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阴风阵阵。
月长老站在底下,望着高位者。
他今早和魔鹰提了全染叛变的事,令魔鹰很不愉快,不过坐在高位处的总是不能轻易展露自己的喜怒哀乐。
魔鹰把手搭在椅子的把手上,偏着头看着底下的一个小黑点:“月长老,你是不是该去看看耳朵了?”
月长老不明所以。
“前不久我在众人面前说的那些,你是左耳进右耳出还是耳朵不灵听不明?”
“我......我不敢。”
月长老立刻跪下:“是线人来报,说全染跟着仙族的人去了他们净化的地方。您也知道那地方是......”
咚。
一声闷响。
是东西砸在桌上的声音。
月长老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抬头看上面的人,身体不由得颤了颤。
“退下吧。”
魔鹰把手放在脸上,贴着。
底下的人看不到上位者的表情,但听声音,像是疲惫了。
他不敢再多说一句,生怕惹怒对方,于是不情愿压下了声音:“是。”
出了外边,他碰到了伽罗。
刚歇了一口气的样子没有藏住,模样全被伽罗看见了。
“哟,月长老也有怕的时候啊。”
“啧......去去去,哪凉快哪待着。”
“你和主上告全染什么状了?叛变?”伽罗扯着鞭子的尖尖,揉捻了下,然后搓开,看向月长老,看起来像是不在意,但又像是带了点什么心思。
月长老的眼睛逐渐眯起来:“伽罗。”
他这一声比刚才的声音重了些,颇有点像老父亲和自己女儿说话的样子。
伽罗也不装了,昂起头,开门见山:“你别老是做对全染不利的事,他哪里碍着你了?”
“你又喜欢他哪一点?”
被反问了句,伽罗心里有些不痛快。
她翻了个白眼:“我喜欢是我的事,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管我喜欢什么?”
“是啊,我这么大把年纪,是不该管这个,可魔族的未来我总是该管的。伽罗,我们不需要全染,有你就够了。你父亲临走前把你交托给了我,我总是要对你负责任的,全染他不适合你。”
“为什么?他是主上亲生的,我嫁给他一切顺理成章,你在这替我打抱不平什么啊?父亲早些时候都说了,要我好好对全染,你说我父亲把我交托给你,要你为我负责,那我父亲说的这些我就不管了吗?我就要顺从你的意志生活了吗?傻的。”
“什么?”
伽罗忽而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太好的话,她倒吸一口气,立刻退让:“后面那句是我口不择言,莫怪,但前面那些我没说错,请您不要随意替我做决定。”
“他都要叛变了,你还觉得他好吗?”
伽罗的心颤动了下,但仍旧面不改色:“这一点主上可比您会判断,我们下面的人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做好自己的事吧。”
她转身,头也不回,大步往夏宫的方向走。
穿过夏宫后,她的脚步越发快了,心里的不安纠缠着,她必须要赶快找到全染,赶快得到一个答案。
他的殿内敞亮。
伽罗走进去,没有敲门。
彼时全染正在换药,他背后的疤触目惊心。
伽罗的身体无法控制,脚步停在了原地。
鞭子的尾尖落在地面,发出一点点的声音。
全染回过头,看到是伽罗,赶紧把衣服捞上。
“你怎么来了?”
“什么叫我怎么来了?”
她疾步上前,手伸过去。
全染眼明手快,伸手握住她的手,不让她进一步行动。
他们对视着,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里面似乎有无声的对峙,有看不见的战火。
目光流转中,全染放开了伽罗。
“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伽罗的手在半空凝固住,手指头以极细微的角度颤了下。
她忍住,缓缓收回来,幽幽吐出一句:“如果是她,你就愿意了吧?”
全染没有回答她,只是背过去,把衣服穿好,然后再转过身,抬起头看她。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下次进来,你敲下门。”
“敲门?我从来就没这规矩,从小没有,长大也不会有。”
全染和她对视了一秒,决定放弃。
他倒了水,一口下去后,看向伽罗:“这么大一早,来做什么?”
“我就问你一句,族人和爱情,哪个于你而言更重要?”
又是一阵静谧。
不出声的那会,伽罗的心仿佛打鼓一般。
咚咚。
咚咚。
如果她的心脏表层是鼓皮,那差不多就要被捶烂了。
呼吸越来越重,她最受不住这种无声的压抑,于是率先打破了僵局。
“你回答我啊。”
“我不知道。”
伽罗的表情逐渐凝重。
她不知道这算是个什么答案。
好的?
