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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Be full of joy

孟甯。

她怎么在?

“洛宝,你来了。”

卢妃眼尖,踩着高跟鞋迎了过去,挽着她的胳膊往沙发中央钻。

硬生生挤入邬凯和孟甯中间。

白洛脑海一闪而过薄阽阴鸷的威胁话,哪敢坐邬凯的身侧。

分明不是落座,是送死。

“那边空调直吹,我坐这。”

心慌意乱扯了个拙劣的托词。

光色旖旎,灯球晃眼。邬凯侧眸,目光缠着白洛的侧颜,一寸寸描摹。

视线下滑,落及颈侧肌肤上一抹红痕时,呼吸滞了半拍。

女孩有男朋友了。

难怪避他如避火。

指节捏得发白,骨节泛着冷意,仰头灌下一大口冰水,压下喉间的燥。

“人都到齐了吧?”

女朋友被人拐走,沈辞肆无聊,晃着手中单色调的酒液。

“光喝酒多没劲,不如玩点刺激的?活跃气氛。”

他扫视一圈,眼神带刺。

“怎么,一个个都快毕业了,还装清纯呢。”

“行啊,来点乐子。”

一个男生吹了声口哨。

“玩转酒瓶呗。”

狼尾男生笑嘻嘻附和。

“瓶口指谁,谁就倒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自己选。”

“输了可不许哭啊。”

有人补了句,满屋哄笑。

玩烂的老套游戏。不过是披着游戏外皮的暧昧狩猎场。

男女风情之事,没人不馋,没人不贪。

嘴上说着“玩玩而已”,暗地却把心事腌入酒精,借一句玩笑,吐一口真魂。

白洛社交清寂,从不混迹灯红酒绿,对桌游知之甚少。

今夜,饶有兴致听他们讲规则。

“不等阽了吗?”

“阽什么时候玩过这种无聊游戏。”

“上次邬凯过生日,阽不是玩了吗?”

手果酒一饮而尽,她与卢妃并肩而坐。长桌如镜,映着两人影影绰绰的轮廓,艳而不俗,冷而不疏。

第一轮,瓶口一转,点中狼尾男生。

他笑得张扬,择了大冒险,毫不迟疑端一杯酒,仰头饮尽。

下一秒俯身,唇贴身侧女生唇畔,残酒渡入她口中。

众生喧嚣骤闹,口哨、尖叫、鼓掌。光影迷离,空气黏腻,整个世界在发情。

唯有邬凯静得离谱,目光遥遥锚定白洛的身影。

要么说KTV是说尽人间暧昧的试衣间,人人都在演。

半醉半醒间说尽深情,可谁信?谁又敢信?

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浮生醉梦。

但,谁又真的能逃得过?

俗艳的狂欢,白洛偏偏冷得像一场不该出现的雪。

不笑,不闹,不躲,不迎。

却偏偏,夺尽全场光华。

薄阽掐灭烟回包厢时,酒瓶正好转至孟甯。

“孟系花,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孟甯是寿星的朋友,却比寿星更像主角。

谁不知道杭大年年军训的女教官都有她的身影,法学系第一才女。

典型的冷峻美人相,鼻梁高挺,唇线薄而弧度分明。一头齐耳、利落干练的短发。

“我记得孟系花和阽一个班的吧,认识得有三年了吧。”

“对啊,我记得两人刚开学那会还上过论坛呢,底下几千条评论,磕生磕死的。”

一群人似乎忘了游戏本身,饶有兴趣在酒色之间扒拉点旧情愫。

白洛缩了缩手指。

薄阽和孟甯,同窗三年,朝夕相对。

所以,那夜她被孟甯如影随形,薄阽知情?

所以,常六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一早了然于胸?

知道他们有联络后,盘算着什么?

是拿她当饵,钓常六这条沉于深水的鱼?又或撬金库密钥?

