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醒来时，全身骨头都像被重型卡车来回碾过，尤其是后腰脊椎接口处，那种被强行灌入毁灭性能量又残忍剥离重塑后的余痛还在神经末梢一跳一跳地抽搐。
按他的形容，感觉就像官僚们从母星耗费大价钱拍卖再运过来吃的古地球鱼种，内脏和骨头被掏空的干干净净，剥光的鱼却还能眨眼和动嘴，灵魂和血肉被掏空碾碎，外表却依旧在运行。
诡异，真诡异，那些肥虫们可真重口味。
但他可比那鱼种帅多了…也不对，一条鱼怎么能和他比？
他躺在狭窄冰冷的金属地铺上，愣愣的盯着天花板，一阵模糊，像置身于虚空，身上盖了条带着机油味的粗糙毯子。
空气里有食物加热剂的廉价香味和飞船引擎运转的轻微嗡鸣。
他龇牙咧嘴地坐起来，环顾四周。
显而易见，这是个简陋的货舱改的临时住处，堆着些蒙尘的箱子和工具。旁边还有个空铺位，夜烬不在。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晨曦扯出一个招牌式的、阳光又带点痞气的笑容，又嘶嘶的哀叫龇牙咧嘴的收回去。
痛？
怕？
呵，不存在的。
顶多是…被主人没收了玩玩具权利的难过。
不过，倒是确认了一些事…
他掀开毯子，套上自己那件被放在床脚被刮破的旧军装外套，
“话说我在菌巢弄了老久的华服去哪了，怎么不给我穿那个…”
低低的呢喃着。
揉着酸痛的腰走了出去。
驾驶舱不大，挤着三个人。驾驶员是个胡子拉碴、体型精悍的中年汉子，叫老沝。
旁边摆弄仪器的是个沉默的技术宅，外号“螺丝”。
还有一个穿着不合身防护服、正小心翼翼给老沝递能量棒的年轻小子，叫阿水，就是昨天开舱门那个。
“哟，睡美人醒了，三天了呢”
老沝叼着半截合成营养膏，含糊地调侃。
“你哥说你身体弱，多躺会儿呗。”
“躺不住哈哈！”晨曦嘴角抽搐了一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很自来熟地凑到驾驶台前，毫不客气地拿起阿水刚热好的另一管营养膏
“谢了哈！多亏你们！不然我跟我那比我还虚弱的‘病秧子’哥哥就真成这坟场的肥料了。”
他特意加重了“病秧子”三个字，带着点戏谑。
阿水有点腼腆地笑了笑。扳手抬眼瞥了他一下，没说话。
“甭客气，落难的，能拉一把是一把。”老雷摆摆手，指了指舷窗外，“这鬼地方的风暴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们那船…我看够呛，核心都裂了。等风小点，从能量库里面放出来，我们帮你们看看能回收点啥。”
那个啊，小蜥蜴应该可以自己修复…吧？
晨曦摇了摇脑袋，一边吸溜着味道寡淡的营养膏，一边目光灼灼地扫过驾驶舱里简陋但齐全的设备，最后落在控制台一个不断闪烁、接收着杂乱信号的通讯面板上。
嗯，不如小蜥蜴。
一个清晰稳定的频道正在反复广播
［第47届深空开拓杯星际综合赛事报名］
［报名处：星网官方号
开启确认报名点：天星区-开拓者空间站］
［赛事项目：巨型工程建造竟赛、精神力争霸擂台赛、小行星带资源争夺团体赛……丰厚奖励等你来拿！］
［赛事奖品丰厚包含最高级别“星尘系列”能量核心、小行星带专属开采权、特级专属定制护具、源骸第A级学院特招名额…］
【……】
广播声音不大，却在晨曦耳朵里炸开了花。
他蓝色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骨碌地转了转圈，连后腰的酸痛都忘了，猛地一拍大腿。
“开拓杯？！你们…你们也听这个？你们要去？！”
老沝被他这一惊一乍吓了一跳，营养膏差点噎住
“咳咳…听个响呗。怎么，你小子有兴趣？”
他上下打量着晨曦，思量着，虽然昨天这疯小子癫得和精神病大逃脱一样差点把自己玩死，但那股不要命的劲头和最后被拖上船时的爆发力，老沝看在眼里，这倒还不错。
“何止有兴趣！”
晨曦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像通了电，
“我跟我…哥，哎，我们就是出来找刺激的，在家可憋坏了！这比赛听着就带劲！”
他幽幽的凑近老沝，压低声音，带着点蛊惑，
“沝大哥，你看…你们是不是也打算去凑个热闹？捎上我们呗！我们兄弟俩…别的不行，打架、找东西、开破船，那可是一把好手啊！我哥虽然看着手脚虚弱哪哪都虚，碰一下都感觉会碎裂，比碰瓷的还好使，他…”
晨曦突然一顿，眼珠一转，张口就来，“他脑子好使！特别会算！算哪里有好矿！真的！”
