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圆圆的脑子终于做出一次“我还在这里”的表示,大太阳下,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思维活泛起来。母亲半夜回家心虚的眼神,他进书房立刻放下的手机,莫名其妙轻快的情绪……凡此种种,和今日的驱逐点连成线。
男人侦探般的直觉与机敏,不只在抓自己老婆出轨时激发,李圆圆做了美甲的手指敲得屏幕噼噼啪啪,将要拨出又放下。父亲对他看起来不像随便玩玩,得从长计议,以免打草惊蛇。
陈井生目送豪车奔驰而过,想它开得这么快,没压到一根脚趾,可见大道上吵架的人没有全情投入。
车与电子产品对女人的吸引力,不亚于穿比基尼跳脱衣舞的性感男巨星王萌。陈井生自从拥有手机,报复性地恶补许多内容,以至于她光从外表和引擎轰鸣声就能判断是最新上市的马赫5号,溢价很高,买它的人纯粹人傻钱多——人傻,但是钱多。
新生开学军训,陈井生身兼班长和军训负责人。被同寝学长内推某个校级社团,招新的活也要她干,忙得不可开交,邓一铭一样,只有吃饭能闲下来,就隔一两天在操场门口等对方下训吃饭。
两个一米八的女生,走在路上真显眼,陈井生舍友问她,你朋友?陈井生补充了句好朋友。下午军训,这件事传遍她们班男生。
陈井生暑假打两份工,至少第一个月看不出生活的困窘。邓一铭奉教官之命问她们教官班牌在哪儿领,陈井生带她去,同样的整洁、高大,因为干活练出薄薄的肌肉,配上端正的五官,身后休息的男生发出一小片骚动。
就是这片骚动让李圆圆注意到她们。他当时坐在草地上,圈住膝盖的小臂洁白纤细,腕骨处有个圆润的突起,像瓷器。他早晒黑了,可是他昂贵的化妆品仍能让他保持高高在上的男神地位。他审视同班的女生,觉得她们要么丑,要么矮,要么脏,不幸的是,三者往往同时出现,戏弄她们自己,也戏弄李圆圆。
这种情况下,那渐渐步远的两片背影宛如淤泥里亭亭开出的花瓣,管她是莲还是野花,都值得让他多看几眼。
班级军训隔得远,李圆圆只能看到陈井生站队伍前喊口号、领唱红歌。一次短暂的休息,他旁边的男生八卦道,你认识她们排的军训负责人吗?听说被推上去和教官比赛俯卧撑,打了平手呢。李圆圆的目光在他脸上驻足许久,说你喜欢她?不不不,男生头摇得像拨浪鼓回答。
教官是本校半军半学的学长,陈井生准备着宣讲稿,收到她消息,通知她去活动中心竞选文艺汇演主持人。
陈井生:不了学长,去了一样被你比下来。
教官:新生的活动,教官不参与,我知道你事情多,单单去一下,不一定选得上。那儿有许多漂亮弟弟呦。配上滑稽的黄豆表情。
陈井生汗颜,回:好吧。
活动中心的某个小礼堂,灯光聚在红布舞台上。陈井生顺着台阶走下,从台边候着的女生堆里找到邓一铭:男生呢?女生跟女生搭啊。
负责人指向台上,一个白裙子男生不知何时站到中央,手里拿张A4纸。男主角已经定了,这是稿子,陈井生接过,你们轮流去配合一段。
其实根本没有选拔过程,李圆圆一句话,舞台就变成他的选侍现场,所有人陪他玩现实模拟游戏。争夺女主持人的位置跟争夺成为他身边人没什么不同,他属意陈井生,但那是种浅薄的喜欢,像拿着金元宝买糖画,即使有相中的也要让店主把所有糖画摆出来挑选。
陈井生不知道内幕,为了摆脱贫穷的烙印,她认真纠正过自己的普通话发音。她上台,李圆圆像童话中娴静的公主在灯光下等着她。
对她来讲是很随意的一次选拔,读完稿子,她低头摆弄手机,突然对李圆圆道,抱歉,我去交个材料,快截止了。随后对负责人讲一遍,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李圆圆怫然,他的及膝白裙,涂白的胳膊小腿,素颜妆和柔顺光泽的卷发给瞎子看了,焚琴煮鹤,焚的是他这高雅卓绝的琴,煮的是他这名贵漂亮的鹤,岂有此理!