__

常六养伤数日,伤疤未愈。人神不知鬼不觉去了天涯海角。

选的路,偏是一条无人问津,荆棘丛生的野径。

不为扬名,只为埋名。

离去前夜,他拨通了一通电话,听筒的风呼呼着。

彼端是谁,天知,地知,风知。

那夜因斗殴被带入警局,几位鬓发染白的老警找上他。

不走流程,不走程序,直接把他请入“特别接待室”。

他们盯他太久。

背景深得像黑渊,动他一指头,怕整个地下世界都塌。

怀疑他是毒枭的影子,是暗夜中最毒的蛇。

经数月跟踪窥探,发现他频繁见一人。

——白洛。

白洛的父亲,是一群老警的生死兄弟。

临终前,把女儿托付给他们。

“若她有难,你们得替我拔刀。”

所以,他们暗中联系了她。

“他早已金盆洗手,如今是好人。”

白洛信誓旦旦,言之凿凿。

老警向常六摊牌。

“你过去在泥里打过滚,不是你选的,可那些血、那些泪,沾过你手。

毒枭的金库,只有你知道怎么开。现在,轮到你选了。”

良久,他抬眼,眸子黑得发亮。

“好。”

一个字,掷地有声。

密钥,是通往地狱的通行证。

他要拿着它,杀回人间,赎一场前世今生的罪。

金库密钥,他多少沾点耳闻,渊源却深。

昔年,白洛的父亲不是一般人,刀尖上翻过身,血海里趟过路。

救了毒枭不成器的幺子,一跃成了枭首眼中的“自己人”。

擢拔于腥风血雨间,反倒被捧上了位,成了掌管金库的“铁闸”。

密钥在手,等于握住了整盘毒局的命脉。

毒枭大佬未料及他叛变,视若心腹的“忠犬”,却是警方埋藏最深、最冷、最狠的一颗暗钉。

忠的是国法,咬的是毒巢。

金库的密钥,知晓者寥寥。

2008年,白洛遭毒贩掳劫,困禁于地底囚牢,潮湿霉味与绝望交织,日复一日,暗无天日。

一群畜生笑嘻嘻凑她耳边。

“你爹啊,熬到最后一口气,才准你见他一面。”

父亲面容枯槁,气若游丝间拼尽残力,以唇形无声传递密钥。

密钥,是烙入骨髓的遗火,是父亲用命点的引信,是复仇的倒计时。

后来,天网收网。该抓的抓了,该漏的漏了。

密钥不会只有一份。

白洛有,毒贩手里,八成攥着一份。

常六的离开,她不知道,哪天街角撞见,是敌是友,是死是活。

命都敢赌的人,不在乎缘分准不准。

__

“真心话吧。”

孟甯平静的话语,拉回了白洛飘忽不定的神思。

沈辞肆瞥见门口一动不动的人影,吓他一跳。

“阽,人回来了杵门口当门神?”

满室哄笑跟上。

“对啊,薄大少爷,赏个脸呗。”

“一个人多寂寞,来,凑个局。”

薄阽置若罔闻,眼神冷冷睨着安安静静的白洛。

不闪、不避、不收敛。

众生相中,他过滤掉整个世界,只看得见她。

“阽,坐着吧。”

孟甯一抬下巴,语气轻,却压得住全场。

一群人又开始哄哄。

“哟哟哟,还得是系花说话有用。”

身侧女生秒懂,起身让座,笑得识相。

“薄少爷,位置留着呢。”

薄阽一步一缓,像夜色漫过台阶。

落座时,懒懒曲着长腿,摸了颗薄荷烟咬唇间。

低眉拢火,青白色的烟雾模糊了凶冷五官。

白洛隔孟甯与他相对而坐,敛眸屏息,极力降低存在感。

她知道他在看自己。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裸的搜刮。

偏他压着黑压压的鸭舌帽,帽檐阴影覆盖半张脸,只露一截下颌线。

“孟系花选的真心话是吧。”

阿修的声音混着哄笑,格外清晰。

“没人问,那我问喽。”

“哎哟,阿修这是要挖猛料啊!”

狼尾男生拍桌大笑,酒杯碰得哗啦响。

“孟系花可得小心喽!”