驾驶舱的门无声地滑开。夜烬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依旧裹着那件深色披风，脸色苍白，静静地听着。
听到“算哪里有好矿”时，他没什么血色的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像是在冷笑。
老沝和螺丝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这艘“拾荒者号”确实准备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赛事外围捞点油水，或者接点护送、打捞的零活。
但是吧，眼前这对双胞胎兄弟，一个像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疯子，另一个像医院的老熟人样的病美人，来历还不明，总有点不放心。
“捎上你们？”老沝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报名费可不便宜，一人一颗标准能源晶核或者等值的硬通货，你们有？”
晨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离开菌巢时带的那点源骸星通用金币，早就在路上要么买能源要么买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上用光了，至于源晶核？幽蓝菌又不爱吃那玩意，在老巢里当玻璃砖石贴在墙上当装饰品，带来干嘛？
就在这时，夜烬缓步走了进来。
他没看老沝，径直走到通讯面板前，伸出那只白骨与幽蓝脉络交织的手，指尖轻轻点在接收器上。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幽蓝光芒顺着他指尖流入面板。
几秒钟后，广播频道里滋啦的杂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稳定、带着官方口吻的电子音
【身份认证通过。】
【“拾荒者号”飞船］
［报名序列号：KJ-7741。］
［参赛人员
雷沝·霍德（队长）
螺丝（代号）
阿水（代号）
日辰（晨曦伪造名）
烬暗（夜烬伪造名）］
［报名信息已录入］
［请于星历7.14前抵达天星区开拓者空间站进行设备安检及抽签］
老沝、螺丝和阿水都愣住了，看着面板上跳出来的确认信息，又看看夜烬那只诡异的手和白嫩的脸。
“你…你怎么弄的？”阿水结结巴巴地问。
夜烬收回手，拢进披风里，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声音依旧虚弱
“一点…小把戏。以前…学过点通讯解码。”
他顿了顿，补充道
“这段时间麻烦你们的费用，从这扣？”
老沝盯着夜烬看了几秒，又看看旁边一脸“我哥牛逼吧”表情的晨曦，猛地一拍控制台。
“哈哈！干了！谈什么钱不钱的，多个朋友多条路！疯子配病秧子呃…绝了！准备出发！
“目标—开拓者空间站！”
开拓者空间站像个由无数金属管道和发光广告牌拼接成的巨型蜂巢，悬浮在繁忙的星际航路枢纽上。
来自各个星域的飞船在这里汇聚，形形色色的参赛者、商人、探索家穿梭其间，空气中充满了引擎废气的味道、劣质合成机体的刺鼻味和各种语言的喧哗。
晨曦走在前面，像条回到大海的鱼，闪着银色光芒的头发在空间站五颜六色的霓虹招牌下映射着发光。
他穿着一身不知道从哪个旧货摊淘来的、洗得发白的工装夹克和耐磨长裤，掩盖了原本的锋芒，却掩不住骨子里那股蓬勃的野性和过盛的精力。
他好奇地东张西望，不时对着那些穿着暴露的舞男俏女的广告牌吹声口哨，或是凑到卖奇怪小吃的摊贩前问东问西，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初次离开家乡、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毛头小子。
而夜烬，则被他牢牢地“保护”在身边。
夜烬穿着同样不起眼的灰色连帽衫，宽大的兜帽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过于清晰的下颌和看起来血色不足的粉白薄唇。
他微微佝偻着背，步伐有些虚浮，一只手还时不时地、象征性地搭在晨曦的手臂上，一副弱不禁风、需要弟弟随时照顾的样子。
偶尔有人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扫过这对容貌过于出色的“兄弟”，都被晨曦大大咧咧地用身体挡住，或者用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顶回去。
