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风带着明显的凉意了。樱枫中学的公告栏前围了不少人，红底黄字的海报贴在最显眼处——“第七届学园祭暨社团成果展，11月1日-3日举行”。林溪挤在人群后看了两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包上的月亮吊坠，心里有点发慌。
“别慌别慌！”陈笑笑从后面挤过来，手里捏着张社团申报表，“天文社的展项咱们不是早定了吗？星空摄影展加路边观测，简单！”
说是简单，真要落实却处处是细节。周屿上周在社团会议上（其实就是他们三个人围坐在天文社书桌前）确定了主题：“用镜头和望远镜，让更多人看见星星的样子”。他负责整理历年观测数据、调试望远镜，陈笑笑自告奋勇管宣传和后勤，而林溪被分配了最“艰巨”的任务——设计展海报。
“我哪会设计海报啊……”林溪戳了戳申报表上“海报设计：林溪”的字样，有点发愁，“我只会画点小风景，这种要贴在操场入口的大海报，肯定不行。”
“怎么不行？”陈笑笑拍她胳膊，“你那速写本上的星星画得多好看！上次你给猎户座画的小插画，周屿不都盯着看了半分钟吗？他肯定觉得你行！”
林溪想起上周在活动室，她随手在草稿本上画了颗带光晕的星星，周屿正好进来拿星图册，目光在那页纸上停了停，没说话，却轻轻碰了碰画纸边缘，像在确认什么。那瞬间的沉默，现在想起来还让她耳根发烫。
“那不一样……”她小声嘟囔。
两人往活动楼走时，正好撞见吴迪抱着个纸箱从里面出来，箱子上印着“天文望远镜配件”的字样。“哟，你们来啦？”吴迪把箱子往旁边挪了挪，腾出过道，“周屿在里面跟物理老师打电话呢，说学园祭要借个便携式天文望远镜，好像有点麻烦。”
林溪心里咯噔一下。天文社那台旧望远镜笨重又娇气，上次调焦距时还卡了一下，周屿捣鼓了半天才修好。真要在学园祭摆出来，万一出故障怎么办？
推开门时，果然听见周屿的声音从窗边传来，语气比平时沉些：“……我知道器材紧张，但天文社这次展项必须用望远镜，不然没法演示……好，我再想想办法。”
他挂了电话，转过身看见林溪和陈笑笑，眉头还皱着，眼底有点疲惫。桌上摊着张器材清单，不少地方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放着杯早就凉透的水。
“老师说学校的便携式望远镜都被生物社借去搞野外观测了，要下周才还。”周屿把清单往旁边推了推，声音有点低，“咱们那台旧的太沉，搬去操场不方便，而且视野不够清晰，怕到时候效果不好。”
陈笑笑也皱起眉：“那怎么办？总不能展项空着吧？学生会说这次要是再没成果，下学期真要收活动室了。”
活动室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风吹过银杏叶的声音，沙沙地响，像在叹气。林溪看着周屿指尖捏着的清单，突然想起什么——她爸单位的同事是天文爱好者，家里好像有台闲置的便携式望远镜，上次听她爸提过，说“画质不错，就是没人用，放着积灰”。
“我……我或许能借到望远镜。”林溪小声说。
周屿和陈笑笑同时看向她。
“我爸同事有台，”林溪赶紧解释，“说是专业级的，轻便，视野也清楚。我晚上问问他，能不能借我们用几天。”
周屿眼里的疲惫淡了些，多了点惊讶：“真的？”
“嗯。”林溪点头，心里有点打鼓——她其实不太敢跟陌生人借东西，但看着周屿那副为难的样子，话就先说出口了，“应该……没问题的。”
周屿看着她，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水杯，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热水，递到她手里：“先暖暖手。”
水杯是温的，热度顺着掌心慢慢往上爬。林溪握着杯子，心里也暖烘烘的。
晚上给爸爸打电话时，林溪还在犹豫怎么开口，没想到爸爸一口答应：“王叔叔跟我关系好，他那望远镜早想处理了，借你用几天算什么？我明天就去跟他说！”挂了电话，林溪趴在书桌上，看着速写本上白天画的望远镜草图，忍不住笑了笑——原来帮上他的忙，是这种感觉。
第二天一早，林溪刚到教室，就看见桌洞里放着个牛皮纸信封。打开一看，是叠打印纸，上面印着十几张星空照片：有猎户座星云的粉色雾霭，有北斗七星的勺状排列，还有张流星雨划过夜空的长曝光照片，银亮的光轨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钻。
照片背面有行小字，是周屿的字迹：“这些是之前观测时拍的，或许能给你画海报做参考。”
林溪指尖拂过照片上的光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他怎么知道她需要参考？是陈笑笑说的，还是……他自己注意到的？
课间去活动楼送申报表时，林溪特意绕去了天文社。周屿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整理星图数据，阳光落在他的眼镜片上，亮闪闪的。林溪把信封放在他手边：“照片我看到了，谢谢。”
“能用就行。”他头也没抬，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王叔叔那边……麻烦吗？”
“不麻烦，我爸说没问题，下周就能拿来。”
周屿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看她：“周末我跟你一起去拿吧，望远镜沉，我帮你搬。”
“不用不用，我爸会送过来的。”林溪连忙摆手，想到要跟他一起去陌生人家，脸就有点热。
周屿没再坚持，只是从桌角拿过个小袋子递给她：“这个，给你。”
袋子里是块包装简单的巧克力，印着星座图案，是林溪上次在便利店见过的那种，有点贵，她没舍得买。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林溪惊讶地睁大眼睛。
