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诸位都有意搏个大的,那便看好了。”
管事高声一喝,抬手掀开红木匣盖,鎏金玉珠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他指尖一挑,珠子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随即啪地合上匣子,用力摇晃数下,笑吟吟道:“哪位先来试试手气?”
话音未落,人群已蜂拥而上,连席上的佳肴都顾不得尝,生怕慢了一步,那千两白银便与自己擦肩而过。
朱玄真却仍端坐席间,慢条斯理地给小囡囡夹了一筷子清蒸鳜鱼。
——她看得分明。
那管事在展示玉珠时,指节微曲,借着合匣的瞬间,珠子已滑入袖中。如今那匣子里,根本空空如也。
果然,没过多久,摸彩的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回来,小声嘀咕:“早知如此,还不如选稳当的三两银子……”
“金老爷前几日撒钱大方,中彩的足有四成,如今为了个虚无缥缈的千两机会,反倒竹篮打水一场空。”
有人忍不住上前,赔着笑对管事道:“管家,要不……咱们还是换回原来的法子吧。”
“诸位可想好了?”
管事眯眼一笑,语气蛊惑:“千两白银的机会,可不是天天有的,我家老爷的宴席还有六日,今日不中,明日还有机会,白得的富贵,当真不要?”
“我……”那人犹豫了。
“管事您别听她瞎说!”旁边的汉子一把拽回自家媳妇,瞪眼道,“她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赌!我们当然赌!”
……
一片嘈杂声中,朱玄真衣袖忽地一沉,她真垂眸,正对上小囡囡湿漉漉的眼睛。
小姑娘攥着她的袖角,眼巴巴望着人群涌动的抽彩处。
"姐姐,我们不去吗?"软糯的嗓音里藏着几分跃跃欲试。
“傻丫头,彩头又不会长腿跑了。”
朱玄真将人往席间带了带,顺手夹了块鸭肉放进她碗里道:"倒是这八宝鸭凉了,油花该凝了。"
小囡囡鼻尖动了动,目光立刻被油光水滑的鸭皮勾了去。
心中却还记着娘亲与姐姐,先小心翼翼包了块肉在油纸里,再夹了一块给朱玄真,这才啊呜咬住鸭肉,撑的腮帮子鼓鼓的。
“姐姐,也吃。”
"好,那我可有口福了,你瞧瞧那些人,"朱玄真示意她看垂头丧气回来的赌客,"中不中都要饿肚子,多不划算,所以呀,我们要趁现在吃好,喝好,拿好。”
“姐姐真聪明!”
含混不清的童音混着咀嚼声,眼睛弯成月牙。
朱玄真笑着替她挽起袖口,露出藕节似的小臂。
只见小姑娘左右开弓,活像只屯粮的小松鼠,吃一口藏两口,连冲天辫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还愣着作甚!"
邻桌妇人突然拍案而起,"银子没捞着,连饭都不晓得吃?老娘头发长见识短?你这榆木疙瘩才叫缺心眼!"
“哎哟儿,轻点!”
汉子龇牙咧嘴地讨饶,"媳妇儿我错了,这就吃!这就吃!"
这番动静仿佛打开了闸门,席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碗筷碰撞声。
众人化悲愤为食欲,连方才矜持的小媳妇都挽起袖子给孩儿抢肉吃。
而这时摸彩环节己到尾声。
突然砰的一声,一位黑脸汉子踹翻条凳,大吼道:"黑幕!定是这管家搞鬼!"
他红着眼指向宝匣,"金老爷向来大方,怎会突然改规矩?必是你这刁奴欺上瞒下!把抽彩方式换回来,让我们再抽一次,不然我们就告诉金老爷!”
“自己手气背,倒会赖人。"
就在群**动之际,管事与身旁小厮交换了个眼神。
那枚玉珠被悄悄放回匣中时,一位补丁摞补丁的农人方才悠然离席挤到前排。
朱玄真的身影倏然穿过人群,玉指飞速探入匣中,鎏金玉珠在她掌心折射出璀璨流光,映得管家的身体瞬间僵直。
"千两白银。"她将珠子轻轻搁在案上,清丽的嗓音压过满堂喧哗,"现在,可以兑了么?"
