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泛着薄雾，放眼望去周遭船上都高高挂着“白”字旗，大大小小十几艘，这是颖州白氏的船队。
昨夜同司行隐一同出现的督运使，正是出自白氏。
贺兰觉嫣几人先行登船，司行隐交代好人将宗逸郡王的马车还回去之后也进了舱室。
“好好的马车就给毁了，真是有点对不住宗逸郡王了，不过未来几天的行程大可安心了，横江之上无人敢扰白氏船队。”司行隐潇洒挥袖，坐到了贺兰觉嫣对面。
“交际很广嘛，我错看你了，看来关于你的传闻不真实。”贺兰觉嫣对司行隐那点超脱飘渺的幻光就要消失了。
“什么传闻？公主殿下这么关注在下。”司行隐眼露探究之色，拾起桌上的茶杯。
“又是宗逸郡王又是督运使，你倒是八面玲珑。”
听出她的揶揄，狐狸眼微微抬起：“不过都是沾别人的光而已，这督运使白云鸿曾在九麓山读书三年，是我大哥的同窗好友，自然会给我点面子，至于宗逸郡王，他可是太子殿下的忠实追随者，当年得知殿下去九麓山读书便连夜收拾行装也跟着去了，那日他正好在府司做客，一眼便看到了呈给州牧和督运使的证物中的那个信筒，认出那是太子殿下的物件，对于你离京他也有耳闻，便私下向我求证了。”
见贺兰觉嫣未接茬，司行隐又补了一句：“督运使只是把它拿出来交给了我，我们谁都没打开看过。”
“看过又如何？”贺兰觉嫣言语利落坦荡，“大哥给我的护身符而已，没什么好隐晦的，倒是你，心思别太活络了。”
贺兰觉嫣将茶杯顿在桌上，司行隐面上略略尴尬，但不过一瞬又恢复神色：“公主殿下教训的是。”
“东西取过来了吗？”贺兰觉嫣想起正事。
“他们派了一队水潜子下江，东西已经被捞走了，可惜了你那块水浸不透火烧不破的玄穹无隙锦。”
“什么？！”那可是她和折月拼命搏杀守护的，东西没了，司行隐居然就这么不紧不慢不咸不淡地在这闲谈？
贺兰觉嫣腾地站起来，忍着晕眩质问：“东西不在了，你怎么就这么一走了之呢？大哥到底看重你什么了，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看管！”
贺兰觉嫣突然爆发，司行隐着实吓了一跳，愣在原处抬眼看着大发雷霆的少女。
早听说她骄傲爽利，可只在初次见面时略略领教过，再见时，她便像泄了气的病猫一样心气全无。
司行隐见她发火的模样，竟然觉得鲜活，不由得笑了一下。
这一笑，更点燃了觉嫣的怒火：“马上掉头！”
这一吼，贺兰觉嫣直觉得眼前一黑，自上了水路便一直晕船，昨晚经过一番激战又在阴冷牢狱里过了一夜，身体已然受不住了。
司行隐立马起身扶住贺兰觉嫣，折月闻声从楼上速身而下：“小姐！.....楼上收拾好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折月姑娘你手里拎着棍子干嘛？”司行隐一脸无辜抬手指了指。
贺兰觉嫣甩开司行隐：“不用，你和叠星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手臂上的伤口还好吧？”
折月点点头，略带犹疑地退回了楼上。
待贺兰觉嫣坐下，司行隐同舱外的小厮交待:“云随，去煮一碗晕船药来，再把我的半雪赋取来些。”
“公主殿下不要着急，东西一直在我身上。”司行隐坐下开始准备煮茶。
“在你身上？”贺兰觉嫣更迷惑了，那么大的东西怎么就在他身上了，难道....
