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垚与宴阳二人饱餐一顿过后,径直往晏家去,刚刚走到门口,还没敲门,门口的守卫就殷勤地打开门请二人进去。
等在门口的周嬷嬷一个跨步上前,笑嘻嘻地给二人带路:“二位公子请进,我是夫人身边的周嬷嬷,夫人早就盼着你们来,都吩咐好了。”
虽然这与夏垚预料的不同,但这并不妨碍他撒气。
“既然这么期待,怎么不亲自来?难道要我用马车请她过来。”
他一边讽刺,一边打量晏家,从建筑的布置和用料上来看,和那个胖嬷嬷口中的家风节俭完全不搭边,当场拍手赞叹。
啪、啪、啪。
“晏家果真家风节俭。”
宴阳心里有底,不想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问周嬷嬷:“我生母的遗物现在是由谁保管?”
周嬷嬷:“……”
她是真没想到两个人说话一点弯也不拐,比宴府门口的大路还直。
不过周嬷嬷也是跟着晏家主母一路风风雨雨过来的,只愣了一会儿就重新整理好表情:“夫人她操持整个晏家,实在是抽不开身,只好派我过来。至于遗物,当然是放在库房里好好保存着。”
夏垚舌锋如火,毫不留情地讥讽孟听兰与宴济锐的伪善:“哇,大忙人,是忙着去下毒,还是追杀?”
宴阳:“那现在就给我吧。”
周嬷嬷额头缓缓滑下一滴汗:“……”
这俩人……
她强行挤出一副笑脸:“无凭无据,公子可不能乱说,否则,即便您是我们家公子的救命恩人,我们也不会善罢甘休。至于遗物……这种事不是我一个奴婢能做主的,等见到了夫人二位可以详谈。”
夏垚杏眼睁圆,嘴唇微张,满脸都是惊讶:“天呐,这么思念儿子,居然连生母的遗物都没吩咐过还给他吗?可见只是嘴上想想。”
三人一边说,一边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孟听兰所在的房间门口。
“公子说笑了,自然是要给的。”孟听兰远远地听见夏垚的声音,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端庄优雅,“只是那些东西尘封在库房中许久未曾拿出来了,需要一些时间清点。”
夏垚与宴阳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端坐中央的美妇人身上。
云鬟雾鬓,锦衣玉带,随便拔下一只钗子,都够宴阳过好几个月。即便是听见夏垚那样尖锐的言辞,也没有任何怒意,反而笑语盈盈地问夏垚:“不知公子名讳?”
“夏垚。”
“夏公子。”
宴阳只关心母亲的遗物:“清点需要多久?”
“至少也要等雅集之后吧,这已经是最快的时间了。”
夏垚明白了,说得不清不楚,其实就是不给。
不等二人开口追问,孟听兰就拍拍双手,周嬷嬷会意,领进来几个中年人。
“这是我给你找的教书先生,过几日就是严氏的雅集了。你可能不太清楚,雅集是文人的宴会,与会者虽不要求才高八斗,但识字是最基本的。
你常年养病,恐怕也没时间读书。这几位都是出名的先生,我们从现在开始学,争取在雅集之前多认些字。严氏是书香世家,你好好表现,争取留个好印象。”
孟听兰这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单听这一番话,任谁来了都要夸赞一声“贤惠”。
直到现在,夏垚其实还是没想明白孟听兰到底要干嘛,但这不重要,反正她和宴济锐也蹦跶不了几天,他来这里就是报之前马车之辱的。
看着眼前的几位教书先生,他反问:“出名?是鹿霞书院的先生吗?”
有鹿霞书院珠玉在前,要论出名,谁能出名过鹿霞书院里的先生。
孟听兰脸上的笑都僵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鹿霞书院里的先生日理万机,哪有空来做这些事呢。”
让鹿霞书院里的先生教人识字?这姓夏的还真是敢想。
“只要给钱,什么人请不过来,哦,我忘记了,晏家家风节俭,想来是为了省钱。”
宴阳适时插入一句:“母亲,他说话直,您别见怪。我这样的人,想来也配不上鹿霞书院里的先生教导。现在的先生也很好,我没有意见。”眉眼低垂,一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样。
孟听兰脸上的笑意淡下去几分:“夏公子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钱财也不是万能的。晏家还不至于在这方面节俭,若是能请得来,多少钱我也愿意出。”
夏垚就等着他这句话呢:“这可是你说的,我现在就去请,你们先聊,我去去就回。”
宴阳心跳一乱,嘴唇不自觉地抿了抿,面色黯淡下去,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只是离开一小段时间而已,自己不能一直依赖夏垚。
他不会喜欢这样没用的人。
夏垚手指动了动,本想用灵息联系严阔,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去见一面。
先前去过一次,这次再去,已是轻车熟路。
现在这个时间,应当是午膳之后的小憩时刻,弟子先生们都没有上课。
严阔在书房里处理学生们交上来的课业。
正在处理的这一份是《论民间书信及其对话艺术》。
严阔手中毛笔蘸满了红墨水,一点一点细细地查看,修改。
在第一面的最上方,他轻巧地写下:格式有误,字迹潇洒中不失灵动,似振翅欲飞的大雁。
他继续往下看,只第一面,就改了四五处错误。
夏垚到他书房门口的时候,一位略显眼熟的女孩正满脸踌躇地站在门口,两次抬手又放下,在门口来回踱步,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夏垚没管她,径直走到门前抬手就想敲门,指节还未落到门上就被旁边的柳月溪一把抓住,小声地问:“请问你也是来找严先生的吗?”
