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边缘区的统一,快得超乎想象。
或者说,在曦绝对碾压的武力和我无处不在的幽光网络监控下,任何反抗都显得可笑而徒劳。
我们站在一处相对高耸的合金废墟顶端。
脚下,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但血腥清洗的流放者营地。尸体已经被处理掉,只剩下残破的旧金属和地上大片大片深褐色的污迹。
幸存者们蜷缩在空地背风的角落,辐射尘染黄了他们的眼白,眼睛深处,空洞,却蛰伏着更复杂的东西,那是长期挣扎求生磨砺出的兽般的警觉,是目睹无数死亡后沉淀的麻木,以及,当曦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被点燃的、近乎狂热的、孤注一掷的期盼。
他们并非待宰的羔羊,他们是被剥光了皮毛、磨利了爪牙的伤狼,在致命的辐射风中瑟瑟发抖,却不是因为恐惧寒冷,而是体内压抑了太久的,对高墙之内的憎恨与渴望在沸腾。粗糙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身边简陋的武器,磨尖的合金管、绑着碎片的木棒、能量早已耗尽的焊枪残骸。
曦站在我斜前方半步的位置,古铜色的皮肤在废星昏红的夕阳下仿佛镀了一层金边,高大挺拔,像一尊完美的战神雕像。
他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极具感染力的灿烂笑容,洁白的牙齿在污浊的空气中闪闪发光。
“看着我!”曦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奇异的、鼓舞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他张开双臂,姿态是包容的,强大的。
“过去的苦难结束了,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被宇宙审判着们认定为挣扎求生的垃圾,你们是新秩序的子民!是我!晨曦的追随者!”
他猛地指向脚下这片被辐射和死亡浸透的土地语气斩钉截铁,“我们将会在这里,在废土的边缘,甚至在整个污染的星球里建立起属于我们的家园!一个充满希望和力量的家园!”
人群骚动起来,绝望麻木的眼神里,被强行塞入了一丝难以置信的光。
希望?
这个词在T-21的废土上,比纯净水还要奢侈。他们看着曦,看着他阳光的笑容,看着他强大自信的姿态,就像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浮木,哪怕那浮木是用白骨堆砌的。
“追随曦大人!”一个胆大的家伙率先喊了出来,声音嘶哑却充满狂热。
“追随曦大人!建立新家园!”
更多的人被感染,举起手臂,呼喊声汇成一片微弱却执着的浪潮。
曦满意地笑了,那笑容更深,更耀眼。
他侧过头,对我投来一瞥,眼神里,没有对脚下这些蝼蚁的丝毫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完成任务般的确认,以及一丝…向我邀功的隐秘期待。
仿佛在说:看,我演得多好。
我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苍白的脸被宽大的兜帽遮住大半,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没有血色的薄唇。
幽光真菌在我的意识指挥下,如同无形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每一个幸存者的皮肤,潜伏在他们的神经末梢。
它们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锁链。任何一丝异动,任何一点背叛的念头,都将在萌芽时被瞬间掐灭。
或者,成为曦下一次“净化”行动的导火索。
我微微颔首,动作小到几乎看不见。
曦立刻捕捉到了这个信号,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意气风发,转过身,开始用他那充满煽动性的语言,描绘着那个由谎言和鲜血构筑的“美好未来”。
风卷起带着血腥和铁锈味的尘土,吹动曦额前汗湿的金棕色碎发,也吹动我宽大兜帽的边角。
他站在光里,是希望的神祗。我隐于暗处,是掌控神祇的幽影。脚下的蝼蚁们激动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却不知真正的命运之线,正牢牢攥在我冰冷的手中。
厄托邦城,T-21星腐烂心脏上最后一块看似光鲜的脓包。
高耸的合金城墙隔绝了废土的辐射和绝望,也圈养着内里的贪婪、腐朽和令人作呕的等级秩序。
曦的“斐洛斯军团”—由收编的流放者、边界雇佣兵和被曦魅力征服的少数厄托邦城边缘人组成,已经像楔子一样牢牢钉在了城外围缓冲地带。
几次试探性的冲突,都被曦以绝对的力量和令人胆寒的效率粉碎。
他那阳光战神的名号,在厄托邦城的底层民众中悄然流传,混杂着恐惧和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谈判是必要的过场,也是撕开脓包的最佳切口。
厄托邦的代表,一个穿着考究合成纤维服、肚子微凸、眼神却精明狡猾的中年男人,被带到了我们位于缓冲地带临时搭建的指挥所。
他身后跟着两个全副武装的保镖,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简陋的环境和那些眼神不善的流放者士兵,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指挥所中央,只有两张椅子。曦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姿态放松,甚至带着点慵懒,仿佛只是接待一个不太重要的访客。
他换下了战斗的工装,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深色外套,衬得他肩宽腿长,脸庞在临时光源下英俊得近乎耀眼。
他嘴角噙着那抹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而我,则安静地坐在他侧后方的阴影里,一张更矮小的椅子上。宽大的白色斗篷从头裹到脚,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和线条流畅的下巴。
