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世界失控。
摇摇欲坠的银杏树阴影下,压着黑色鸭舌帽的少年,浑身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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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白洛与母亲通话的只言片语,尽数落入他的耳际。
他本欲看看白洛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多久,岂料须臾间,女孩又移至别处卡座。
无从揣摩她的意图。但vx秒闪一条消息。
[速离。]
信息来自孟甯。
寻了个由头抽身离去,沈辞肆、卢妃、邬凯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小尾巴。
四个人折回办公室,下单了几份外卖烧烤。一瓶啤酒见底时,透视玻璃窗外的寂寂廊道,多了一道纤细影子。
白洛的身影颓败跌坐于地。随即是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湿水汽无孔不入的南国。室内四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人,眼眶红得一塌糊涂。
他们第一次,真真切切了解她的家庭。
窥见她缄口不言的生长痛。
难怪生人勿近一人。难怪敬而避之一人。
原来,一切有迹可溯。
这么多年,一个人是怎么咬着牙一步步往前走的。
那么单薄的肩胛骨。那么伶仃的蝴蝶骨。
无人可知。
他们只看得到她坚韧的一面,看得到她努力生活的一面。
殊不知,坚强的外壳下,是一具早已腐烂的骨架。
命悬一线,腐朽至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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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聊。”
不知是冷风刺刺吹的,又或心脏的涩痛反涌而上。
薄阽本就红肿的眼睑,红得支离破碎,红得滚烫。
像熬了一夜的火。
“认识我?”
单手插着裤兜的常六,颦着眉睇视昏雨狼狈覆身的少年。
啧。
居然主动送上门来。
千禧巷窄仄,风将少年的白衬衫吹得鼓胀。
擦肩而过一身地痞子样人的薄阽,冷冷的字句放肆得不像话。
“对她好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他的心脏是一方寸草不生的荒野。荒野上只余一片寂静的灰。
他有想过把白洛抢到手,哪怕她有喜欢的人,哪怕她恨自己。
可现在,他不想了。
女孩这么多年过的那么苦,那么痛。没有爱,唯有孤寂。
他不愿在她伤痛的底色上,再添一抹涩苦。
他只要她开心,只要她幸福。
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人,无所谓是不是他。
情场似赌局,输赢皆系一念间。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心甘情愿认输。
“那我要是不呢?”
漫天大雨。一道挑衅的声线倨傲飘散。他倒要看看002有多在乎001。
颠覆生死棋局的人,怎会在乎一枚棋子的挑衅。
“操。”
下一秒。
一道暴戾力度凶狠将常六撂倒泞淖。嘴角渗着鲜血,他反而仰头大笑。
“怎么?这就忍不住了?”
薄阽眼底血色翻涌,揪着常六的衣领将人掼抵斑驳墙面,雨水顺着两人的头发滚落。
常六却毫无惧色,反而凑近他耳边低语。
“你越是这样,她越会觉得你可怕。而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
“找死!”
戾气横生,薄阽的拳头重重砸落常六腹部,像失了理智,没半点克制,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常六痛得弯下腰,却笑着疯狂,笑声讥讽刺耳。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街边的疯狗有什么区别?”
少年心气完全不控制,浑身暴戾感。雨水肆意冲刷着他颤抖的染红的手。
千禧年的霓虹巷。有人看见死巷。有人看见绝路。有人看见生路。
薄阽看见的,却是自己的倒影。
街边疯狗。
他不就是吗?
冷雨融于血雾,败了眉,乱了心。
路灯昏昏昧昧,少年丧到极致。颓颓倚着反潮泛冷的墙壁。
裤袋内的烟盒淋湿透,连带烟身潮乎乎的。夜风呼呼吹落。Zippo打火机哑了火似的,迟迟不见火苗。
世界浑浑噩噩破碎。如他一般。灰败感、破碎感如光缠身。
“对不起。”
淋透后的清醒,比干燥时的麻木更痛。
“别告诉她。”
第一次,像个犯错小孩子似的,纯粹而诚挚向情敌道歉。
他宁可沦为棋局中可笑的弃子,却不愿她眸中倒映自己分毫的污浊。
挺讽刺的。
常六轻蔑仰头狂笑,无一不浸透讥嘲。得寸进尺勾勾手指,轻佻而傲慢。
“跪下求我,今天这事她不会知道一个字。”
字字句句阴森,带着恶毒的威胁。
“否则,今天这事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两句话**裸将薄阽的尊严剥得体无完肤。
一边是铮铮傲骨,一边是女孩永生难解的嫌隙。
昏光从帽檐一角斜落。薄阽的眼眶是猝不及防的红,弥着生理性的水色。
这座城习惯用雨掩盖喧嚣,人习惯用笑掩饰疼痛。
暴雨浇毁了倒影。
张狂一世的少年,为爱妥协。
为爱下跪。
笔直的双膝弯折,向满地羞辱俯首。
“求你。”
尘埃之下,却藏着不为人知的狂。
“阿阽。”
匆匆疾跑的沈辞肆,瞳孔震颤着难以置信的痛楚。
天生傲骨、不可一世的少年,甘愿折膝于尘埃。
他不明白。
沈辞肆如狂风暴雨般攻上前,一把攥紧常六的衣领,将人狠狠摔倒。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人下跪!”
