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风雪之中,荒山野岭之间。
阴沉沉的天空低压在头顶,暴雪遮盖了方向,这个地方没有色彩和温度。风之念意识迷蒙地爬起身来,看准西边的一个山顶,朝着它小心缓行。凌冽的寒风呼啸在耳旁,她走了一段路程后,忽然望见天上有一个黑点急奔而来,越近越像是个方形盒子。她期盼那是一辆马车,一辆由鬼魂驾着的马车,好能停下来稍她个方便。
这里正好对上阴间鬼月的天气,而驾车之人多半是个阴差,风之念满脑子都是不想成为孤魂野鬼,就必须在七日内回到锦城家中。
她挥动双手,那车果真飞了下来。雪花缤纷中,飞马的振翅声倏尔变缓,落蹄踏冰如雷声贯耳。风之念虚无缥缈地站在原地,等马车停下。但看它从眼前奔行,扬起满地的冰雪,停在一里外的地方。她又快步跟上去。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如画的眉眼上,从马车里掀帘而出的人身姿绰约,白雪映照出她被冻得微微发红的面庞,美艳绝伦,仿若仙人。
风之念看到年轻的阿娘后,微微一惊。又有一个孩童撑伞下车,和花毓一起朝前方的一颗歪脖子树走去。她顿住脚步,环顾四周,登时心花怒放,原来自己不是身处阴间,而是在魂梦之中。
以魂力构筑的魂梦是记忆空间,也是濒死之人的最后一道庇护。人们在其中将再次体验过往的生活,经历相同的事件,但结果天定。只有在魂梦中意外身亡,现实中的人才会彻底魂飞魄散。
她跑到歪脖子树下,只见四岁的自己半身埋在雪地里,发丝遍布寒霜,微弱的呼吸散在空中形成白雾。
风之念没有四岁以前的记忆,也不清楚自己如何出现在了这里,但小时候她经常缠着阿娘一遍遍讲自己是怎么被带回家的。
大雪天、歪脖子树下,眼前这幅画面,她已经在脑海里想象了无数遍。
花毓脱下斗篷,裹着发抖的人回到马车里。风之念的魂魄也跟了进去,车里空间很大,足够四人随意躺卧。阿娘施法破除了她身上冻成硬壳的衣物,又用软布为她擦洗干净。
小念的腿上一片片紫黑色冻伤,手臂上也是被妖兽咬伤的血迹。风之念看着她的惨状,有些不愿相信这就是小时候的自己。
一旁女童用镊子拔出穿透她手掌的兽牙。风之念的眉头和躺在床上昏迷的人同时一皱。
水盆中的血水在遇到兽牙后突然变黑。
“这尖牙有毒!”女童急忙拿出绷带想逼出毒血,却在小念的胳膊上找不到一处没有伤的地方,欲哭道:“她全身都是伤,这还能救活吗?”
七岁的唐舒莞脸上有两坨可爱的腮红,胖乎乎的身体和年画上的福娃一模一样,风之念一开始没有认出是来因为她只记得唐舒莞八岁以后的模样,而听到熟悉的语气后才认出眼前的人就是阿姐。
一记愁云在花毓眉间浮起,她点了小念的身上的几个大穴,遏制毒素继续扩散,但还是担忧道:“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就看她能不能撑到锦城了。”
风之念以前只知道自己被抱回去后生了一场大病,却不知此时的她已经命悬一线,心间的喜悦逐渐消退。
上天似乎在复检命运的轮盘,在魂梦中重新决定人的生死。
她不愿等待和观望,于是走到车外,骑上飞马,感受着刃风,在鹅毛般的大雪中,冲破雪幕,奔向活命的地方。
白雪洗净了天上的阴霾,晨光透过云层照亮一片。风之念终于回到了故乡,回到了唐府。
唐灏正带着家仆在府内清扫积雪。她的魂魄受不住日光的照耀,一个猛冲,直接躲到了爹爹的身影下。
花毓用棉被将小念抱成一团,快步去往内院。唐灏扔下笤帚,大跨步地一路紧追,进入卧房后才小心发问:“夫人怀里抱的可是小姈?”
唐舒莞,单名一个姈字。
“爹爹,不是我,是从路上捡来的小女孩。”阿姐小跑着掀帘而入,又指着小念,对身后请来的五位大夫道:“她气息很弱,你们快去看看。”
风之念站在室内阴凉昏暗处不停地拍打着身体,只觉全身又痒又痛。
等五位大夫把完脉,三人摇头离开。
床榻上的小念在高热中不停地呻吟着‘阿娘,带小念回家’,花毓便在她身边一遍遍地回应道:“阿娘在呢,阿娘带小念回家了,阿娘在……”
血水一盆盆地端了出去,整个屋里弥漫着血腥气。花毓不让唐姈进去内室,唐灏便抱着眼睛通红的她站在门口安抚:“还有两个大夫在里面,一定能救回来的。”
等到第四个大夫开好药方,风之念紧跟着来到外间,却听他对唐灏说道:“此是清毒方,能把体内中的妖毒排除体外,让小姑娘走的干净些。”
她忽觉魂力大减,重新回到室内缩成一团。小念脸色煞白,气若游丝。风之念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你要坚持住,你要活下来!”
最后一个大夫正在她的身上施针。小念的眼睛突然怔怔地看了过来,她不由自主地问道:“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小念眨了眨眼睛。风之念又不可置信地摆了摆手,“那你能看到我吗?”
床上的人微微摇头。花毓留意到小念的异常,急忙问道:“大夫,她怎么哭不出声来?”
大夫:“这孩子求生欲很强,不哭是因为没有力气了。”他在小念的嘴里放了一颗参丸,吊起了她最后的一口气。风之念意识开始在混沌和清醒之间游离。
不知过了多久,舌尖上的苦涩味将她再次拉了回来。只见唐姈双手捧着药碗,兴奋道:“太好了,她把药全喝下去就没事了。”
“非也。”大夫捋着花白的胡须道:“虽然此女冻伤不重,体内妖毒已清,但她内里灵脉被妖力断尽,想要活命……至少还得熬过一天一夜。”
“几成希望?”唐灏沉声发问。
大夫不语,只合住了药箱。花毓哽咽道:“不到五成?”
大夫摇了摇头。
风之念心中一紧,虽然她不怕死,但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亲眼看到别人来宣告自己的生死。
幸而那大夫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和其他人一样默默离开了。
一阵寒风吹入房中,唐灏送走人后没有回屋。他站在屋外的窗边对花毓道:“夫人,我去药灵山找景和兄,这孩子我们一定能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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