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破败的老城区,普照大地的阳光却灼烫着。
难得一个明媚的艳阳天。
初秋的日光穿透水色的薄雾,映着一地浮靡,一室撩乱。
荒诞的一夜,两人放纵沉沦。玩了一场大胆的禁忌游戏。
白洛眨了眨眼睛,意识回笼。入目是妖冶美色。
薄阽一副凶相皮囊,睡觉时倒没了白昼的冷戾,反加了一层矜贵公子哥的滤镜。
欲抚上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却发觉四肢绵柔疲软。
浑身骨骼似被拆解又重组,疼痛欲裂。
一副狼狈样,怎么回学校上课?
自暴自弃般闭了闭眼。探了探枕头下方的手机。
6:30。
__
平日她六点半起床,雷打不动。洗漱完毕,早餐下肚,七点整,南风巷口的公交站台多了个淡漠的背影。
第二班公交车刹停,她上车,刷卡,靠窗而坐,静而冷。
七点半左右抵达杭大,她有课前预习复习的习惯,脑海中知识点渐次明晰时,预备铃适时奏响。
安安静静端坐于位,静候老师。
__
冷空气渗着淡淡的茉莉香。瞧了眼身上昨夜薄阽给换的睡裙,又望了眼床尾散乱的衣服。
不想起床,不想上课。
浮生若梦时,项骨被人重重一扣,身体又贴合了几分。
白洛不满,唇瓣贴着他锁骨间不知被她咬了几次的血痂,狠心一口咬重。
腥红洇染唇瓣,像涂了口最烈的欲。
她抿了抿唇,复又吻上心口刺青。
只圈禁了「BL」两个字母。似将自身囚禁于他的心脏。
所以,他的心间只栖她一口执念,外人一旦侵占,血肉溃烂,脓腥蚀骨,化作禁地。
她知道,她够自私。
可爱本来就不讲道理,讲道理的是退场,是成全。
她不求共情,只求独占。
不求救赎,只求沉沦。
世界总逼她温柔、大度、识趣。可她偏要做他的唯一,且不可替代。
若存若亡的矛盾感汹涌泛滥。白洛颤了颤睫毛,喉口淡涩。
“薄阽。”
“我要起床了。”
“早八不能迟到。”
昏昏沉沉的人,沉溺于半梦半醒间,懒懒睁了睁眼睛。方才他没醒,只是本能将人拢入怀中。
倏然间,锁骨一疼,又破了。昨晚咬得还不够,今早又来,牙印叠着旧伤,红得发艳。
长长的白日光清透,刺得薄阽眯了眯倦眸。整个人埋入白洛颈窝,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迟到了算我的。”
语气要多拽有多拽。
“……”
白洛权当他开玩笑。
她腰酸背痛,腿软疲乏,筋骨渗着昨夜纠缠的余罪。
推拒他皆徒劳。索性弃了挣扎,由他缠附。
“大哥。”
“真要迟到了。”
好无可奈何的语气。
听得薄阽乐了。故意端着一本正经的调子。
“别乱认亲。”
顿了顿,还嫌不够炸,又补一枪。
“法律不让□□。”
“……”
越说越不正经。
跟他讲道德、讲逻辑、**律,不如直接举手投降来得痛快。
“薄阽。”
白洛淡声唤他,衾被下的纤指摸上他的腰肌,毫不迟疑掐了一把。
“你起不起?”
语调是淡的,威胁却是实打实的。
可薄阽是被刀架脖子,却笑得张狂的主。
于他而言,不过是野猫虚张声势的挠痒。
见他岿然不动,力道寸寸加码。
下一秒,反客为主。
不安分的手被反制,强势下压,不容挣脱。
猜到他要干什么坏事,惶惶欲抽离,却被他扣入掌心。
薄阽恶意收拢指尖,在她手心按出暧昧的凹陷,似惩戒,似邀引。
他引导她的手向下游走,直至危险疆界。眼底是暗涌的□□,声音染着欲念。
“宝宝,末着。”
白洛浑身一僵,指尖触及灼热的**,仿佛被烫伤般颤抖。
颤巍巍缩手,咬牙拒绝。
“我不要。”
忽而一阵感伤的歌曲悠悠回响。
“街巷初次落叶的秋分”
“渐行渐远去的我们”
“……”
好好的情潮被一首破歌搅得灰飞烟灭,薄阽very不爽顶了顶上颚,手机被被重重抛置床头柜。
白洛:“……”
她的手机,招谁惹谁了?
