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带着哭腔的呼唤刺破耳膜,青莲剑已脱鞘三寸。
“放肆!”
剑气横扫,地面"咔嚓"裂开蛛网纹。那群恶仆愕然回首,只见晨光中麻衣少女踏血而来。
"仙师且慢!"
清泉般的嗓音忽从人墙后荡开,仆从们慌忙让道,露出当中执团扇的华服女子,眉若远山含黛,眸似秋水藏星。
金线牡丹纹在她袖口绽放,随着抬手的动作漾起流光,映得她眉间一点朱砂愈发灼目。
“这位仙师怕是误会了,当时我见一群无赖欲对这小女孩不利,便命家丁出手相救,那些歹人已被扭送官府了。”
"小囡囡,可是如此?"朱玄真指尖微颤,轻轻抚上小囡囡的脸颊。
小女孩眼眶通红,怯怯点头,声音细若蚊吟:"当时进城时,人好多,他们把我和姐姐挤散了,我怕姐姐找不到小囡囡,就、就在城门口等……"
朱玄真心尖一疼,蹲下身与她平视,指尖拂过她凌乱的发丝:"姐姐给你的镯子呢?"
小囡囡闻言,眼泪倏地滚落,小手死死攥住她的衣袖:"被、被那些坏人扯掉了,金小姐救我的时候,镯子掉在地上……找不到了……"
她抽噎着,声音断断续续,"姐姐,我好怕……怕再也找不到姐姐……"
"一个镯子而已,丢了便丢了。"朱玄真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轻轻将她搂进怀里,"小囡囡没事就好。"
可话音未落,她浑身骤然一僵——不对!
进城时人多,被冲散?
记忆如潮水般翻涌而来,她分明记得——
那日城门外。
"姐姐可是有要紧事?"小囡囡忽的拽了拽她的衣袖,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关切,"若是有可以先去,我在金府等姐姐,金老爷是大善人,囡囡不会有事哒!"
"姑娘若要去清风院,尽管放心。"
三位书生齐声应道,就连那位一直沉默的案首也微微颔首,青衫广袖间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沉稳。
她这才放心的离开拥挤的人群赶向青莲峰。
可自她下山——
"姑娘莫不是被骗了。"他嗓音低沉,欲言又止道:"明宇兄……已死了三年,而赵信阳,更是日夜流连于怡春院……”
小囡囡怯生生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我们是被挤散的...…”
正头正烈,朱玄真的记忆与现实撕裂成两幅截然不同的画卷。
"小囡囡。"朱玄真蹲下身,问道:"告诉姐姐,我们是怎么进城的?"
"姐姐牵着我的手呀。"小囡囡被她苍白的脸色吓到,小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从城门…...排队.…..很多很多的人,挤得囡囡都快喘不过气了。"
"那路上......可曾遇见什么特别的人。”朱玄真喉头发紧,追问道:“比如,衣着儒衬的书生?"
小囡囡茫然摇头:"娘亲说...…读书的老爷都是天上的文曲星...…”
她学着大人的语气,稚嫩的声音却说着世故的话,"怎么会和我们一样..."小手比了个铜钱的手势,"...为了区区三两银子,在城门外排队呢?"
"我们...出发多久了?"
朱玄真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得不像话。
"两个时辰呀。"
小囡囡掰着手指,一脸理所当然。
两个时辰?
朱玄真猛地抬头。正午的太阳高悬中天,刺目的阳光将她的影子缩成小小一团——与入城时,分毫不差。
从出发用两个时辰排队才进城却实有些不对,但是若加上她入青莲峰折返的时间,方才合情合理。
错乱的记忆被理清,这不是记忆被修改,而是时间本身,被人硬生生截断,又缝合成一个完美的圆。
这是何等通天彻地的大神通!
那些高居九霄之上的博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更衬得她与小囡囡这般蝼蚁,不过是棋盘上任人摆弄的棋子...…
"走吧。"朱玄真勉强扯出个笑,将小囡囡往怀里带了带,"姐姐带你去金府吃流水席,说不定运气还能得三两银子给林婶娘冶病呢。"
阳光依旧炽烈,将两人的影子融成一团模糊的墨迹,又随着步伐渐渐拉长、分离。
*
金府朱漆大门前支着三口铁锅,柴火噼啪炸开一串金红色火星。
灶膛里窜出的火舌舐过掌勺师傅古铜色的脖颈,汗珠顺着青筋滚落,在阳光下凝成细碎的金箔,铁锅猛地一颠,裹着葱姜蒜香的油雾"滋啦"绽开,勾得围观人群喉结滚动。
"让让——新出锅的酱焖蹄髈!"
小囡囡攥着朱玄真的衣角,情不自禁的歪头探,那油花溅到粗布裙裾上,晕开芝麻大的黄点。
"着什么急啊,老爷摆的是十二轮流水大席!"