常六猝不及防,被一拳砸中下颌,骨裂声清脆可闻。
“你他妈……”
话音未落,沈辞肆的拳头已如暴雨般砸落,每一击都带着暴烈的愤恨。
“砰!砰!”
拳头撞击血肉的声音混着常六的痛呼,他鼻梁塌陷,嘴角渗血,却狰狞冷笑。
“你会后悔的!”
薄阽震惊回眸,声线嘶哑。
“阿肆!住手!”
但沈辞肆已红了眼,拳头直直落下。
直至远处警笛骤响。常六倒地不起,鼻青脸肿。
三人被带上警车。警笛声呼啸而过。
*
银杏落叶片片凋零。
挂了电话,白洛跌跌撞撞穿过霓虹狂闪的舞池,恍若跌入一场浮光掠影的梦境。
酒吧高级卫生间内,两名大学城的女生对着镜中倒影细细补妆。
“刚才那是杭大的薄阽吗?本人比照片帅千倍。”
“早知道当初第一志愿填杭大了。”
“填了你也追不上。人家天之骄子。”
“每天能看见他也足够了。”
白洛颤了颤睫毛。
细细咀嚼了下“天之骄子”一词。
是啊。
不管薄阽再怎么自甘堕落,于他人眼中,依旧是天之骄子,是高岭之花。
未来该是前途无量。万丈光芒。
她的未来,荆棘纵横,坏象丛生。
步步惊心。
怎么能拉他跌下地狱呢?
醉人的微醺感弥漫。白洛碰了碰玻璃镜映着的自己。
镜中人吻镜外人,虚影痴缠,触即碎影。
走出卫生间,她盯着卡座醉醺醺的人群,恍惚觉得整个世界浸泡于腐烂的酒精。
ABC卡座三处的环形沙发,早没了人影。
空荡荡的寂。
趁意识清醒,将自己的决定告知常六。
[对不起,六哥。]
[我不能跟着你离开。]
岂能抽身而退?
这场生死棋局,不过掀开了血色一角。
毒枭苦苦追寻逃亡的她长达十年,始终不放弃。
原因何在?
不过是贪婪觊觎十年之久的金库密钥。
金库并非实体,而是存在于暗网的分布式账本,储存着东南亚最大的毒品交易记录和巨额比特币账户。
密钥,是她与死神交易的筹码,是她为父亲复仇的最后火种。
十年逃亡,密钥早已烙入骨血。
只不过……设定时间未到。且……密钥输入只有一次机会。
*
午夜的雨淅沥沥的。白洛本欲打车折回出租屋。
犹豫了一瞬。
恍忆自己不慎遗失了薄阽的一枚打火机。他的打火机数不胜数,自不缺她弄丢的一枚。
估计不在乎。
但她总觉应当归还。总不能一直欠他。
欠太多,怕穷尽一生难清。
怕……自己下辈子,还缠着他。
别了吧。她运气不咋好,莫将晦气沾染于他。
她盼少年一生坦途。
顺遂平安。无灾无难。
不是籍籍无名的卧底警察。而是赫赫有名的外交官。
杭港的秋不怎么凄凉。
银杏大道灯火长明。
白洛漫无目的寻了一家24h小众Fire Art。
店面复古沙龙风。陈列柜内的打火机井然有序。
店主是位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正用麂皮布擦拭一台老式朗森打火机。
白洛一眼相中一款Nonearth打火机。
暗黑先锋手工打火机。哥特风格。纹理质感。简洁而不失韵味。
付了钱,她向店主借了一支烟。
“小姐,烟少抽。”
不失礼貌的关切,让借烟者恍了心神。
“烟少抽”三字,千回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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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欲坠的出租屋。每每她咬着细烟,低眸拢火时,总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她。
被人抓个正着。
“烟少抽。扔掉。”
“……”并非烟瘾作祟,仅为了消遣寂寥。两人不怎么聊天,话题零落稀疏。
倒也每次乖乖听话。只趁着他烹煮的间隙,偷偷抽一颗解解闷。
但烟火终难逃他的眼眸。
“抽烟了?”
“……”
她垂眸不语,竹筷戳着鸡翅可乐的酱汁,无声宣泄不满。
“鸡都为你死了,你是想让它死后都不安生?”
“……”
只好乖乖戴上一次性手套,专心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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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哪月哪日哪分,她习惯了他的唠叨。
习惯了有他。
可人不能过度依赖另一人。落差感会如影随形。
风吹散杭江大桥的冷雾汽。渗入生生不息的万家灯火。
她眯着眼,细白的手指摩挲着烟身。雨浇不灭烟,更浇不冷她的骨。
白洛盯着自己的倒影。
一半在燃烧,一半在溺亡。
“嗡嗡嗡~”
清冷的电话铃声割裂了雨中世界。
陌生电话。
白洛敛了敛神思。以为是骚扰电话,却鬼使神差触了接听键。
对流声噪耳。彼端的女声焦灼。
“请问是常六的家属吗?患者目前正在医院接受抢救,请您尽快赶来。”
剧情随便编的,不要带入现实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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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Neon Aby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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