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的阴影里，那抹黑袍人影如墨渍般消融在月色中，快得像从未出现过。马招弟下意识往那边瞥了眼，只看见风吹动槐叶簌簌作响，仿佛刚才的异象只是错觉。
“师嫂，发什么呆呢？”郡瑶拽着她的袖子晃了晃，手里举着块刚烤好的红薯，热气腾腾的，“快尝尝，我在意在灶膛里埋的，可甜了。”
红薯的甜香驱散了心头那点莫名的不安。马招弟接过红薯，指尖被烫得缩了缩，姜子牙适时递来块干净的帕子：“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白胡子在月光下泛着银辉，左额角的胎记被月色衬得愈发柔和。
马招弟垫着帕子剥开红薯皮，金黄的瓤儿冒着热气，甜香混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总在寒夜里给她烤红薯，说吃了能暖身子。眼眶微微发热，她掰了一半递给姜子牙：“你也吃。”
姜子牙愣了愣，接过红薯的手顿了顿。马招弟这才发现，他的指尖缠着细布条，隐约能看见底下的伤痕——想来是之前被锁链勒的。她心里一紧，刚想问问，却被他抢先开口：“杨戬，你去把剩下的符纸收好，我去看看地脉的封印牢不牢固。”
“好。”杨戬点头，背起包袱往柴房走去，路过马招弟身边时，悄悄递了个眼色，像是在说“有话单独说”。
郡瑶正吃得欢，没注意两人的小动作。姜子牙拿着红薯，转身往院外走：“我去去就回。”
马招弟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放下红薯跟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姜子牙脚步微顿，回头看她，月光落在他眼底，映出细碎的光：“夜里凉，你……”
“我不冷。”马招弟打断他，快步走到他身边，“正好活动活动。”
两人并肩走在马家庄的小路上，月色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从未分开过。路边的牵牛花不知何时开了，淡紫色的花瓣上沾着露水，在月光下闪着莹光。
“诛仙台之后，你去哪了？”马招弟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声音轻轻的。
“在附近的山洞里养了几日。”姜子牙的声音很平静，“没了仙骨，法力损耗大半，得慢慢调息。”他顿了顿，侧头看她，“让你担心了。”
马招弟的心跳漏了半拍，没敢看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其实她想问的是，没了仙骨，会不会折损寿数？会不会像凡人一样生老病死？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姜子牙停下脚步，指着树根处的一块青石：“地脉的封印就在这下面。”青石上刻着个复杂的符文，正泛着淡淡的金光，“申公豹虽除，但他的残魂可能还藏在附近，这封印至少要守满七七四十九天。”
马招弟蹲下身，指尖拂过青石上的符文，冰凉的触感传来：“我陪你一起守。”
姜子牙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像化不开的春水：“这里夜里阴气重，你……”
“我说了，我不冷。”马招弟抬头看他，月光下，他的白胡子软乎乎的，像团棉花，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再说，你现在法力不济，多个人多个照应。”
指尖触到的胡子柔软温热，姜子牙的身体僵了僵，没躲开，只是耳尖悄悄红了。马招弟察觉到他的异样，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连忙收回手，假装研究符文：“这符文……是你画的？”
“嗯。”姜子牙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用凤佩的灵力加持过，寻常妖邪闯不进来。”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风吹过槐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马招弟偷偷看他，发现他正望着月亮，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左额角的胎记像片小小的桃花，突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安静又美好。
“招弟。”姜子牙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了些。
“嗯？”马招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等过了这四十九天，”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我带你去昆仑山看看，那里的雪，比马家庄的好看。”
马招弟愣住了，随即脸上炸开一团热气，连耳根都红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和他交叠的影子，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吟。
