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面若冠玉、清秀温婉的“少年”,正是李远的小女儿——李君竹无疑。
她虽作男装打扮,却掩不住眉眼间的柔美与灵秀,像一株春日里悄然绽放的白梅,清冷中带着几分动人心魄的艳色。
国夫人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李君竹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一笑,盈盈欠身:“君竹给国夫人请安。”
语气温和,落落大方,竟无半分怯懦之意。
国夫人微微点头,语气淡淡:
“真是生得一副好模样。女扮男装尚且如此,若换了女儿装,当真是国色天香,妙人一个。”
李君竹甜甜一笑:“夫人过誉了。”语气轻柔,却透着几分自信。
国夫人眸中闪过一抹幽光。
她这一生见过的女子何其多?
有自恃身份桀骜不驯的;
有凭借美貌狐媚矫揉造作的;
也有假装可怜博取同情的;
偏偏李君竹这样的却是头一回见——既不卑不亢,也不刻意讨好,反倒让人挑不出错来。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宇文直身上,语气略带责备:
“你也是胆子不小,做事也不与我们商量。如此鲁莽,不计后果的事以后还是不要做了。”
她说这话时,并未直接看向李君竹,可那语气里的不满,却如春风化雨般悄然渗入人心。
宇文家和李家虽是老相识,但来往却并不多,这李君竹更是第一次来到国公府上,远不似独孤翎歌那样知根知底。
李君竹站在一旁,听着这些话,并未作声。
她听得出来,国夫人的愠怒绝不仅仅是冲着宇文直发的,字字句句,其实都是冲着她来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收紧。
她当然知道,在世人眼里,宇文邕救独孤翎歌是理所应当的,因为翎歌有个做皇后的姐姐,哪怕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也会被认为是“情有可原”。
可轮到宇文直呢?
他不过是为了救一个真心相许的女子,就被斥为“不计后果”,甚至一度差点被逐出宗室。
她心头泛起一阵酸涩,想到以后在国公府的日子……眼眶有些发热。
这份偏心,她看得明白,却咽得艰难。
而这一切,宇文直似乎也察觉到了。
他抬眸望向母亲,目光中有愧疚,也有倔强:
“母亲,孩儿知道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对,只是……君竹,她是无辜的。她没有错,还望母亲不要记恨她。”
“我又何时说过要怪她?”
国夫人眉头微蹙,语气淡然,可眼底那一抹深意,却不曾掩饰。
儿子对李君竹的维护,反而更加重了她对此女子的猜忌。
这李君竹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让直儿如此对她死心塌地,倍加维护?
她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挂上了淡然的笑容:
“好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们连续赶路多日,想必已经累了,先下去好好歇息吧。”
她回头唤道:“忠叔,你叫人收拾出一套园子来,给这位李姑娘住下。”
“是。”老管家恭敬应命。
宇文忠陪同二人走出内厅,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国夫人望着宇文直的背影,轻轻叹息,心中莫名有些烦乱。
这个女子,不仅长得美,而且还颇有心机。
她怕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懂”。
她太懂男人,也太懂如何让一个男人为她赴汤蹈火。
而她的直儿,偏偏就是最容易陷进去的那种人。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宇文邕,又再次摇了摇头。
这两个儿子啊……
一个为情涉险,一个为爱执迷。
她究竟该如何护他们周全?
难道我宇文家真的要毁在这两名女子手上吗?
国夫人望着眼前的宇文邕,眉心微蹙,眼中浮起一抹深深的忧虑。
她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住了,连呼吸都变得缓慢而沉重。
她的长子宇文邕站在她面前,神色从容,目光坚定,一如年少时便已显露的沉稳与聪慧。
他似是察觉到了母亲的情绪,轻声安抚道:“母亲,请放心,我观直儿这次归来,已经稳重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性情跳脱、胆大妄为了。”
“那你呢?”
国夫人抬眸看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你呢?翎歌的事,你准备怎么应对?你以为为娘不知道你的为人吗?她假怀孕一事,你当真以为能瞒得住宇文护?”
她眼含泪光,语气中满是焦急与心疼:
“若被他发现了,难免不会借题发挥,定你个欺君罔上的罪名。你到时候该如何自处?鲁国公府又该怎么办?”
宇文邕神色未变,只是轻轻握住母亲的手,语气依旧淡然温和:“母亲,您放心,一切孩儿自有安排。”
“真的吗?”