“你一直在用障眼法？”
司行隐眯起狐狸眼弯起嘴角：“真聪明。”
贺兰觉嫣白了他一眼：“你这是拿我当傻子用呢，要是放在以前，敢戏耍我，定要打的你屁滚尿流。”
“有所领教。”司行隐嘟囔了一句。
“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如此设局，折腾出这么大的风波。”贺兰觉嫣越发好奇。
司行隐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匣，打开，一只玄黑箭头躺在里面，上面有些斑驳，贺兰觉嫣看出那是干涸的血迹。
“太子殿下自北境凯旋返都之时遭遇了刺杀。”
司行隐短短一句话，却有无数的鼓槌敲在贺兰觉嫣的心上：“什么？！”
“殿下同近卫数人先行于军队，有此遭遇后下令谁都不许提及此事，刺杀失败后刺客全部服毒自尽，这只暗箭射中了殿下的腹部，也成了唯一的线索。”
这些日子自己都在干什么，竟然没有注意到他受伤了，贺兰觉嫣内心无限懊悔。
“那日在中曦宫相遇，我正是奉命去取此物。”司行隐和盘托出。
“所以现在知道贼人的身份了吗？”贺兰觉嫣焦急追问。
“尚不明朗，不过经此一事有些眉目了，这里面人事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先把药喝了，专门在颖州城寻来的，很管用。”司行隐从小厮手中取过药递给贺兰觉嫣。
“此事既然隐秘，你又为何对我和盘托出。”贺兰觉嫣试探，她希望是她心中的那个答案。
“殿下说，你最值得信任，对你可以知无不言，我们联合探查此事如何？”司行隐答道。
贺兰觉嫣心头涌上一阵不可名状的心绪，随后转换话题：“可大哥为何选你来做这件事，你无官无权无军无卒。”
司行隐叹笑一声：“我一介书生，我废物点心，这不是已经把太子殿下交待的东西弄丢了吗，东西都没了，我还有什么可查的？”
贺兰觉嫣恍然：“弯弯绕绕，心思诡谲，我总觉得你编织了一张网，一步一步把我套了进去。”
司行隐笑着摇摇头：“看来，在你这里我的信用得重新建立了。”
“总之，你休想再支配我，参不参与由我自己说了算，说不定大哥根本没有说过那些话，是你自己能力不足想要绑着我。”
贺兰觉嫣豪迈地干了那碗汤药，随后起身利落上了楼，只留下手滞在空中来不及阻止她粗犷豪饮的人。
司行隐给的药虽说管点用，但还是不能完全摆脱不适，贺兰觉嫣要强惯了，整日病恹恹地躺着不是她的个性，为了抵抗这种不适，她早晚都要到甲板上操练一番。
司行隐则坐在舱室里边品他的半雪赋，边看着少女上下飞舞的身姿摇头，内心感叹着，好好一个姑娘，何必如此的.....铁血，他自己教“坏”了却给别人出难题。
“等等。”又一日清晨，司行隐拦在舱室门口，“今天的早饭就别喂鱼了。”
觉嫣小脸骤然一红：“你笑话我？”
“司某不敢，我只是想告诉你，云暮到了。”
司行隐让身，一个巨大的峡谷从薄雾中慢慢推进贺兰觉嫣的视线。
船队鱼贯而入，山势骤然收紧，两侧峭壁如刀劈斧削，日光与高耸的岩壁结合泛着清冷的光辉，头顶一线天光，水道蜿蜒神秘悠长，仿佛顺势而去一个与世隔绝的仙人之境。
贺兰觉嫣从未见过如此景象，瞬间便被秀丽景色吃了进去，静静沉醉其中。
穿过峡谷，日光霎时洒满江面，四周云烟袅袅，冬日苍山。
这便是江州云暮，他口中能与天色争绝的地方。
“容芙，这里美吗？”
司行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贺兰觉嫣从悠远地思绪中唤醒：“什么？”
“我叫你容芙，我问你这里美吗，你说过的到了云暮便没有馥容公主了，只有容芙，我的朋友，我可是一直记得你说的话。”司行隐道。
贺兰觉嫣回道：“怕是你忘了，我已经把跟你做朋友这句话收回了。”
司行隐狐狸眼一眯，略微凑近道：“单方面撕毁契约不作数。”
不等贺兰觉嫣再反驳，司行隐转身回舱，交待打点行装准备上岸。
司行隐带着众人换了小舟，与白氏船队分航后，在另一隐蔽处靠岸，江岸上远远一些村屋，淡淡一些人声，充满烟火气息。
“为何不在码头上岸？”司行隐的行为总能勾起贺兰觉嫣的疑问。
司行隐不慌不忙地下船：“耳聪目明的人多得是，你想一上岸就被包围吗？你到底要做馥容公主还是做容芙？”
贺兰觉嫣虽然不懂这些门道，但他这么做确实合了自己的心意，“谢谢。”
“公子您回来了。”
岸上，路过的村民欣喜地招呼。
司行隐一脸和善回道：“嗯，回来了。”
贺兰觉嫣诧异非常，这里距离云暮城，甚至离九麓山还有几十里路，他跟这儿的人也有交情？
司行隐捕捉到贺兰觉嫣满脸的疑问，抬手一指：“偶尔来住住，这清净，有机会带你来这吃鱼，上车吧。”
“我不坐车，我要骑马。”贺兰觉嫣这一路窝在船里，全身的筋骨都不得舒展，早就盼着策马驰骋了。
“也好，这几日你遭罪了，活动一下筋骨，岫出。”司行隐召唤了一声，前来接引的小厮下马，将缰绳递到贺兰觉嫣手里。
“还有没有马匹？”贺兰觉嫣不坐车，折月自然也要骑马跟随。
“没有了，不过折月姑娘放心，这马识途定能把你家小姐安全带到地方的。”司行隐道。
贺兰觉嫣翻身上马：“折月你坐车，咱们九麓山下见！”
少女扬鞭策马而去，迎着明亮的太阳和云暮带着清冷山雾，直奔九麓山。
司行隐见折月望着渐渐消失的身影久久不肯上车，道：“就让你家小姐撒野一下吧，你总不能一辈子都看着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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