"中了!真中了!"
席间顿时炸开了锅,众人涨红着脸欢呼,仿佛是自己得了天降横财,有几个甚至激动地打翻了酒碗。
管事的脸色青白交加,嘴唇蠕动几下,终是咬牙道:"给、给这位姑娘取彩头来。"
"那俺的呢?"
一个黝黑汉子突然冲出人群,粗粝的手掌拍得案几砰砰响,"明明说好只要俺帮着哄人......"
"胡说什么!"管事厉声喝断,额角青筋暴起,"还不快把这醉汉拖下去!"
可满座三四百号人,哪容他这般糊弄。
"好个黑心肝的,这是拿我们穷苦人当猴耍啊。"
不知谁砸了个茶盏,碎瓷片飞溅中,场面彻底失控。
"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一声清脆的环佩叮当自月洞门后传来。
金老爷被七八个仆从簇拥着现身,他正值四十出头的年纪,面如满月,蓄着精心修剪的短须,那双凤眼本应透着几分慈悲相。
偏生被十指上三四枚宝石戒指折射的刺目光芒,硬生生折损了七分贵气。
待问明缘由,金老爷面色骤然一沉,将巴掌狠狠甩在管事脸上。
"混账东西!"
管事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霎时浮起五道鲜红指印,踉跄着连退三步,后腰撞上宴席的瞬间,满桌残羹冷炙倾覆,汁水泼在他身上,衬得那张煞白的脸更加滑稽。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却见金老爷已换了副痛心疾首的神情,长叹一声:“都是金某治下不严,让诸位见笑了。”
金老爷转身朝朱玄真深深一揖,袖口金线暗纹在阳光下微微闪烁,语气诚挚道:“姑娘的彩银,即刻奉上。”
金老爷拍拍手,立刻有小厮捧着描金漆盘小跑过来,盘中雪花银锭码得整整齐齐,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说罢,金老爷又对满堂宾客朗声道:“今日到场的诸位,每人再加三两银子赔礼,权当金某的歉意!”
“金老爷仁义,果然是活菩萨啊。”
方才还怒目圆睁的众人顿时眉开眼笑,有几个甚至直接跪地磕头,嘴里不住念叨着金老爷大善。
朱玄真却注意到,金老爷说这话时,目光始终黏在她腰间的青莲剑上。
宴席将散,朱玄真牵着小囡囡转身欲走,忽而眼前一暗,一只戴着金银俗物的手横拦在她面前。
“姑娘留步。”
抬眼,正对上金老爷金老爷殷勤笑脸,他微微倾身,嗓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松鹤散人设大宴,邀仙师共商斩妖除魔大计。”
说罢,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又慢悠悠补了一句,语调意味深长,"不知大人……可有意?"
朱玄真眸光微动,心中暗忖。
松鹤散人?
她脑海中蓦地闪过妙音仙子曾提过的赑屃之事。
那赑屃贪财好色,沾染业力极重,不少散修欲除魔证道,若能斩杀,可举行升仙仪式,一举入道筑基!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青莲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问道:“现在?”
金老爷笑容更深,侧身一引,姿态恭敬却不失倨傲:“自然,诸位仙师已在摘星楼恭候多时。”
朱玄真微微颔首,随他前行。
摘星揽月阁巍然矗立于金府中央,百丈玉阶直入云霄,琉璃瓦映着天光流转,雕栏上纹路间隐约有灵光游走。
她脚步忽地一顿。
只见随灵光流转间,竟掺杂着一缕缕淡黄雾气,从四面八方悄然汇聚而来,如烟似雾,缠绕在楼阁之间,隐隐透着一股檀木香气。
“自清风道友身陨后,未曾想能再见青莲剑风采。”仙风道骨的老者立于高楼前,广袖当风,抚眉大笑道:“道友,请入席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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