“哥，你看那边！精神力争霸的赛前预选擂台！嚯！打得真够劲！”
晨曦激动的像个孩子指着远处一个被能量力场围起来的巨大平台，平台上两个装备着外骨骼增幅器的选手正用意念操控着金属飞梭激烈碰撞，火花四溅。
他看得两眼放光，青筋凸起，拳头都攥紧了。
夜烬只是从兜帽下抬了抬眼皮，兴趣缺缺地“嗯”了一声，声音又轻又哑。
他更多的注意力，似乎放在空间站巨大支撑梁上那些不起眼的、覆盖着灰尘的维修接口上。
搭在晨曦手臂上的指尖，偶尔会极其轻微地颤动一下，一丝比头发丝还细、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菌丝，便会悄无声息地从他指尖渗出，像最微小的寄生虫，无声无息地钻进那些接口的缝隙里，消失不见。
他像一只在陌生领域谨慎织网的蜘蛛，一点点地播撒着微小的种子。
离开了菌巢，失去了庞大的信息网络支持，他的力量如同被斩断根系的藤蔓，虚弱且需要重新积累。
每一次微小的菌丝释放，都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透明一分，搭在晨曦手臂上的手也更冰凉一些。
“行了行了，先去报名点确认！”老沝催促道，带着螺丝和阿水在前面开路。
双人赛报名点排着长龙，轮到晨曦和夜烬时，负责登记的是个戴着厚眼镜、一脸不耐烦的年轻工作人员。
“名字，参赛项目。”工作人员头也不抬，手指在虚拟的键盘上敲得飞快。
“日辰！烬暗！”晨曦抢着回答，笑容灿烂得晃眼，“项目，emm…行星资源勘探与竞速开发，还有小行星带资源争夺团体赛。”
他拍了拍胸脯，“我跟我哥，黄金搭档！”
听到这种，带着中二又富有少年轻狂的话，工作人员这才慢悠悠抬起头，目光像扫描仪，扫过晨曦。
英俊得不像真人。仿佛是由最纯粹的日光雕琢而成，线条锋利又流畅，每一寸都散发着蓬勃到近乎灼目的生命力，灿蓝的瞳孔很亮，像熔化的晶石，里面跳动着纯粹的火焰。
就像…一轮濒临爆炸的微型太阳…？
这光芒太过耀眼，以至于工作人员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开。
落在他旁边那个几乎要溶进阴影里的身影上。
夜烬宽大的像是能吸走所有光线的黑色帽衫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头深深低垂，兜帽压得极低，只吝啬地露出小半截尖削、毫无血色的下巴。
他沉默得像一道被遗忘的影子，又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与旁边晨曦那喷薄欲出的灿烂形成刺眼到极致的对比。
工作人员手中的笔尖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精准地戳向那道阴影。
“他？”语气里的轻蔑如同实质，“双人赛？勘探竞速？资源争夺？全是激烈的竞争项目啊，你确定他能行？”
他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夜烬那仿佛连站着都在消耗全部力气的单薄身影
“看起来风一吹就倒，小子，我们这里可不是慈善机构，没空陪你照顾病秧子。”
… ？
病秧子？他…？
啧，一个个的等我弄不死你们…
周围排队的人也投来好奇或看笑话的目光。
晨曦的眼底却掠过一丝冰冷的戾气，他上前一步，胳膊自然地搭上夜烬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姿态亲昵又带着强势的保护意味。
夜烬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带得微微踉跄了一下，帽衫下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压抑的闷哼。
他依旧低着头，仿佛晨曦那足以灼伤人的光芒对他毫无影响，或者说，那光芒本身就是他无法承受的重负。
他露出的那点苍白下颌绷得更紧了，此刻真的就是一块拒绝融化的薄冰。
晨曦毫不在意搭档的抗拒，反而就着这个拉扯的姿势，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带着奇异光芒的眼瞳牢牢锁住工作人员，里面的疯狂火焰烧得正旺。
笑容灿烂得如同正午的骄阳，带着一种孩童炫耀最心爱玩具般的纯粹欢愉，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空气中，