人被钳制着,动弹不得。只定定盯着他。
下一秒,毫无预兆被封唇。
窗外的艳阳光刺破云层,将两人的影子纠缠于凌乱的床单。
白洛被吻得七荤八素,掌心下是他失控跳动的脉搏,身上是他滚烫的体温。
汗水混着情动的喘息,暧昧空气中蒸腾着靡靡气。
不知怎的被他哄骗了一次,意识摇摇欲坠时,听见他淬着欲.火的声线。
“早八别担心。不会让你重修的。”
她惺忪欲寐,含糊说了声。
“坐后排。”
*
白洛被喉间灼灼的渴意攫醒,差一分钟八点整,睡了个寂寞。
第一反应是:
问薄阽,课到底找谁代了?
往日,她总择阶梯教室中央落座,不争不抢。
教授点名,她不紧不慢回答,不张扬也不躲。属于那种“你注意到我也不奇怪,但我也不会刻意让你注意”的存在。
明处坐惯了,一点风吹草动自然藏不住。
所以,她告诉薄阽,坐后排。
低个头,举个手,装装样子,教授通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忽念及教授严禁课堂使用电子设备,所以放弃了即时询问。
却鬼使神差般点开了学校论坛。
一张像素模糊的影像撞入眸底。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操场的树影下,她和薄阽,唇贴着唇,被拍了个正着。
[薄阽真有女朋友?]
[照片好糊啊,看不清脸。]
[看侧影应该长的不是很丑。]
[薄阽要是能看上普通人,那才叫离谱。]
[这身材,这身段,看着像校花。]
[可校花不是一头冰蓝毛?这人明明是黑发。]
[醒醒,人家最近拍MV走暗黑系,染黑了不行?]
[再说了,染发膏是临时的,雨里站五分钟,发根都能露原形。可这人,从头到尾,黑得一丝不苟。]
[纯黑,没演,没掺假。]
[别动不动就往白洛身上套剧本,她连看都没看过薄阽一眼,你们倒先编出八百集恋爱连续剧?]
[再说,你们真敢磕他俩?薄阽有个兄弟暗恋白洛三年,他会为了个女生,砸自己兄弟的梦?]
[撬兄弟墙角?他还没堕落到那种地步。]
[……]
太阳穴突突跳,白洛揉了揉眉心。
忆及自己因薄阽几句话被诓至操场的一幕。
__
晚课收尾,教学楼天井冷不丁撞见邬凯。
滚着夜,飘着雨,吼着风,轰着雷,闪着电。
三年同窗,白洛再怎么冷血,不至于看他一个人淋成落水狗。
琢磨着两人一起去校门公交站避雨,薄阽的消息不期而至。
[来操场]
三个字,命令式,不带标点,嚣张得冒烟。
[?]
她疑窦暗生,知道他没有晚课。
回学校?演哪出?
[接你放学啊。]
[淋死了,宝宝。]
末尾附赠一只耳朵耷拉的小狗emoji,湿漉漉的眼,嘴却翘着,贱兮兮撒娇。
盯着屏幕失了一秒神,白洛语气淡淡,像风捎了句歉意给邬凯。
“我突然有点事,不能和你一起去公交站了。”
纤细身影一点点模糊邬凯的视野。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底浮着一层薄雾,分不清是雨气沁上眼角,又或心事泛了潮。
他本打算今晚收网的。
花早早备妥,是她偏爱的茉莉花。下去去花市亲手挑的。
她说过,喜欢冷调的洁白,代表不妥协的倔强。
礼物藏于口袋里,边角硌着掌心。是条银链,坠子是枚小小的月亮。
万事俱备,只等她回眸一瞬,只等一个眼神,一句“我们走吧”,他能把藏了一千多天的心事,一口气说完。
可命运偏不给东风。
女主角临阵脱逃,男主角的独角戏注定荒诞。
雨声哗哗的天井,零零碎碎的学生擦肩而过他。
邬凯僵滞的手指,敲定一行字。
[别等了,她不会来了。]
不是确认,是认命。
握着手机的指骨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皮肤下血脉贲张,泛了一层近乎病态的潮红。
是心死前最后的暴动。
无人知晓他为今夜筹备的心力,揣测她的喜好,演练每一句台词,甚至预演了被拒后的体面退场。
哪怕沦为笑谈,哪怕坠入深渊,他在所不惜。
但情深不寿,缘浅凉薄。
终究,一场空梦。
梦碎了,他却攥着梦的残片,不肯醒来。
“没关系,下一次再表白。”
他喃喃自语,每说一遍,血就多流一升。
脚下踉跄了一步,像被自己的深情绊倒。
转身。
背离万家灯火。
前路。
只剩一片浸透孤独的、永夜般的雾。
可悲吗?
