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的路并不好走，但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这条路。
“城主，你真的要去吗？”一旁的人担忧地望向他。
他们一群人此刻正站在城门之外，过路的行人频频投来视线。不怪那些人好奇，实在是他们这群人的穿着打扮很奇怪。
满身淤泥，头发凌乱，衣服还很破烂，像是逃难来此的人。或许说，并不是像，他们就是从难处而来。
林识抬头注视前方的城门，他笑了一声，抬起手将嘴角边的灰尘擦掉，“别担心，我和这里的城主打过交道。”
他说这话时，眼中带着一抹决绝。像是濒死之人的偏执。
因为打过交道，所以林识清楚那城主是个老狐狸，并不好对付。
晚幽城刚受难时，那老狐狸并没有派人援助，就已经证明他的态度。
但这些话林识并没有同其他人说。
这里是唯一的选择。其他的城池距离晚幽城太远，等到他们这批人到那里时，城中的人怕是会全部饿死。
此时，日光不暖，风声鹤唳，他们在此等过许久。
从天蒙蒙亮时到日上高头再到日落西山。
去寻问那城门处的官兵，但每一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再等等。
再等等，城主事务繁忙。
再等等，城主会过来。
再等等……
再等个屁！晚幽城还等着他们回去救。人群之中的一位女子忍不住站起身来，她快步走到林识面前。
“城主，他们摆明就是想吊着我们！我们不如直接杀进去！”她急哄哄地说道。
林识抬眸望她，沉默半晌，还是伸出手拽住那人的衣袖让她坐下。
几次张口想要说话，可都像是糊在嘴边一样。
“再等等。”他终于将那话说出口。话同那官兵所说的一样。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股抽泣声，“再等上一会儿，城里的人就全死完了。”
那是一位女子的呢喃声，这句话很轻，却宛如石头一般落入许多人的心底。一群人霎时间都变得沉默。
一个官兵朝他们走来。
“林大人。城主，叫你过去。”那人说道。
林识点头，他缓缓站起身来，刚想向前走去。怎料官兵抬手先一步挡住他的动作。
官兵冷脸望他，开口说道：“林大人你不能带武器进去。”
他说着垂眸望向林识腰中的剑，官兵身后走来几人，他们停留在那里，像是左右护法一般。
林识见此瞬间了然。
那城主是在怕他。想到此处险些笑出声。那老狐狸可真怕死。
晚幽城的人担忧地望向林识，兵器落地的声音很清脆。他们都站起身来，亦步亦趋，目送林识远去。
“等我回来。”这是他们城主留给他们的最后一句话。
众人行色匆匆地从他们身边经过，望向他们的眸中或是同情，或是鄙夷。
城中的街道很繁华，如同晚幽城尚未被摧毁的模样。
领路的官兵将林识带到城主府门口后就此退去。
官兵望向那位林城主走到大门的背影，心中重重地松下一口气。叹息一声，缓缓开口，“这晚幽城当真是可悲，好好的一座城一夜被洪水摧毁，人就是连去的地方都没有。”
站在后面的人听到这话，讽刺一笑。他抬起下巴指了指那走到门中的林识，“说不定是他们做过什么亏心事，这才遭了天谴。我们管他们做些什么，又不是我们城池遇到这种事。要我说，就不该放这晚幽城的城主进来，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这些话林识并未听见，也幸好他没有听见。
城主府中，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朝林识走来，那人大笑着张开双臂，眼睛似乎无时无刻都不在眯起。他大声喊道：“林兄，你可算是过来了。我可盼你好久。”
林识眉头微蹙，下意识后退。可刚挪一点就停住动作。他停留在原地，脸上挂着笑容，并未移动。
“陈城主。”他垂眸唤道，睫毛微微颤动。
中年男子上前揽住林识的肩膀，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他絮絮叨叨地说道：“林城主，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不醉不归。”
林识望向他，缓声说道：“酒什么时候都可以喝，但晚幽城如今却是离不开林某。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老狐狸比林识矮上一些，他转头望向林识，那如同月牙一般的眼睛微微睁开。
做城主的时间已有多年，自然是清楚晚幽城现在的情况。
他也知道林识为什么会说欠人情这类话。无非就是向他们来借人或者借粮。
眉眼弯弯，笑道：“不急不急。林城主不如陪我喝一杯再议这件事，如何？”
林识沉默许久，将其应下。
夜晚浮上枝头，寒风呼啸而过，城门轰然关闭的声音响彻在整个黑夜之中。
而那城门之外，有许多人坐在那里，他们抬眸望向夜中的繁星，互相依偎。
