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将所有的声音都给淹没,恍惚之间,天与地连为一片,岸边的一切都在远去,唯有一道身影距离越来越近。
“孟子夜,抓住我!”孟禾的头发被水浸湿,眼中尽是焦急。
孟长明还未反应过来,手已经条件反射地先一步抓住那人的的手。
河流湍急,似是将所有的东西都给冲走,二人此刻只由一根绳子支撑。
这种性命危在旦夕的时刻,孟长明居然笑出声来。
“舍身相救?”他调笑道。
水流渐渐变多,岸边拉住绳子的人试图将他们拉回来。
孟禾逐渐攥紧他的手,咬牙说道:“命都快没了,你还笑!”
孟长明笑容变得更为灿烂。他怕死,很怕,所以才会用笑容掩饰恐惧。
但这些话他不会对孟禾说。
现在想来也真是荒唐。他孟长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偏偏就因为救人而失了手。
站在岸边的人甚是急躁,水弥漫到他们的脚边,但他们却未退缩,一群人握紧绳子不断向岸边拉拽。
焦灼的情绪弥漫在每个人的心中,二人逐渐向岸边靠拢。正当所有人都松下一口气时,异变突生。
水形成的波浪自上方倾泻而下,片刻便将两人都身形淹没,突然被冲过来的木柜将绳子勒断,那头的重量一下消失,众人心道不好。
但他们没有功夫去担忧孟长明和孟禾的处境。清凉的雨水自空中飘落,断裂的绳子静静地躺在岸边,而刚刚站在那里的人拼命向外逃去。
世间因这场雨失去了颜色。
这是秋季的最后一场雨。
“入冬后天气干旱,不会再此发洪水。”站在孟轻书身旁的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
孟轻书点点头,他微微蹙眉,再度确认,“真是如此?”
老人拄着拐杖,乐呵呵笑道:“或许会有,但可能性很小。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它就算有,也酿不成大祸。”
木杖轻轻敲在地面声发出阵阵响声,丝丝清凉飘落在孟轻书的手背上,他停下动作,抬头望去。
云层之中的雨逐渐飘落在这人间,风荡雨幕,似是染上颜色。半空中的雨水悄然落入地面。
一片白雾似是纱幔,戳不破、摸不到,却让人心中多上一抹伤悲。
窗边的风裹挟着片片寒冷,桌上的书本被轻轻翻动。
薛沐景眉头紧皱。书信一行行看去,心中愈发忧心。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长叹一声,打算去告知少师。
车轮轻轻碾过石子路,魏知易撩开窗边的帘子望向那守门之人。
那是大理寺的人。
眼下皇城混乱,各处都是二皇子的眼线,想要出城实属不易。但好在,齐珩还没来得及处理所有。
“少卿。”那人抱拳一礼,珍重地说道。
魏知易点头,他望向那人,沉声说道:“你们最近小心行事。”
齐珩没插手大理寺的事情,只是因为分身乏术。等他回过神后,大理寺的人何去何从便是另一码事。
站在那里的人珍重点头,答过一声。
马车自城门向外走去,直到彻底走出皇城一段距离后,众人这才松下一口气。
“魏晚竹,我肩膀疼。”谢京墨低头靠在魏知易的肩膀上,闷声说道。
车中的地方并不算宽敞,谢京墨坐在魏知易的身边。
因为坐在角落的缘故,刚刚同魏知易说话的那人并未发现他。
魏知易转眸,他轻笑一声,说道:“还有你谢言之说疼的时候?”