不。
悲太轻了。
是疯。
陷入一种自欺欺人的循环世界。
哪怕全世界都说。
“她不会喜欢你的。”
他却固执站在雾里,轻声说。
“可我,还愿意等。”
“等她喜欢上我。”
白洛忧心薄阽浑身淋透感冒发烧,擎伞疾行,脚步生风,直奔操场而去。
雨夜的杭大操场,寂寥如被世界遗忘。路灯沿界而立,映着剔透的碎雨。
阔黑的银杏树阴影下,斜斜立着一道颓废黑影。
指间细烟缥缈着层层叠叠的烟雾,像极了杭港南山顶尖最湿的一片大雾。
她太久没见他这副模样了。
不是那个会突然从背后环住她腰、咬她耳垂、笑得恶劣又黏人的疯子。
而是最初浑身尖刺、眼底凶冷、谁都不屑一顾的反骨少年。
廓大的黑伞如一片夜色,遮蔽了铺天盖地的雨声,白洛静静看他。
仿佛看到了两年前在南风巷初遇他时的丧样。
谁也不在乎,自成一个世界。
具象成伤。
薄阽一双玩味的眼睛,上下扫了一眼闯入光影的人。烟蒂猩红一点,燃尽最后一口烟。
毫无预兆的,扣着她细长的天鹅颈,狠狠拽入怀中。
唇齿相抵的瞬间,烟味炸开。
焦苦、浓烈、带着他体温的恶意,蛮横无理灌入她喉间。
白洛睫毛一颤,眼尾洇了艳极的绯色。
她挣扎,他收臂,逃无可逃。
冷暖呼吸纠缠不清,最后一缕烟雾被强行喂入,逼她吞下他的疯、他的瘾。
水雾弥天,横冲直撞。睇着女孩楚楚动人的神态,薄阽眼底是恶劣的疯欲。
“想我吗?”
“宝宝。”
轻佻,病态,带着掌控一切的傲慢。
“……”
白洛小口细喘着气,一双水眸冷冷乜他一眼。
大晚上发什么疯病。
渡烟吻的滋味,像极了他坏透了的瘾。
没舍得对他发狠,猜他情绪崩了线。冰凉的一只手,覆上他下颚凌厉的骨线,软着嗓音问。
“不开心?”
“谁惹你了?”
总不至于是她吧。
她自觉女朋友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给抱给亲,消息秒回,不玩失踪,不冷暴力,不搞暧昧,不养鱼。
她守着分寸,也守着他的心。
“除了你这个小祖宗,还能有哪个不要命的?”
薄阽舔舐她颈间咬痕,一副坏透了的货色样。
“嗯?”
“……”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惹他了?
他咬她时毫无章法,白洛不满不爽,掌心扣着他的后脑勺后压,彻底阻断他乱啃的狗嘴。
“具体说说。”
将他倒扣的鸭舌帽覆于自己发顶,帽檐落下一片阴影,顺手替他拨了拨额前凌乱碎发。
黑色雨水肆意洄涌伞檐阴影下,洇湿了两人一黑一白的衣角。
下雨天,漆黑夜。他不冷似的,只穿着一件无袖黑T。
是白洛买的,知道他偏爱这般利落剪裁,去商场一次性买了好几件。
南国的烟雨,烟笼雨,雨织烟。薄阽的视线沉郁缠绕着她,似风似影。
“你他妈乖点,行不行?”