他掏出手机,找出信息中心的人愤愤打字:这会儿截至提交材料的是什么东西?那边翻了五分钟,回复:只有一个呀,贫困生助学贷款申请。
哦。李圆圆瞬间不气了。不仅如此,他对陈井生的好感上一台阶,当下决定主持搭档选她。事后他回想,这可能源于他圣父般的拯救欲,还有一些,是他面对男人择妻下注的事业时,发现潜力股的紧迫。赘成功女人容易,陪一个女人白手起家很难,更别说他可以用她气他妈,赶走小三,堵住发小周振宇的自大。
男人的聪明最容易在鸡毛蒜皮上打通关窍,他为自己的一举多得洋洋得意,想他要尽快把她拿到手,主动一点,降降身价倒无妨。
陈井生被选为文艺汇演主持人,补觉计划泡汤,吃完饭和邓一铭分别,跑到活动中心做妆发。
李圆圆提前到,自带的衣服挂满整个推车,最终选了件樱桃红的披肩大礼服,坐在桌前任人化妆。女主持只需要整洁端正,陈井生半小时完成任务,李圆圆只画了个眼妆。她回了微信,等得无聊,索性旁观化妆师工作。
这个颜色的粉涂那里,那个颜色的粉涂那里,大刷子换小刷子换海绵,不同的精巧盒子飘出不同香味混杂。
陈井生:为什么不放一个盒子,弄得人要变千手观音了。
化妆师笑:你们女人不懂,已经收纳过了。要都弄到一处,估计能铺满桌子,用得还没污染得快呢。
李圆圆听她注意自己,紧张得忘记眨眼,想自己这张脸到底能不能让其一见钟情。化妆师掌着他的头察觉到僵硬,了然地揶揄她们年轻真好。
陈井生装没听到,登台,底下挨挨挤挤坐满,晒黑的脸蛋融进黑暗,唯一发亮的目光齐刷刷射向自己。她展出微笑,神色泰然,这份泰然你能在每个当惯了主持人,当惯了风云人物的人身上找到,陈井生天生是这种人。以往的目光夹带怜悯、忮忌或恶意,陈井生垂眸看去,那些眼睛清澈见底,她又一次庆幸自己考出来,暗暗松了口气。
主持人留到演出结束,换下服装走出活动中心时,离熄灯只有一个钟头。李圆圆要陈井生送他回去。
他自然清楚女男之情影响进步,可她是女人,无师自通地对身边每个漂亮男人施放暧昧,他将军训服挂在小臂上,说你不介意就好。
夏夜的晚风时时送来,每到路灯的照明范围,李圆圆紧致的身体线条若隐若现。陈井生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聊天。知道他是中国文学系,挨着陈井生班级军训,喜欢蓝莓蛋糕。
陈井生一边回应一边想跟我有什么关系,看到李圆圆的身材和妆容下美丽的脸,又想走这一趟也不亏。
一个同样夜游的身影迎面走来,近了,辨出是同班的男团支书,点头打声招呼。
她对其印象一般,因为伊的厚框眼镜和朴实气质,她根本没发现他唯独和她交流少,每一次忽略都是假装的不在意。
葡萄牙人有句谚语说:“运气好的人生孩子,第一胎准是男孩。”因为男孩子长大了,可以打杂、看护妹妹妹妹,在未赘之前,他母父省得下一个男佣人的工钱。团支书从小被母父差使惯了,明白机会要自己找?,人生要自己搏。从踏入校门开始,他机敏得像只公老虎,一边学习打扮自己,一边寻找男人的出路。团支书观望几天,暂将目标定为陈井生。
陈井生目送李圆圆回宿,接下来军训,半推半就,和李圆圆关系升温不少。文艺汇演被发上电子校报,她们主持的照片列第二张,郎才男貌,般配光鲜,许多胆子小不坚定的男生望而却步,李圆圆对此欣然。
军训结束典礼,陈井生、邓一铭、李圆圆、团支书作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夜晚一别,再留意他应刮目相看:团支书质朴的气质褪了大半,宛如泥坑里的花苞洗去尘埃。
他发言完下到后台后场处,往陈井生手中塞一个粉色信封离开,李圆圆先一步皱起眉。
内容不言而喻,她趁着后台阴影,随手扔进垃圾桶,附耳对李圆圆道:我扔了,他太功利,我不喜欢他。
陈井生说话具有迷惑性,或者说她这个人具有迷惑性,淡然的,带一点暖意,冰冷的话从她嘴里出来并不刺骨。她的热气喷洒在他耳廓,说完若无其事地退回去对稿。那一刻李圆圆无可奈何地爱上了她,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深入就把自己可怜的余生搭进去,不是为了应对发小的压力,也不是为了家庭斗争,不是怜悯和二十来岁激素的躁动,李圆圆清楚地听到情窦初开的声音,什么东西舒展开撑满心脏。
陈井生料到他的脸红,但不知他的心思幽深,甚至产生变成藤蔓缠住她的**。她当时这样做,一半出于习惯,一半出于她的推测:李圆圆能成为唯四的新生代表,肯定有什么可以交换。
?引自钱钟书《围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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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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