“嘿，老兄，话可不能这么说。”晨曦的声音依旧，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硬度，“我哥只是…身体底子薄了点，当年家里遭了变故，落下了点病根儿，但他这儿，”
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好使得很！勘探点坐标，计算个最优路径，比那些傻大粗的机器强一百倍！再说了，”
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带着点野性的挑衅，
“打架抢东西这种力气活，有我呢！我哥嘛…”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低头在夜烬耳边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清的声音亲昵地说
“你就负责貌美如花，当金丝雀，坐镇指挥就行！保证给你捧个冠军奖杯回来当花瓶！”
周围传来几声憋不住的笑。
工作人员翻了个白眼，似乎懒得再纠缠，在表格上敲下“同意参赛”，又丢过来两个简洁的参赛手环。
“行了行了，拿着，预选赛三天后C区矿场集合！别迟到！下一个！”
晨曦一把抓起手环，笑嘻嘻地道了谢，半搂半扶地带着夜烬挤出人群。
直到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晨曦才松开手，脸上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瞬间消失，眼神阴冷。
“一群该下地狱的玩意…不…太便宜他们了…迟早一点点给拆掉喂给菌巢…”顿了一下，又道“不对，不行！给吃坏脑子可不行”
他低声骂了一句。
将手环温柔地套在夜烬光滑洁白的腕骨上 ，金属的冰凉触感让夜烬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手指。
夜烬抬手，慢慢掀开了兜帽。
空间站顶棚投下的冷光落在他脸上，那张脸变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甚至因为刚才的菌丝释放而显得有些透明。
但他的眼睛，那双深邃得如同宇宙黑洞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只有一片沉静的、吞噬一切的冰冷。
以及只有晨曦能察觉到的一丝极淡的、近乎愉悦的嘲讽。
他抬起手腕，看着那个廉价的参赛手环，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表面。
微不可察的幽蓝顺着他的指尖渗入手环内部复杂的微型电路。
“花瓶？”
夜烬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唇角一个弧度。
看向前方汹涌的人潮，目光又似穿透了空间站的合金墙壁，投向无垠的深空。
“正好。用他们的血…养着。”
他的声音很轻，飘进晨曦的耳膜。
晨曦看着那漂亮的近乎妖异的侧脸，后腰脊椎下接口处似乎又隐隐传来那种被强行灌入能量又强行剥离的幻痛，让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底的冰冷被一种更狂热的兴奋取代。
“没错，主人。”
晨曦咧开嘴，笑容再次变得阳光灿烂，却透着血腥气。
“养得…越红越好。”
他抚上夜烬的手，菌丝通过指尖相互缠绕着。
空间站冰冷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拉出两道紧密相依又暗藏锋锐的影子，朝着那个名为“星尘学院”的亦或者更大的舞台，一步步走去。
这里偏主受视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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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星际航行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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