指腹掐上她脸颊,力道极重,话音冷得淬冰。
“……”
他大晚上抽什么风?
软着性子哄他,反被倒打一耙。索性不哄了,顺着他的话茬怼回去。
“你女朋友就是不乖,咋整?”
余光瞥见他绷紧了下颌线,像刀锋划夜。
完蛋。
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下一秒,被人粗暴扯住衣领,拎小鸡仔一般腾空而起。
白洛反客为主,顺势攀上他颈骨,双腿绞紧腰际,整个人挂他身上。
唇齿一口啃上他的肩胛骨。
“那么凶干嘛?”
风刮了又刮,冷透伞影下的昏光。一身黑的人一言不发盯她。
女孩肌肤白得跟反光板似的,卷卷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似黑蝶的翅膀一闪一闪。
滚了滚立体的喉结,直接怼上她的唇。白洛未及闪躲,舌头被他缠着不放。
如两尾疯长的蛇,吞咽、舔舐、啃噬,舌尖血腥味绽开,疼中带点儿麻。
难舍难分纠缠几分钟,薄阽撤开半寸,盯着她红肿的唇,指腹抹压血痕。
低低哑哑笑了声,一副张扬不可一世的坏样。
“宝宝。”
“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我也只能是你一人的。”
“……”
白洛浅浅喘着,睇视他的眼含潋滟水光,唇畔余温灼烫。
“我什么时候是别人的了?”
莫名其妙。
“你说呢?”
雨的气味涩涩的,薄阽亲了亲她的耳垂。
“我要是不给你发消息,你是不是要和他一起去表白现场了?”
灼热气息丝丝缕缕缠绕耳畔,白洛缩了缩脖,单手捧着他的脸好笑问他。
“谁啊?”
她怎么不知道有人要给她表白?
操。
搁这给他打哑迷呢。
“刚才你和谁在一块?”
白洛扫了扫睫影,不以为意。
“邬凯。”
下一秒,颦了颦眉影。
“你的意思是,邬凯要给我表白?”
怪不得今晚火大,吃他兄弟的醋了。
雨夜光线低迷,映入薄阽黑不见底的瞳底,淬了火的顽劣占有欲,横冲直撞。
“你还想让谁给你表白?”
“……”
白洛撇撇嘴,小声控诉。
“我就一人表白,高中时给你表白的女生更多。”
她是帮别人转交情书的“工具人”,而他桌洞内塞的情书数不胜数。
哪怕音色再低再软,依旧被他真真切切捕捉。
“高中表白再多,又不包括你。”
讨厌他讨厌了五六年。
高中他张狂妄为,惹人厌是活该。大学他落魄堕落得跟丧家犬一样,她照样看不顺眼,可偏偏,又多了点说不清的刺痒。
白洛忽而忆及什么,弯了弯唇角。
“我给你的那封情书你看没看?”
话语未经大脑,薄阽脱口而出。
“要不是提前知道是你送,我还真不打算拆开看。”
下一秒,两人怔然。
漆漆的夜空,划坠一颗星星的碎片,匿入无垠。
像极了青春,璀璨一瞬。
光痕一闪,万象归暗。两人隔着不明视野,僵视一分钟。
心脏重重跌了几拍,白洛从他身上撤下。似乎无法消化重磅一击的信息。
世界失重,血液倒流,她不过踉跄半步,却像从青春的悬崖上跳了下去。
轰轰烈烈的雨声无情砸落一身。
简直离谱至极。可笑至极。
盯着高中无人不知的热烈少年,她好像做了一场清醒梦。
梦回高三下学期失控的暴雨夜。
送情书被正主抓个正着的她,落荒而逃回教室。
丢死人了。
早知道大大方方,明目张胆送了。好比过偷偷摸摸,反遭逮个正着。
如果薄阽事先知晓……巷口的风,果然把他送到了不该听的地方。
可他偏偏开口,说“是她”,才肯拆信。
要是别人写的呢?
他不是声称不暗恋自己的吗?
自打嘴巴,又或心口不一?
喉管涩苦,动了动唇。
“你那天在巷口看见了?”
不是问,是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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