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马家庄时,天已经擦黑了。
夕阳的金红褪去,换来满地的暮色,连空气都带着股说不清的凉意。马招弟推开柴房门,看见春桃正蹲在灶台前生火,火光在她脸上晃出细碎的光斑,脖子上的乌青淡了些,只是眼神还有些发怯。
“小姐,你们可回来了!”春桃看见他们,手里的火钳“哐当”掉在地上,“我炖了鸡汤,温在灶上呢。”
郡瑶的眼睛亮了亮,几步冲到灶台边,掀开锅盖就往里瞅,鼻尖差点碰到蒸腾的热气:“好香!师嫂,我能先尝一口吗?”她的柳叶眼弯成了月牙,眼角的朱砂痣在火光下泛着暖红,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模样。
马招弟看着她,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稍稍落了地。小师妹能平安回来,总归是好的。
“先洗手。”她笑着拍了拍郡瑶的后背,目光扫过柴房。里面的柴火堆得整整齐齐,地上的血迹被擦干净了,只有墙角那根木杖还静静靠在那里,杖头的“姜”字在暮色里泛着淡淡的金光。
杨戬去收拾法器了,临走前塞给马招弟一个小小的布包,说是从诛仙台捡的,里面是些散落的符纸和半块玉佩——正是姜子牙那半块凤佩,断裂处还沾着点金粉,和她手里的这半块正好能对上。
马招弟把两块玉佩合在一起,完整的凤纹在暮色中流转着微光,像有生命似的。她将玉佩贴身藏好,指尖触到微凉的玉面,突然想起姜子牙最后站在夕阳下的身影,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师嫂,你在想什么呢?”郡瑶捧着碗鸡汤凑过来,嘴角还沾着点油星,“是不是在想师兄?”
马招弟被说中心事,脸上有些发烫,伸手擦掉她嘴角的油星:“小孩子家懂什么。”
“我才不是小孩子!”郡瑶噘着嘴,喝了口鸡汤,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在诛仙台听见师兄说话了。”
马招弟的心提了起来:“他说什么?”
“他说……让你别找他。”郡瑶的声音低了些,眼神有些闪躲,“还说……等他处理完事情,就会回来找你。”
马招弟沉默了。她知道姜子牙的性子,但凡说出口的事,总会做到。可诛仙台那般凶险,他没了仙骨,又该如何自处?
正想着,院墙上突然传来“扑棱”一声,那只灰鸽子又落了下来,站在墙头歪头看着她,嘴里衔着片新鲜的梧桐叶,叶面上没有符号,只有几点露珠,在暮色里闪着光。
“又是你这小东西。”郡瑶放下碗,从灶台上抓了把米,朝着鸽子扔过去,“再敢来捣乱,就把你烤了吃!”
鸽子却不怕她,啄了粒米,突然展开翅膀,将梧桐叶往马招弟面前一丢,然后扑棱棱飞走了,消失在暮色里。
梧桐叶落在马招弟脚边,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到地上,竟渗入泥土,冒出一缕淡淡的金光,在地上凝成个小小的“等”字,转瞬又消失了。
马招弟的心跳漏了半拍。
“这鸽子真奇怪。”郡瑶凑过来看了看,踢了踢地上的泥土,“不会是师兄变的吧?我听说昆仑山的道士能化形呢。”
马招弟没说话,捡起梧桐叶,叶片上还带着露水的凉意。她想起老道士给的那片枯叶,想起凤佩上的金光,突然觉得这只鸽子或许不是申公豹的眼线,而是……
“我出去走走。”她把梧桐叶收好,转身往外走。
“我也去!”郡瑶连忙跟上。
两人刚走出柴房,就看见杨戬站在院门口,脸色有些凝重,手里拿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奇怪的符号。“这是我在门口发现的。”他递给马招弟,“是截教的追踪符。”
马招弟接过符纸,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面,符纸上的朱砂突然亮起红光,映出个模糊的影子,像个穿黑袍的人,正站在远处的槐树下,静静地望着这边。
“申公豹还没走!”郡瑶的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往马招弟身后躲了躲。
马招弟握紧符纸,符纸的红光越来越亮,影子也越来越清晰。她看见黑袍人手里拿着根黑色的木杖,杖头刻着个扭曲的“杀”字,正是之前在绣房里见过的那根。
“他想干什么?”杨戬握紧了三尖两刃刀,眼神警惕。
马招弟没说话,目光落在黑袍人的脚下。槐树下的阴影里,似乎还藏着个人,青布道袍,白胡子垂在胸前,正被黑袍人用锁链捆着,头低垂着,看不清表情。
是姜子牙!
“他在要挟我们!”马招弟的心跳瞬间加速,“他抓了姜子牙,想引我们出去!”
“那我们怎么办?”郡瑶急得眼圈都红了,“不能让师兄再受折磨了!”
马招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敢在这里动手,马家庄的地脉刚被净化,他的法力会被压制。”她将符纸捏碎,红光瞬间消散,“我们假装没发现,等他放松警惕再说。”
杨戬点了点头:“我去布置阵法,一旦他敢进来,就叫他有来无回。”
三人分头行动,杨戬去布置阵法,郡瑶去收拾法器,马招弟则回到绣房,想从铜镜碎片里找找线索。可绣房里空荡荡的,铜镜碎片早就被清理干净了,只剩下满地的青砖,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槐树。黑袍人已经不见了,只有槐树的影子在暮色里拉得很长,像个沉默的巨人。可马招弟总觉得,那影子里藏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别装了,我知道你在。”她对着槐树的方向轻声说,“有什么冲我来,别伤害他。”
槐树的叶子突然簌簌作响,像是在回应她的话。过了片刻,一阵风吹过,槐树下的阴影里飘出片青灰色的布角,像极了姜子牙道袍的颜色。
马招弟的心揪紧了。
就在这时,她听见院墙外传来郡瑶的惊呼:“师嫂!快来!阵法被破了!”