就在这时，老槐树的枝干突然“咔嚓”响了一声，一片叶子掉下来，正好落在马招弟的发间。姜子牙伸手替她摘下，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鬓角，温热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四目相对，月色正好，空气里仿佛有甜甜的气息在流淌。
“师兄！师嫂！”郡瑶的声音突然从村口传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快回来！春桃姐说厨房有动静！”
两人猛地回过神，马招弟的脸更红了，连忙站起身往村口走。姜子牙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快步跟了上去。
回到柴房时，只见春桃正缩在灶台边，脸色发白，指着厨房的后门：“刚才……刚才听见里面有动静，像是有人在翻东西。”
杨戬已经检查过了，摇了摇头：“没人，许是老鼠。”
“不可能！”春桃急道，“我听见脚步声了，还很重！”
郡瑶从怀里摸出张黄符，警惕地看着厨房：“是不是申公豹的残魂回来了？”
马招弟走到厨房门口，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月光从窗缝钻进来，照亮了满地的杂物。她刚要迈步进去，手腕突然被姜子牙拉住了。
“小心。”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厨房，“有妖气，但很淡，不像是申公豹的。”
马招弟点头，从腰间摸出匕首，和姜子牙一前一后走进厨房。角落里堆着些过冬的柴火，发出“咯吱”的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姜子牙比了个手势，示意她站在原地，自己则慢慢走过去，猛地掀开柴火堆。
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灰黑色的兔子，被吓得缩成一团，红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原来是只兔子。”马招弟松了口气。
可姜子牙的脸色却沉了下去，指着兔子的后腿：“你看它的腿。”
马招弟凑过去，借着月光看清了——兔子的后腿上有个细小的伤口，伤口周围的毛是黑色的，像被什么东西染过。
“是锁魂藤的汁液。”姜子牙的声音凝重，“这兔子被妖气附身了。”
话音未落，那兔子突然尖叫一声，眼睛变得通红，猛地扑向马招弟！姜子牙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同时从怀里摸出张黄符，拍在兔子身上。
黄符燃起淡蓝色的火苗，兔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在火光中渐渐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厨房的角落里，突然传来“滴答”的声响，像是水滴落在地上。马招弟抬头，看见房梁上渗下几滴暗红色的液体，落在地上，竟慢慢汇成个“死”字。
是血！
“不好！”姜子牙脸色大变，“是血咒！有人在外面作法！”
他拉着马招弟往外跑，刚冲出厨房，就看见柴房的院墙上，站着个穿黑袍的人，脸上戴着青铜面具，正是之前在槐树阴影里看到的那个！他手里拿着根黑色的木杖，杖头的“杀”字正往下滴着血，滴在地上的血瞬间化作无数只小虫子，往柴房里爬！
“又是你！”杨戬举起三尖两刃刀冲了上去。
黑袍人冷笑一声，挥舞着木杖，无数只虫子突然飞起，像黑云般罩向杨戬。郡瑶连忙扔出黄符，符纸在空中炸开，形成一道光网，挡住了虫子，可光网也在瞬间被腐蚀出无数个小洞。
“这是蚀骨虫，专啃神仙的骨头！”姜子牙的脸色凝重，“快退！”
他拉着马招弟后退，同时从怀里摸出那半块凤佩，往空中一抛。凤佩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逼得蚀骨虫不敢靠近。黑袍人见状，发出一声怒喝，转身就往村外跑，速度快得像道黑影。
“别让他跑了！”杨戬喊道，就要追上去。
“别追！”姜子牙拦住他，“他在引我们离开封印！”
马招弟看着黑袍人消失的方向，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黑袍人，和之前被净化的那个，似乎不太一样。之前的那个戾气重，而这个……更狡猾，像在故意试探。
她低头看向地上的血迹，“死”字已经渐渐淡去，只剩下几滩暗红色的印记，像未干的血泪。
“四十九天，恐怕不会太平了。”姜子牙的声音低沉，望着村外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马招弟握紧了他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她稍微安心了些：“不管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姜子牙看着她，眼神温柔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月光下，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影子交叠，仿佛要融入彼此的生命里。可他们没注意到，柴房的窗台上，不知何时落了一只灰鸽子，正歪着头看着他们，琥珀色的眼珠里，映出黑袍人远去的背影，和他手里那根滴着血的木杖。
杖头的“杀”字，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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