我微微低着头,在别人眼里像个沉默的、无害的附属品,手里把玩着一个由废弃电路板磨成的、形状不规则的小玩意儿。
“尊敬的曦…先生”
中年代表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有分量,
“我们很欣赏您为废土带来的…秩序。厄托邦城愿意提供一些必要的援助,粮食、净水过滤器,甚至部分医疗物资。但前提是,您的军团必须退后二十公里,并且停止一切针对城内的煽动行为。”他刻意加重了“煽动”二字
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
曦笑了,笑声爽明,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那双明亮的眼睛直视着中年代表,带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真诚
“退后?停止?代表先生,您似乎搞错了一件事。”他的声音依旧悦耳,但温度降了下来,“我不是来请求施舍的。我是来通知你们,这个破城腐朽的统治,该结束了。”
代表脸上的假笑僵住了
“你…你什么意思?!年轻人,不要以为在废土打了几场胜仗就……”
“我的意思是,”曦打断他,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眼神却锐利“这里,还有厄托邦城,整个星球的资源,属于所有的幸存者,而不是你们这些躲在乌龟壳里吸血的蛀虫。要么,打开城门,接受我们的‘新秩序',资源重新分配,权力重组。”
他顿了顿,笑容加深,露出那颗小虎牙,带着一丝天真的残忍,“要么,我就亲手把这层乌龟壳,连同里面的蛀虫,一起砸个稀巴烂。您选哪个?”
“狂妄!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你知不知道,厄托邦城联系着母星,拥有强大的防御力量……”
代表气得脸色发青,指着曦的手都在抖。
“啧”
曦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瞬间充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带来沉重的压迫感。他一步步走向代表,步伐从容,像一头逼近猎物的雄狮。
“我知道”
“我还知道你们的能量护盾发生器在第三区的哪个地下掩体,知道你们主控系统的几个关键后门密码,还知道……”
他停在代表面前,微微俯身,凑近对方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带着笑意低语
“你们那位躲在最深处的‘总督’大人,昨天夜里还在享用从中心星域空运来的新鲜水果,对吧?味道如何?比我们废土的犹如辐射蟑螂肉的腐肉如何?”
代表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冷汗唰地冒了出来,看向曦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在看一个能洞悉一切的魔鬼。
“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
曦直起身,笑容灿烂地拍了拍代表的肩膀,力道不轻,拍得对方一个趔趄
“因为我无所不知啊,代表先生。”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个抖如筛糠的代表,目光随意地扫过角落里一个负责记录的年轻文员,那文员低着头,握着笔的手微微发颤。
“好了,我的条件很清楚。”曦的声音恢复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给你们二十四小时考虑时间一到,没有满意的答复…”
他耸耸肩,笑容依旧阳光,“那我就只好自己动手,帮你们‘开门’了。送客!”
流放者士兵粗暴地将几乎瘫软的代表和他的保镖架了出去,指挥所里恢复了安静。
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像摘掉了一张面具,只剩下冰冷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走回座位,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转身看向一直隐在阴影里的我。
“一群蠢货。”
他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
我放下手中把玩的电路板,抬起头,兜帽下的眼睛平静无波。
“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时间足够幽光顺着他们的恐惧,找到更多的缝隙。”我的声音很轻的回应到。
曦走到我面前,单膝跪下,高大的身躯需要微微仰视才能看清我的脸。他脸上的冰冷褪去,换上一种近乎温顺的神情,伸手轻轻握住了我放在膝盖上的、冰凉的手。
他的手和我一样修长且骨节分明,甚至连伤口处都一模一样,但是很热,带着粗糙的薄茧,将我的手包裹住。
“主人,”他低声问,眼神专注地凝视着我,“我刚才的表现,您还满意吗?”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在我冰凉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渴望肯定的热切。
那温度,那触感,透过皮肤,直抵我冰冷麻木的神经。
我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感受着那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属于“我自己”的、虚假又真实的生命力。这具由我创造的躯壳,这头为我撕碎一切的凶兽,此刻正用最驯服的姿态,向我索求着一丝认可。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将手掌抽离出来,抚摸住那张和我极为相似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漂亮的笑容,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准备吧,亲爱的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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