“孟系花,对我们阽什么感情?”

一语击中命题,惹得众人炸开了锅。

有人跺脚喊“绝了”,有人挤眉弄眼冲孟甯挑眉,甚至举着荧光棒乱挥。

“这问题够狠,值十个真心话!”

“系花该不会真喜欢我们阽吧。”

孟甯浅浅弯弯唇角,瞥了一眼周身低气压的人,慢悠悠开口。

“感情嘛……可以说很复杂。”

话音未落,立刻被“哦~~”的拖长声打断,七八个人夸张捂胸口做心痛状。

“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笑也笑过,哭也哭过,大半夜翻墙买烧烤、考试前抱佛脚……”

孟甯故意顿了顿,众人屏息凝神时,她突然甩一句。

“要说是革命友谊,你们信吗?”

“嗷~~”

哄笑震得灯球乱晃,狼尾男生直接喷了半口啤酒。

“孟姐这回答,满分!既暧昧又不清白!”

“哎哎哎,别转移话题。”

阿修被哄闹声推搡着,脸红脖子粗。

“说清楚!到底是不是喜欢?”

“我赌十杯啤酒,孟姐绝对喜欢阽。”

立刻有人跟进。

“我加码。要是孟系花今晚不表白,我直播倒立洗头。”

白洛睫毛颤了颤。

孟甯喜欢薄阽。

挺意外的。

霓虹光忽明忽暗,薄阽帽檐下一双眼睛泛冷。

自己男朋友被人瞎起哄,没看出她有一点醋意。

后面几轮,白洛作壁上观,冷眼瞧着旁人嬉闹,浑然忘却自己是局中人。

卢妃未料她被酒瓶选中,自游戏伊始,她缄默不语,存在感淡如清烟。

“大冒险吧。”

想了想,白洛回答。

她不愿如孟甯般,被问及喜欢的人。

毕竟,她也喜欢薄阽。

说出来就尴尬了。

众人本与白洛疏离,兼有卢妃这位金枝玉叶在侧,纵有戏谑的意思,却不敢造次。

但孟甯恣意。环视一周后,径直开口。

“和下一轮转到的人对视十秒,不管男生还是女生。”

白洛抿了抿唇,轻呼一口气,慢慢吐字。

“可以。”

却暗暗祈祷是女生,一定是女生。

酒瓶旋转,灯影下似一道迷离的弧。

众人屏息凝视。

最终,瓶身戛然而止,瓶口不偏不倚,直指邬凯。

白洛心口骤窒,张了张嘴巴。

她今晚的运气真是差到离谱。

“嚯,是阿凯啊。”

“哟,这不正巧了吗?”

圈内谁人不知邬凯喜欢白洛,这局恰似月老牵线。

“校花,来吧。”

沈辞肆懒懒靠着椅背,尾音上扬。

他巴不得局势再乱些,好扒开层层伪装,看看薄阽冰山脸底下,到底为白洛藏了多少火。

置身事外一般的少年,掀了掀薄薄的眼皮,觑了一眼邬凯春风得意的脸。

操。

他嫉妒得想杀人。

他的姑娘,凭什么要与邬凯对视。

他和她是地下的火,是见不得光的瘾。

白洛垂睫,不敢侧眸。生怕对上一双阴鸷的漆眼。

玩游戏吗。

愿赌服输。

她不是缩头缩尾的主。

认命般抬眼,望向邬凯,见他嘴角似笑非笑,似在无声征询。

“来吧。”

两个字,不带情绪,却割人。

白洛的爽利,引得周遭人哄笑,有人吹口哨,有人跺脚尖叫。

卢妃托着下巴,眼底闪着看戏的光。

“好戏开场了。”

邬凯慢条斯理起身,酒杯一抬,下颌一扬,明晃晃朝薄阽的方向示威。

“奉陪到底。”

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引得几个女生小声尖叫。

白洛随意端了一杯果酒,硬着头皮灌下,酸涩的味道让她皱了皱眉。

“计时开始!”