国夫人凝神望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半信半疑。
有那么一刹,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先夫宇文泰年轻时的影子——那双眼睛,同样睿智深沉,同样藏着让人无法看透的心思。
“我的儿子们都长大了……”
她轻轻叹息,声音低得像是只对自己说的,“就像我当初不理解你父亲的一些决定一样……娘老了,或许你们真的有你们自己的办法……”
她顿了顿,忽然笑了笑,眼角却还带着泪痕:“罢了,罢了。你说你是有安排的,那娘就信你一次。”
宇文邕轻轻一笑,语气温柔:“母亲不老,母亲永远是那位姿容无双、聪慧不让须眉的鲜卑第一女公子。”
“呸!”国夫人闻言破涕为笑,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嗔怪道,“油嘴滑舌也学得像你父亲一般。”
她停顿片刻,神色渐渐正色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只是,邕儿……你父一生胸怀天下,从不把儿女情长放在心上。如今你若真的很喜欢翎歌……”
她思索了一会儿,终于缓缓开口:“便娶了她吧。这样一来,这‘怀有血脉’之事便可顺理成章地掩盖过去。即便是数月后未见动静,为娘也有法子替你们遮掩。”
宇文邕眉头微蹙,略显迟疑:“只是这样……对翎歌似乎不太公平。我还不知道她……究竟愿不愿意嫁给我。”
“你!”
国夫人闻言勃然大怒,猛地甩开他的手,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质问:
“你和你那个蠢弟弟一样,都被女人冲昏了头脑!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轮得到她愿不愿意吗!”
话音落下,她再不愿多留,转身拂袖而去,留下一室寂静。
屋内只剩宇文邕一人,风铃轻响,檐下微风穿堂而过,吹动帘幕,也吹乱了他的思绪。
而此刻,窗外廊下,一道纤细的身影静静伫立。
翎歌将手中的丝帕攥得更紧,指节微微发白。
她原只是想来看看国夫人是否安好,却不曾想到,竟听到了这一番话。
原来……他原本的打算就是要为她担下这一切的。
他愿意为她谋划未来,愿意以婚姻之名,将她护于羽翼之下。
甚至在这种危机时刻还要考虑她的心意......
宇文邕......
她望着那道略显萧索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阵酸涩,眸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霜。
他也在为她,步步为营,用心良苦。
只是……
她是否有资格,去接受这份深情?
她又将目光投向已经走远的国夫人,心中的苦涩更浓。
她是理解国夫人的。那位曾是鲜卑第一女公子的女子,在失去丈夫之后,便独自扛起了整个鲁国公府的重担。
她一直在用尽全力保全自己的两个儿子,哪怕是在风刀霜剑中也不曾倒下。
只是,她或许此刻还不知道——她的这两个儿子,早已不是她能护在羽翼之下的孩童了。
宇文邕和宇文直这兄弟二人,一个心思缜密、步步为营;一个果决狠厉、敢爱敢恨。
他们不仅能力非凡,甚至可以说……强得可怕。
可怕到最后......甚至......成为一山不容二虎的形式。
翎歌轻轻地叹息一声,终究敌不过命运的安排吗?
她不敢想,也不敢深究。
茫然地沿着回廊缓步而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前方传来阵阵脚步声,才将她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抬头一看,竟是换过衣衫、神清气爽的宇文直与李君竹迎面而来。
“独孤翎歌!果然是你!”
宇文直大大咧咧地走上前,眉眼间带着几分顽皮,“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只是——”
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她眼角尚未完全干涸的泪痕上,语气顿时柔和了几分,却仍带着一丝打趣:
“模样虽然变化不少,但这性格……看起来还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啊。”
翎歌闻言,忍不住嗔了他一眼,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
“你个没大没小的,是不是该叫我一声‘翎歌姐姐’?”
“得了吧!”
宇文直笑嘻嘻地摆摆手,挑眉道:
“你只不过比我早出生半年,就敢在我面前摆谱?我可还记得小时候你摔了一跤还非说是被我绊倒的事呢!”
他说着,眼中笑意更深,语气虽调皮,却不带恶意,反倒让这沉闷的气氛轻松了些许。
李君竹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嘴角也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虽未开口,但那双眼睛里,却藏着几分温柔与了然。
她看得出,眼前的这位独孤姑娘,并非寻常之人。
而宇文直对她的态度,也隐隐透着几分亲近与熟稔。
翎歌轻哼了一声,故意别过脸去,却将目光转向了李君竹。
“这位便是被称作‘陇右长城’ 阳平郡公的独女——君竹妹妹吗?”
她的语气柔和,却带着几分郑重与敬意,仿佛那句称呼不是随意而出,而是藏在心底已久的一份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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