坏的?
她紧紧握住自己的鞭子,可一边又在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挥出去的**。
她好希望整个房间回荡“唰唰唰”凄厉的响声,着实不喜欢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感觉。
真的是太过安静了。
她吞了吞口水,气息微重:“全染......”
声音是压抑的,颤抖的。
她逼了自己一把,连续着把话说完:“你是不是男人啊?”
全染不为所动的模样简直要把她的火引出来了。
她甩不了鞭子,只能一掌拍在桌子上。
终于,安静的室内发出了令她欢喜的声音。
掌心是火辣辣的,可是她内心是舒爽的。
她怒火中烧,声音从她牙齿间挤出来:“这不是明摆着的选择吗?”
“你回去吧。”
伽罗的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
脏器开始发疼,她无法控制往后退了一步,看起来有点狼狈。
铜镜把她的模样映照得清楚,那会她想起了洛德问她的话。
“你最看重的难道是他吗?”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对自己的告诫。
那年天气很冷,她在外边玩,不顾全染劝说,一个人跑到外边,结果回来的时候被父亲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不明白地掉了眼泪时,父亲擦过她的眼泪,要她做个坚强的女子,还要她做个能听话的女子。
“女子为什么要听话?”
“不是谁的话都听,只要听全染的就好,因为他是你带领魔族往前走的头。若你是帮助者,怎么能不听头的话呢?要把他驯服,女子最大的武器便是顺服。”
她从来就不是逆来顺受的角色,可是为了父亲的遗愿,她把这个记在了心底。
全染就是最好的,最棒的,最重要的人,要听他的话,可是带着这个意思过了许久,在那天被洛德问了之后,她才逐渐记起这个方向最初的源点。
其实,他不是目的,他只是一个手段。
她累了,抬起眼看他的时候,心脏跳动的速率很快。
“全染,明天是你母亲的祭日,希望你能够再好好想想,到了她面前你要怎么说吧。”
直到伽罗的背影消失在庭院,全染才觉得胸口憋闷的感觉逐渐散去。
翌日,他到墓园的时候,魔鹰已经屏退旁人,一个人站在珞珈墓前。
他的背影看起来比平日苍老了许多,有些佝偻,有种难以言说的孤独感。
忽然间,他看到魔鹰直起了背。
“你来了。”魔鹰背对着他说道。
魔鹰没有回头,也没有继续往下说,很明显是在等待他接话。
全染“嗯”了一声,走过去,按着往常的惯例朝珞珈拜了拜。
拜完后,他直起身子。
“你母亲从来没有陪过你,我想这是她此生最大的遗憾。”
“她是怎么死的?”
“和你说过,不过那时候你还小,大概也没怎么了解。难产......她是难产死的。”
“生我的时候,她痛了很久吗?”
魔鹰沉默了片刻:“嗯。”
“那时你在外边陪着她吗?”
又是几秒的沉默。
魔鹰的眼睛看向更远的地方:“没有。”
“那你在哪?”
“我正在和魔族的兄弟们商量如何稳定局面,当年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你母亲就是因为外敌的侵犯,日夜伤神,才导致积郁成疾,最终......哎......”
魔鹰捏了捏眉心。
一会儿,他拿开手,看向全染:“我们都是靠着巨大的代价才走到今天,全染,你记住,你身上背负的不止我们现存弟兄的命,还有过往拼死杀出一条血路的弟兄的企盼,而且,你母亲也为此付出了生命。”
全染的一只手放在身后,握成了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
“我母亲是因为什么付出了生命?”
魔鹰的鼻子皱了皱:“你在说什么?”
“你觉得是当年来犯的外敌让她付出了生命,还是其他?”
“当然是因为那些该死的仙族。”
你确定?
他想这么问来着,可是转念之间,他都觉得没有必要了。
“哎,你来我就说这么沉重的话题,现在没有其他人,和我说说你下到人间的经历吧,我们俩许久没有好好聊过了,来。”
魔鹰招呼他到一边的桌子旁坐下。
桌上已经摆了酒。
全染给他倒了杯,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杯。
酒杯互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魔鹰一口闷下去,喉咙发出很粗很痛快的声音,然后转过头,又看向了墓碑许久。
“父王想听听我在人间听到的故事吗?”
魔鹰回过头:“嗯?”
“我在底下经历的和寻常时没有什么不同,倒是听到了个很有趣的故事。”
“哦?”
魔鹰给自己倒了一杯:“嗯,无妨,今天时间颇多,说来听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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