阿修坏笑着按下手机秒表,喧声倏寂,百目聚焦。

薄阽凉薄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白洛的侧影。眼神像要把人剥开。

十秒?

够他脑子里把邬凯揍八百遍了。

指间细烟燃尽,烟灰欲坠未坠。手背青筋暴现,根根分明。

操。

真他妈想把人扯怀里狠狠亲。

白洛深吸一口气,直视邬凯的眼睛。余光却忍不住瞥向薄阽的方向,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架势,心跳愈发紊乱。

短短的十秒,仿佛半个世纪。她清晰窥见对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以及某道刺人的视线,几乎灼伤她的侧影。

骤然,倒计时结束的喊声炸开。

“三、二、一……时间到!”

不知谁人高呼,满室霎时沸腾,清啸、口哨、拍桌声交叠,更有好事者举机录影,闪光灯噼里啪啦炸响。

声色犬马,纸醉金迷。

音乐是吵的。酒是烈的。灯是碎的。人是假的。

众生沉溺,气氛攀至沸点临界。

“挺般配。”

一声冷腔,不带温度,却硬生生凿一道静音带。

“阽,你也觉得般配?”

孟甯挑眉,笑得意味深长,眼底却滑过一丝试探。

薄阽懒得看人,嘴角一扯。

“没劲,散了。”

众目睽睽下,冷冷拽拽离开,背影疏淡。

白洛的眼皮跳了跳。

明白他是真的生气了。

自己无法心安理得再待下去。

许是酒精作祟,颅脑昏昏沉沉的。灯光陷落,映着她淡淡的神情,轻描淡写寻了个理由。

“卢妃,我有点事,先离开了。”

卢妃未及应声,人已如烟般消散灯影弥弥处。

“什么情况,怎么走了?”

“校花这是害羞了?”

一个女生怯生生补刀。

“我刚刚看见校花脖子上有红痕。”

红痕的含义,不言而喻。

“洛宝有男朋友了?”

卢妃眨了眨眼睛,好奇看向邬凯。

“你知道吗?”

“可能吧。”

邬凯嘴角一扯,笑得苦涩,冷得渗血。

他摇头,不是无奈,是嘲讽。

嘲世道,嘲命运,嘲他自己,一个在爱里跪着爬不起来的蠢货。

鬼使神差般,勾取桌角散落的烟盒。

抽了一颗咬唇齿间,指尖颤抖着点燃火苗。他狠狠吸下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入肺腑,灼痛如他此刻的心。

窗外似乎刮了一场阴风,像极了命运的冷笑。

爱而不得,原是这般蚀骨滋味。

他记得白洛抽烟的神情。

__

正值大一开学,她斜倚操场栏杆,指间拈着一支烟,眼神空茫而寥落。

隐隐约约听见她低语。

“有时候,活着就像在等一场不会降临的雨。”

多他妈诗意,又多他妈绝望。

__

烟雾模糊了现实,却清晰映着记忆中她的每一帧。

图书馆窗畔,她垂眸翻书,日光下的睫毛颤了颤。

雨天并肩而行,她发丝间飘来的茉莉香,温柔得像一场梦。

可梦终究是梦。

所有零碎的瞬息,如烟灰般灼烫于掌心。明明触手可及,却像隔着生死两界。

卢妃看着邬凯,眼眶通红,被烟熏得狼狈。

她知道,邬凯三年的默默喜欢。

他会在白洛社团人走茶凉后,默默收拾残局。会在朋友圈点赞她的每一张照片,却从不留言。

三年,她从未回眸一次。

他不是瞎,是不想懂。

手中烟蒂燃至尽头,指尖被火星烫醒,无声笑了笑。

痛觉,是最后的清醒剂。

他掐灭烟头,烟灰缸已积了三枚残骸,恰如他三年无疾而终的暗恋。

自言自语了一句话。

“也许该让这场雨停了。”

有些爱,生来是焚身的火。

烧不死人,却能把人一寸寸烧成灰。

可今夜。

火灭了。灰冷了。他不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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