后杨媞真的轻松了不少。
“你是不是接下来还想考中级美容师资格证?”
杨媞一愣:“但我还得拜师一个高级技师,做个学徒……”
“我就是高级美容技师。”刘晓燕吐出一口气:“你跟我吧。”
杨媞抬头:“啊!”
“我其实本来也许去拼一拼,高级美容师的路很多,但我不敢,如果失败了,我儿子就没后路了。”刘晓燕盯着杨媞:“妹妹,你还没谈恋爱,你还没结婚,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去闯啊。”
“等你拿到初级美容师资格证,就来找我吧。”
一个星期后,杨媞接收到一条短信,她的初级美容师资格证考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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