“上次在奶茶店，你盯着货架看了好久。”周屿移开视线，看向墙上的星图海报，声音很轻，“碰巧我也买了点。”
林溪捏着巧克力，心里甜滋滋的。原来他注意到了——她自己都忘了上次在奶茶店多看了两眼货架，他却记住了。
“那我去画海报了。”林溪把巧克力放进书包，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林溪。”周屿突然叫住她。
她回过头。
“画不完别熬夜。”他说，语气很认真，“我这里有台灯，实在不行……来活动室画，灯亮。”
林溪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嗯！”
接下来的几天，林溪一有空就往美术教室跑。她把周屿给的星空照片摊在画架上，先用铅笔打草稿：海报中央画个巨大的望远镜，镜头对准夜空，猎户座星云在右上角散开，左下角画几个小人仰着头，手里举着星星形状的气球——是她、陈笑笑和周屿。
画到望远镜的镜片时，林溪总觉得不对。她想画出镜片反射星光的质感，试了好几次，要么太亮，要么太暗。傍晚时，陈笑笑来美术教室找她，看见画架上的半成品，咋咋呼呼道：“哇！画得好好看！就是这镜片……好像少了点东西？”
“我也觉得。”林溪叹了口气，用橡皮轻轻擦着镜片的边缘，“不知道怎么画反光才自然。”
“周屿不是懂望远镜吗？叫他来看看啊！”陈笑笑掏出手机就要拨号，“正好他刚才发消息问我你画得怎么样了，估计也惦记着呢。”
林溪没来得及拦，电话已经拨出去了。
没过十分钟，周屿就出现在美术教室门口。他背着书包，大概刚从物理办公室回来，手里还拿着本习题册。看见画架上的海报，他愣了下，快步走过来。
“哪里不对？”他站在画架前，目光落在镜片上，眉头微蹙。
“就是镜片的反光，”林溪指着草稿，“我想画它反射星空的样子，总画不好。”
周屿没说话，只是弯腰拿起一支HB铅笔，在镜片的左下角轻轻画了个很小的弧线，又用指尖蘸了点橡皮屑，在弧线旁边轻轻抹了抹。
“这样。”他直起身，指尖还沾着点橡皮灰，“望远镜的镜片反光不是均匀的，靠近边缘的地方会暗一点，中间能看到一点点星图的倒影……就像这样。”
林溪凑过去看，瞬间明白了。他画的弧线像镜片反射的月牙，橡皮屑抹出的模糊痕迹，正好像远处星星的光晕。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林溪惊讶地问。
“拆多了就知道了。”周屿笑了笑，是很淡的那种，却比平时真切，“以前总拆望远镜擦镜片，看久了就记住反光的样子了。”
他没立刻走，就站在画架旁，看着林溪继续画。林溪握着铅笔，按照他说的方法修改镜片，笔尖在纸上沙沙响。美术教室的夕阳是暖红色的，落在周屿的侧脸，把他的睫毛染成金棕色。林溪画着画着，忍不住用余光看他——他正低头看她摊在桌上的速写本，指尖轻轻碰了碰她之前画的那颗带光晕的星星，像在确认什么。
“对了周屿，”陈笑笑突然开口，打破了安静，“刚才在楼下看见张玥了，她手里拿着竞赛报名表，说想跟你组队参加下个月的物理竞赛，你答应了吗？”
林溪握着笔的手顿了下，笔尖在画纸上戳出个小墨点。
周屿抬起头，看向陈笑笑：“没答应。我跟老师说想一个人参加。”
“啊？为什么啊？”陈笑笑惊讶地睁大眼睛，“张玥物理挺好的，组队不是更有把握拿奖吗？”
“麻烦。”周屿言简意赅，目光扫过林溪紧绷的侧脸，补充道，“两个人思路不一样，反而耽误时间。”
林溪心里那点莫名的紧张，突然就散了。她低下头，继续画镜片，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夕阳渐渐沉下去，美术教室的光线暗了下来。周屿从书包里拿出个小台灯，插在插座上：“用这个吧，亮一点。”
台灯的光暖暖的，照亮了画架和周屿递过来的热可可——是从楼下便利店买的，还冒着热气。
“快画吧，画完我送你到校门口。”他说，声音被灯光泡得软软的。
林溪握着热可可，看着画架上渐渐成型的海报，突然觉得，这几天的忙碌和纠结，都值了。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哼一首温柔的歌。
她低头喝了口热可可，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原来和他一起为同一件事努力，是这么安心的感觉。
周五放学时，海报终于画完了。林溪把它卷起来，用胶带固定好，周屿主动接过：“我来拿吧，沉。”
陈笑笑有事先走了，只剩他们两个人。走在林荫道上，周屿拿着卷好的海报，林溪跟在他旁边，踢着脚下的落叶，没说话，却不觉得尴尬。
“下周望远镜拿来，我调试好。”周屿突然开口，“学园祭那天，你负责给人讲星图，我操作望远镜，笑笑管签到，分工正好。”
“嗯。”林溪点头。
“对了，”周屿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她，手里还拿着海报卷，“你画的海报上……左下角那三个人，是我们吗？”
林溪脸一热，没想到他看出来了：“嗯……随便画的。”
“画得很像。”周屿看着她，眼神很亮，像落了星星，“尤其是你举着星星气球的样子。”
风突然大了些，吹得银杏叶落了一地，也吹乱了林溪的头发。她抬起头，撞进他的眼睛里，心跳得飞快。
原来他不仅注意到了镜片的反光，注意到了她喜欢的巧克力，还注意到了海报上那个小小的、举着星星气球的自己。
林溪低下头，看着地上两人被路灯拉长的影子，轻轻“嗯”了一声。
秋风吹过林梢，带来远处食堂的饭菜香，也带来了藏在心底、快要溢出来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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