府里飘来的琵琶声忽地拔高,混着管事拖着长腔的吆喝:"总有轮的到你们进去好吃好喝的时候,只是进府你们这些泥……农夫就别想了!"
不远处院里临时搭的棚子下,一批客人还未离席,新来的食客便迫不及待地挤进去,有个瘦高汉子险些被条凳绊倒,惹得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
朱玄真将小囡囡护在身侧,纤细的手指拢着孩子单薄的肩头,在熙攘的人群中小心穿行。
她的目光掠过筵席,不由微微一怔——老式折叠桌挨挨挤挤排开,红漆桌面上齐整铺着喜气洋洋的红色台布,这般齐整的席面,便是放在现代也毫不逊色。
而对这个时代的农人,近乎是天恩!
金老爷,确实可称的上一位大善人。
席间窸窣声不断,农人们正麻利地将剩菜包进油纸。
有个驼背老汉颤巍巍地将半只烧鸡揣进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襟,油渍在破布上晕开,他却浑然不觉。
邻座的小媳妇更是眼明手快,两指一捻便将红烧肉塞进孩童口中,那孩子鼓着腮帮子嚼,油光顺着嘴角往下淌。
朱玄真低头,见小囡囡正眼巴巴地望着。
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再等等,很快就轮到咱们了。”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管事,我带我儿是来赴金老爷的选婿宴的,你们把我们拦在外头算怎么回事?”
一位老妪颤巍巍地拄着拐,嗓音沙哑却执拗。
“老夫人,选婿报名昨日就截止了……”管事眼皮都没抬,手里的名册“啪”地合上。
老妪猛地侧身,一把拽过身后青年洗得发白的长衫袖子:“啊,我儿可是中了副榜第六,可是正儿八经的举人老爷。”
老妪侧过身,露出身旁长衫洗的发白白清秀学士。
那青年书生被拽得踉跄,清俊面容涨得通红,却仍挺直脊背,像株不肯折腰的青竹。
管事闻言一愣,眯眼细瞧——虽衣衫洗的发白,可确是浩然书院的款式。
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奉承,拿着手往自己脸上招呼了几下说道:“原来是举人老爷,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两位里面请!”
弯腰时,他余光扫过青年磨破的袖口,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诸位可还有想入府参加选婿宴的?"他直起身,声音拖得悠长,"虽说报名已截止,但若像方才那位公子一般,自然另当别论。"
"不了不了!"人群中立刻响起几声讪笑,"我们家柱子又黑又壮,哪配得上金小姐?"
"金老爷这排场,可比去年城里高官嫁闺女还阔气!"有人啧啧叹道。
"可不是?"另一人接话,"不是每个村都能出一位举人老爷的,哎,刘婶子,你们溪水村不是有位秀才公吗?可知道里头是什么光景?"
那被点名的刘婶子面色一僵,随即眼珠一转,口若悬河地编了起来:"那当然!里头啊……"
众人纷纷竖起耳朵,生怕漏掉半句。
朱玄真站在人群边缘,唇角微微勾起,眼底却划过一丝冷意。
——这城里还真是小啊。
那个曾对她意图不轨的秀才,早已死在荒郊野岭,尸骨无存,没想到如今,倒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待到开席时分,朱漆托盘次第呈上,八珍玉食顷刻间铺满长案。
水晶肴肉莹润剔透,海鲜蚌肉泛着琥珀光泽,时令鲜蔬翠**滴,引得满座宾客不住地咽口水。
然而最令人翘首以盼的,却不是这满桌珍馐,而是宴前的抽彩环节。
只见管事笑吟吟地命人抬出一个雕花红木匣子,朗声道:"今日诸位赏脸赴宴,我家老爷特意备了些彩头助兴,每人可取一枚玉珠,若与老夫手中这枚数字相同,便可领三两纹银。"
“好!”
喝彩声霎时掀翻了屋顶。
几个庄稼汉激动得直搓手,三两银子可是顶他们小半年的衣食费用。
朱玄真闻言微微一怔。这抽彩的法子,倒与现代的抽奖活动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现代商家多是噱头,而眼前这位金老爷却是实打实地撒银子,听说前几日中彩者竟多达四成,这般手笔,当真是……
"不过——"
管事突然拖长声调,指尖在匣面轻轻一划,"诸位可知另一种玩法,那就是这匣内还藏着一枚鎏金玉珠,若得此珠,千两白银即刻奉上!"
"千两?!"
满座哗然。
"不知诸位..."管事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是要稳取三两,还是搏这千两之数?"
"搏大的!必须搏大的!"
黑脸汉子拍案而起。
"当家的..."旁边妇人急得直拽他衣袖,"三两银子够给七个娃都扯身新衣裳了..."
"妇人之见!"汉子甩开她的手,眼睛发红,"千两白银啊,够买十亩上等水田!有这银子别说扯件衣服,至少还能保咱们刘家三代吃喝不愁。"
朱玄真冷眼瞧着众人涨红的脸庞,忽然瞥见管事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
这其中必有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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