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江面上的薄雾,临江屯在寒冷的静谧中缓缓苏醒。
耿大山是个实在人,天不亮就帮着他们把野猪肉收拾出来,一部分腌上,一部分直接炖了满满一大锅。热乎乎的肉汤下肚,驱散了连日来的寒气与疲惫,也让秀娘母女和栓子的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
“赵屯长那边,我得先去递个话。”耿大山抹了把嘴,对顾铁山说,“你们这拖家带口的,想在屯子里落脚,绕不开他。他那个人……唉,见了面你们就知道了。你们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耿大山提着一条最好的野猪后腿出了门。
木屋里只剩下自己人。小陈主动去外面警戒。秀娘收拾着碗筷,栓子则有些坐立不安。
顾铁山走到窗边,透过木板的缝隙,俯瞰着下方逐渐活跃起来的屯子。他的目光沉静,像是在评估一块需要锤炼的生铁。
沈兰君将孩子哄睡,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这个赵守人,是关键。”
“嗯。”顾铁山应了一声,“看他胃口有多大。”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耿大山回来了,脸色有些不太自然。“赵屯长请你们过去一趟。”
该来的总会来。顾铁山和沈兰君对视一眼,整理了一下衣物,将孩子暂时交给秀娘照看,跟着耿大山向屯子中心那座最好的宅子走去。
赵守人的宅院果然气派,青砖院墙,黑漆木门,门口还蹲着两个石墩子。一个穿着干净棉袄的小厮引着他们进去。
堂屋里,一个穿着藏青色缎面棉袍、戴着瓜皮帽、约莫五十多岁的干瘦男人正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呷着。他眼皮耷拉着,看似漫不经心,但偶尔抬眼扫视时,目光却带着一丝精明的算计。这就是屯长赵守人。
“屯长,人带来了。”耿大山恭敬地说。
赵守人放下茶杯,目光在顾铁山和沈兰君身上来回打量,尤其在沈兰君清秀而沉静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哦,就是你们啊。听大山说,是南边逃难来的?兵荒马乱的,能走到这儿,不容易啊。”
他的声音尖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腔调。
“混口饭吃,求条活路。”顾铁山抱了抱拳,语气不卑不亢。
“活路嘛,咱临江屯倒是能给。”赵守人拖长了语调,“不过,这屯子有屯子的规矩。外来户想落脚,得上报,得有名册,还得……嗯,为屯子里做点贡献。”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意有所指。
沈兰君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恭:“屯长大人,我们晓得分寸。我当家的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把子力气,会点打铁的手艺。听说屯尾那处废院子一直空着,我们想租下来,开个铁匠铺,一来糊口,二来也能给屯里乡亲行个方便。该有的孝敬,绝不敢短了您的。”
她话语柔和,却点明了他们的价值(铁匠)和代价(孝敬),直接将谈判推进了一步。
赵守人眼皮抬了抬,重新打量了一下顾铁山:“打铁的?手艺如何?可别是糊弄人的。”
顾铁山没有说话,目光扫过堂屋角落一个有些松动的铁制烛台。他走过去,单手握住烛台底座,另一只手在连接处看似随意地一捏一拧,那松动的部分便严丝合缝地固定了回去,仿佛从未坏过。这一手对力道的精准控制,让赵守人和旁边的耿大山都看得眼神一凝。
“好!”赵守人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里依旧藏着算计,“有这手艺,在咱这屯子确实饿不着。那处院子嘛,荒着也是荒着,就租给你们了。不过这租金……”
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每月三块大洋和一些“年节孝敬”为代价,敲定了那处院落的租约。赵守人满意地让小厮去拿地契文书,目光又落在沈兰君身上:“顾家娘子倒是伶俐,以后在屯子里,常来走动。”
沈兰君垂下眼睑,应了一声:“是,多谢屯长关照。”
手续办完,离开赵家宅院,耿大山才松了口气,低声道:“这老狐狸,算是打发过去了。那院子我知道,破是破了点,但地方不小,收拾收拾能住人。”
屯尾的废弃院落果然十分破败,篱笆墙倒了一半,三间土坯房也塌了一间,院里长满了荒草。但对于顾铁山一行人来说,这已是难得的安身之所。
接下来的几天,所有人一起动手,清理院落,修补房屋,盘砌炉灶。顾铁山亲自垒起了打铁用的烘炉和砧台。沉寂多年的小院里,终于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久违的烟火气。
“顾家炉”的招牌,一块粗糙的木板上用烧红的铁条烙出三个大字,挂在了院门口。
烽火铸魂的第一步——扎根,在这北国的边境屯子,悄然完成。而潜藏的暗流,也即将因为这颗“钉子”的嵌入,而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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