马招弟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往外跑,刚跑到院门口,就看见杨戬被一股黑气缠在半空,脸色发紫,三尖两刃刀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郡瑶被另一股黑气逼到墙角,手里的黄符燃尽了,正吓得瑟瑟发抖。
而院子中央,站着那个穿黑袍的人,脸上的青铜面具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手里的黑色木杖指着马招弟:“马招弟,你果然很在乎他。”
“放了他们!”马招弟握紧腰间的匕首,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黑袍人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放了他们可以,你跟我走。”他指了指身后的槐树,“姜子牙就在里面,你若乖乖跟我回诛仙台,我就把他还给你。”
马招弟看着被黑气缠紧的杨戬,看着吓得发抖的郡瑶,又看了看槐树的方向,心里做了决定。“好,我跟你走。”她放下匕首,“但你得先放了他们。”
“爽快。”黑袍人挥了挥手,缠在杨戬和郡瑶身上的黑气瞬间消散。两人摔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师嫂,不要去!”郡瑶哭喊着想去拉她,却被杨戬死死按住。
“别冲动。”杨戬的声音带着沙哑,“她有办法。”
马招弟冲他们摇了摇头,跟着黑袍人往槐树走去。走到树前,黑袍人抬手一挥,槐树干上突然裂开道缝隙,里面黑漆漆的,像个无底洞。“进去吧。”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马招弟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缝隙。里面没有想象中的黑暗,反而亮着淡淡的红光,像极了诛仙台的红光。她往前走了几步,看见姜子牙被捆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头依旧低垂着,白胡子遮住了脸,左额角的月牙胎记在红光下泛着诡异的黑。
“姜子牙。”她轻声喊了句。
姜子牙没有回应。
黑袍人走进来,将缝隙合上,冷笑道:“别叫了,他被我封了仙识,现在就是个废人。”他举起黑色木杖,杖头的“杀”字亮起红光,“只要你献出至阳之魂,我就解了他的封印,让你们做对亡命鸳鸯,岂不美哉?”
马招弟没理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姜子牙。她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给她传递什么信号。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那里缠着圈布条,布条下隐约露出半块凤佩的边角——是她贴身藏着的那半块!
他什么时候拿走的?
就在这时,姜子牙突然抬起头,左额角的胎记恢复了淡粉色,眼神清亮,根本没有被封仙识的样子!他看着马招弟,嘴角勾起抹熟悉的笑,突然开口:“申公豹,你上当了。”
黑袍人脸色大变:“不可能!你的仙骨……”
“我的仙骨确实没了。”姜子牙的声音带着笑意,“但我还有这个。”他抬手扯断手腕上的布条,露出那半块凤佩,凤佩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和马招弟贴身藏着的那半块遥相呼应。
“不好!”黑袍人察觉到不对,转身就要逃。
可已经晚了。两道金光在空中交汇,形成一个巨大的凤形光罩,将整个树洞罩在里面。黑袍人被金光困住,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上的黑气渐渐消散,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和假姜子牙一模一样。
“这是……双凤合璧阵!”黑袍人惊恐地喊道,“你竟然把凤佩的灵力渡给了她!”
“不止。”姜子牙的声音带着冷意,“我还在凤佩里藏了昆仑镜的碎片,能净化你所有的邪气。”
金光越来越盛,黑袍人在光罩里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那根黑色的木杖,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
光罩散去,马招弟冲到姜子牙身边,解开他身上的锁链:“你没事吧?”
“没事。”姜子牙笑着摇摇头,白胡子在红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让你担心了。”
“你早就计划好了?”马招弟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嗔怪,又有些庆幸。
“嗯。”姜子牙点头,“申公豹的本体藏在木杖里,我故意被他掳走,就是为了引他出来,用双凤合璧阵彻底净化他。”他顿了顿,声音温柔了些,“只是委屈你了。”
马招弟的心跳漏了半拍,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树洞外传来郡瑶的喊声:“师兄!师嫂!你们没事吧?”
姜子牙笑着牵起她的手:“我们出去吧。”
他的手掌温热,带着淡淡的草药香,和记忆中雪地里那个年轻人的温度一模一样。马招弟的脸有些发烫,任由他牵着,跟着他往树洞外走。
走出槐树时,月光正好穿过云层,洒在马家庄的院子里,亮得像白昼。杨戬和郡瑶正焦急地等在外面,看见他们出来,都松了口气。
“太好了!”郡瑶冲过来,抱住姜子牙的胳膊,“师兄,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姜子牙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目光落在马招弟身上,眼神温柔得像月光。
马招弟看着他,突然觉得,今晚的月光好像格外暖,连带着空气里的凉意都消散了。她想起铜镜里的扫帚图案,想起井中的幻象,想起诛仙台的金光,突然明白,不管前路有多少凶险,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只是她没看见,在槐树的阴影里,那只灰鸽子正歪着头看着他们,琥珀色的眼珠里映出个模糊的人影,穿黑袍,戴青铜面具,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
而那根掉在树洞里的黑色木杖,杖头的“杀”字突然闪过一丝红光,像只睁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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