他知道谢京墨说这种话,是故意为之。但也知道自己甘愿落入这个圈套。
一人对战数百人,九死一生,怎么会不疼。
魏知易坐在那处,安静地想着。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他缓缓问道。
“再回皇城。”谢京墨答道。他垂眸,手指逐渐落入那人的掌心,直到最后十指紧扣。
再回皇城说的轻巧,何其之难,现在齐珩手中少说就有一半兵权。谢京墨想要回皇城,自然是要有足够的兵去抵抗。
齐珩嘲讽他,也正是因为他这个人从来都没有想过去夺兵权。
只有拥有足够的兵,才会让别人乖乖听话。这是齐珩所信奉的原则。
魏知易垂眸想道,谢言之为帝王勤勤恳恳做事,到头来南明帝死掉,还被杀死他的人安上一个叛贼的罪名。
身旁的人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渐渐平稳。
魏知易不敢有所动作,怕惊醒那人。
谢言之不能不回皇城。隐姓埋名固然是一个选择,但他没有这条路。
有时候魏知易很怕谢京墨就此死亡。他怕拆到下一封书信是说的当今少师被人所杀。
那时见谢京墨走来时,他第一反应是庆幸,再然后就是恐慌。
他想,如果谢言之就这么死了,那他该如何?人不该因为另一个人而活,可如果挚爱之人真的死亡,那之后的日子又会是怎样。
魏知易不想知道。
手中的暖意落入心中,却偏偏只如冬日的寒风。也是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谢京墨的担心。
他可以接受自己的死,但他不能接受谢京墨死去。
魏知易望向身旁的人,抵在那人的发间,轻笑一声。那笑声如同一抹飘走的云,柔和无形又缥缈万分。
“谢言之。”他唤道,那声音很小,细细听去,只能听闻模糊的音节。
我想活下去。
他心中补充最后的话。
靠在他身边假寐的人睫毛微颤,微微睁开双眸,却在眯开一条缝隙后,再度将眼睛合上。
交握的手逐渐用力,两双手紧紧挨在一起。
“嗯。”
他回答的声音沉闷,不知是在回应魏知易的话,还是半梦半醒中的低语。
一阵敲击的响声传到马车内,掀开门帘的人动作顿住。先是看向谢京墨,随后目光看向魏知易。
他沉声说道:“少卿,有消息传来,说是那位齐夫人病危,而那位负责保护齐夫人的人死了。”
仿佛雷声响彻在周围,让人一瞬间不能回神。
魏知易眉头逐渐紧锁。
那位齐夫人是谢京墨的母亲,也就是谢玄将军的正妻。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一个声音自旁边响起。
“他们现在在哪?”谢京墨不知在何时就已睁开双眸。他坐直身体,凌厉的眼神落在来汇报的人身上。
周围似是逐渐染上些冷意,魏知易抿唇,望向他。
前来汇报的人低头说了一个地方。那是离他们所在的地方不远的村落。
魏知易离谢京墨最近,所以可以清晰地望见谢京墨的手在颤抖。
坊间的人总说当朝的谢少师十分恨他的母亲。但魏知易知道,不是的。
他只是怨。
魏知易垂眸将谢京墨的手按住,缓缓开口,话却是对外面的人说的。
“先去那里。”
“是。”
马车之外的风声似乎有些嘈杂,谢京墨转头看向魏知易,却见那人仍旧低眸望着两人交叠的手。
魏知易向来不会安慰人,所以真到需要安慰别人时,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魏晚竹。”
那人说话的声音将魏知易的思绪唤回来,他抬眸望向谢京墨。
所有的话已经到嘴边,却在看到谢京墨的眼眸时再也说不出口。
“一起去吧。”谢京墨缓缓说道。
谢京墨仍旧是那副沉静的样子,像是并没有因为刚刚得到的消息伤心。
魏知易望向他的眼眸,他知道,谢京墨并不如表面上的那么平静。
他的双眸在悲伤。
秋是离别的季节,但现在却已入冬。
事情不该如此,可事情就是如此。
天幕已经变暗,晚间的风甚是凄凉,远处不知是谁吹奏的笛声,将月色惊扰。细细去听,便觉得那首曲子像是童谣又像是民间的歌。
应是口口相传的歌,未被时间记录下来。
月色的光落入马车内,坐在那里的两人都未曾入眠。
“魏晚竹,你觉得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寂静之中,是谢京墨先一步打破沉默。
正在点灯的魏知易停住动作,他将努力很久都未曾亮起的灯盏放回地面。
“雍容华贵,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魏知易将自己的想法说出。这是他第一次见齐锦玉时的想法。直到现在,他依旧这么认为。
谢京墨觉得这句话很可笑,可魏知易的评价确实符合。
“当年我父亲娶她之后就去了边疆,直到战死。而她一直觉得当年我父亲是被迫娶她。”
他自出生时就从未见过他的父亲。对于谢玄的认识也只是在一篇又一篇的故事之中。
故事中说他父亲英勇善战,潇洒豪爽,是个豪杰。
他们都这么说。
可,他没见过。
与谢玄的联系也只是别人口中的一句:故人之姿,故人之子。
谢京墨抬头望向窗外,帘子被风吹起又落下。风吹起时,可以看见窗外树林模糊一片;风落下时,却只有昏暗和自昏暗中逃出的几缕月光。
“谢玄死后,谢家的地位开始变得微妙。我母亲虽是长公主,但与南明帝的关系并不算很好。只能到不杀她的程度。”
“南明帝不杀她,可是她怕,怕陛下杀她。”
“怕”的情绪一旦入侵思维,便是让人疯魔。他的母亲就是这么一个例子。
他身处暗处,那双如墨的眸子望向魏知易。月光照亮谢京墨的面容,那眼眸中只能倒映出浅淡的光。
“她是个泼妇。”他如此说道。
那眸子里的光芒黯淡了些。
写这一篇时,忽然想到的一句话。
“请原谅我们不会言爱,请相信我们深爱彼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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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孟家自此唯剩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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