“对啊。”
然后夏垚就看着这女子仿佛看见了什么救星,双眼放光:“太好了,我们一起进去吧,我也是来找严先生的。”
太好了,有一个人陪着就不那么害怕了。
有旁人在,即便严先生已经看完她的文章,也不好意思骂人吧,至少不会骂得太厉害。
柳月溪已经在门口做了两刻钟的心理建设了,再做一会儿她就要掉头离开了。
夏垚敲敲门:“严阔,我是夏垚,你在吗?”
“在,请进。”
夏垚推开门,严阔手里还拿着一只笔尖红红的毛笔,姿态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胸前一缕青丝柔顺地垂落。
即便已经见过严阔数次,夏垚依旧会被他那张过于神清骨秀的面孔的脸吸引住,他很难想象有什么人会不被这样一张脸吸引。
门口之人负手而立,朱唇轻抿,眼角微挑,一如既往地用一根簪子松松垮垮地挽着发丝,不同于前几次见面,这一次,夏垚戴的是步摇。
步摇顶端是一轮坠满孔雀绿宝石,将满未满的金色掐丝镂空圆弧,斜斜地随着步摇主人的动作摇摆,让人忍不住怀疑它随时都会坠落。
严阔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夏垚脸上,移动到步摇上,最后落在他身后被遮挡了一半身影,正探头探脑地往自己桌案上瞄的学生身上。
“是柳月溪啊,有什么事吗?”
柳月溪:“!”
她不是在后面吗,怎么不问前面的人!
夏垚丝毫不见外地走到严阔面前,双手撑着桌子,低头凑近抱怨:“是我先进来的,你怎么不先问我?好不公平。”
柳月溪求之不得,连连点头附和:“对对对,是这位公子先进来的,严先生先处理他的事吧。”
趁着夏垚往前走,她也朝前拱了两步。
方才在门口的时候,她就凭借修士的绝佳视力看见桌案上的文章貌似是自己的。
难以置信,怎么会这么巧呢?
这太可怕了,她不仅看见自己的文章,她还看见严阔写在旁边的一片红海。
早知道就不在门口纠结这么久了。
糟糕的现实令人逃避。
兴许这是别人的文章,只是恰好与我写得有几分相似。
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柳月溪往前走了两步,看得更清楚了,这就是她的文章。
“夏公子有什么事吗?”
严阔双手握住凳子把手往后退了一截,然后才仰头看夏垚,漆黑的眼眸宛若一片澄澈的碧海。
夏垚直起上半身,右手轻轻搭在桌子边缘滑动,脚步轻缓地绕到桌子内侧,靠坐在方才严阔一直写字的部分。
还是温热的。
步摇发出细碎的碰撞声,阳光一照,闪得严阔眼花,他把头低下去了,
“我想请你去给宴阳做先生。”
严阔与桌子之间的距离并不大,容纳一个成年人很勉强,严阔不得不将双腿尽量分开,夏垚的腿才能正好放在他双腿之间。
这拉开距离的举动,属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再次将手放在扶手上,没等他往后挪,一双手精准地覆上来,温热而柔软,严阔蹙眉眯眼,将脸往侧边转,身子后仰。
夏垚看着他,不说话,慢慢撅起嫣红的嘴唇,朝他吹了一口气。
严阔说不清自己闻到味道是从哪里来的,一股极淡极淡的暖香,似乎从莹润的皮肉中散发出来,被布料裹得严严实实,蓄在衣服里,直到再也装不下,从袖口,领口处满溢出来。
叫人闻之欲醉。
柳月溪在夏垚身后伸长了脖子看严阔写给自己的批注,对二人之间的互动恍若未闻。
严阔的措辞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认真,与她另一门课的先生完全不同。
若是那位先生恐怕会说:“你能识字就很好了。”或者“你是异族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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