没有一个人闭上眼睛，他们都在等一个人，等一个结果。
那城门之内，欢声笑语，酒肉诗歌。林识坐在那里，听着那城主满脸通红地说起很多往事。
“林城主，你是我见过的人中最有勇有谋的人。”老狐狸笑呵呵地说道。
虚假的笑容挂在林识的嘴角，他抬眸望向那老狐狸，“陈城主那里话，要说有勇有谋还得是陈城主您。”
他说完这话，便再一次提起粮食，“陈城主，不知道……”
那老狐狸听到此话紧紧皱眉，他将酒杯放回桌面之上。杯盏被放下时发出很大的声响。
他面露难色地望向林识，推脱道：“林城主，不是我不帮你。这每个城中的粮食都有数量。你拿走了，我怎么办？”
他双手一摊，吹鼻子瞪眼地用手指敲打桌面，再度开口，“何况你没有上面发的东西啊。”
似是苦口婆心一般的劝慰。
林识摩挲手中的酒杯，轻笑一声。他知道，这些只不过是那人推辞的借口。
老狐狸弯下眼睛笑容满面地望向林识。没有别的缘由，只是单纯不想借。至于晚幽城的死活？与他何干。
“这样啊。”林识眼中含笑，他拿起酒杯，站起来，抬头望向那陈城主，“此次多有劳烦，我敬你一杯。”
大堂之中，唯有他们二人。
那所谓的陈城主凝视林识，眼中燃起一些警惕，但想到林识身上所有的武器都已经被搜刮走，便渐渐安下心来。
林识就一人，掀不起风浪。
陈城主弯下眼睛，抬起手中的酒杯，却未曾从座椅上离开。这是对林识的蔑视。
他看不惯林识身上的游刃有余，而今天林识沦落到这种地步，完全是他林识咎由自取。
想到这些，他的笑容愈加灿烂。而另一边的林识也在慢慢走近。
电光火石之间，杯盏落地，桌面上的食物连带着酒水都洒在地面上，官兵在听到巨响声后瞬间冲入房门。只见林识此刻正站在那陈城主的身后，手中的布紧紧缠住那人的脖子。
那是从他衣服上撕落下来的布。
“别动。”那人眼眸微暗，沉声说道。
官兵手中的刀剑对准林识，但因为此话，所有人都不敢有所动作。
陈城主脸上尽是惊恐，他大声吼道：“林识！你这是在谋杀官员！”
他向后抓着林识的手臂想要将其挪开，但，未果。
林识抬眸望向用刀刃对向他的官兵，讽刺地笑道：“是啊。我要带粮食回去，所以还请陈城主好好想想，要不要用粮食换你的命。”
他现在只想带粮食回晚幽城，至于入牢、砍头、或者死亡，他都不在乎。
他是晚幽城的人，是晚幽城的城主，是晚幽城的希望。他的背后是无数条人命。
手中渐渐攥紧，陈城主这才意识到林识是真的会杀他。面上的惊恐渐渐变多，他手掌向前挥去，手指剧烈颤抖，“快！快！拿字据！”
在字据和粮食都到位前，林识都没有敢放松警惕。
拼死一搏，这是唯一的机会。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仍旧站在那里。他在等，等他们的人带着粮食和字据走远。
在心中算好时间后，林识心中终于松下一口气，连带着手腕都放松下来。
官兵见此立刻上前将他压住。
陈城主心有余悸地摸向自己的脖颈，他转头看向林识，眼中弥漫出些许恨意。
这人怕是在踏入这座城时就已经在计划这件事，他自始至终都没打算活着离开。
陈城主忽然想到初见林识的时候，他早就听闻过晚幽城换了城主，但那是他第一次见林识。
青年人身穿红衣，眉眼轻弯。那人站在马车旁边，发间带着一根木簪，如同明月，却远比明月艳丽。
好像无论在什么时候，林识都像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他比他父亲厉害。那时陈城主断言道。
越是了解林识，他就越是讨厌。因为他在林识这个年纪时，不如他。
陈城主思索许久，长叹一声，他望向被官兵压住的人。
“也罢。”
林识现在的模样与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灰头垢面的模样，黑衣有许多破洞，边角满是污泥。
陈城主慢慢起身，双手背在身后，门外高悬的圆月。他缓声说道：“林城主，你这次，欠我一个人情。”
与其杀掉林识冒这个风险，不如放他回去。既能得一个美名，又可以让林识欠他一个人情。
林识抬头望他，良久，冷笑一声。
月光渐寒，落于地面上的光变为霜色，城门再度被打开，林识孤身一人踏上归路。
“城主！”月色之中，有人站在暗处兴奋地朝林识挥手。
那里站着两三个人，他们被留在这里等待。他们在等林识，如果等不到怎么办？那就再等。
几人跑向林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
“城主，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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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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