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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其木格的恶意

晨光再次被哨声撕裂,周身的酸痛如同附骨之疽,在每一个动作间苏醒、叫嚣。

许志远挣扎着从冰冷的土炕上坐起,感觉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而是被拆解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布满锈迹的零件。昨日的劳动,尤其是手掌上那片火辣辣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现实的粗粝。

他走到屋角那半桶结着冰碴的井水旁,将红肿破皮的手掌浸入其中。刺骨的冰冷瞬间麻痹了部分痛感,却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用这冰冷的水胡乱抹了把脸,试图驱散盘踞在眉宇间的疲惫与阴郁。镜子里是没有的,但他能想象出自己此刻的狼狈——苍白,憔悴,眼窝深陷,与这片土地上那些被风霜塑造出的、棱角分明的面孔格格不入。

跟着沉默的人流走向队部前的空地。□□书记依旧站在土台上,布置着新一天的活计。

今天他被分派去跟着妇女小组,清理去年囤积的、已经板块的旧草料堆,为即将到来的严冬腾出地方,并筛选出还能利用的部分。

草料堆在营地的另一头,靠近几间较大的蒙古包。几个裹着深色头巾、穿着厚棉袄的妇女已经在那里忙碌开了。她们用木叉、耙子等工具,将散发着陈腐气味的干草从巨大的堆子上扒下来,仔细地挑拣,将还能喂牲口的捋到一边,完全霉烂的则扔到另一边准备焚烧。

许志远的出现,让她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和低声的交谈。目光,依旧是那种混合着好奇与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与男人们的漠然或直接的评估不同,这些妇女的目光里,多了些更为细腻的观察,仿佛在掂量这个城里来的、细皮嫩肉的年轻人,到底能派上什么用场。

一个小组长模样的中年妇女给他分配了一把看起来相对轻巧些的木叉,指了指草料堆的一个角落:“就这儿,把上面的扒拉下来,仔细点,好赖分开。”

他学着旁边人的样子,将木叉插入草堆。干燥的草屑立刻飞扬起来,带着一股辛辣的尘土味,钻进他的鼻腔,引得他一阵咳嗽。这活计虽然不像清理羊圈那样污秽,但枯燥且耗力。手臂反复挥动,牵拉着昨日尚未缓解的肌肉群,酸痛感愈发鲜明。手掌上刚刚被冷水麻痹的伤口,在与木叉柄的摩擦下,重新变得敏感而刺痛。

他埋头干着,尽量忽略身体的不适和周围偶尔飘来的、他听不懂的蒙语低语。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并未完全离开。

干了约莫半个时辰,身后传来一阵轻快而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少女的说笑声。他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两个姑娘一前一后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正是昨日给他送过肉干的吉布楚和,她依旧穿着那件靛蓝色的袍子,面容平静。

而跟在她身旁的另一个姑娘,则截然不同。

这姑娘年纪与吉布楚和相仿,大约也是十七八岁,身形更高挑一些,穿着一件枣红色的蒙古袍,腰束得很紧,勾勒出青春的线条。她的脸庞是健康的麦色,五官明艳,一双眼睛大而亮,像草原上未经驯服的小马驹,带着一股野性难驯的活力。她的头发梳成许多细小的辫子,用彩色的绒线缠绕着,随着她的走动在肩头跳跃。

“楚和,你快些!”那红衣姑娘声音清脆,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爽利。她目光扫过草料堆,很快就落在了正在笨拙地挥动木叉的许志远身上。

她的眼神立刻变了。那里面没有了楚和那种温和的好奇,也没有其他牧民那种沉默的打量,而是一种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戒备,甚至可以说是……敌意。

她拉着吉布楚和,径直走到许志远附近,停了下来,双手叉在腰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许志远,那目光锐利得像是要把他剥开一层皮。

“哦,你就是那个读书的?”她开口了,用的是汉语,虽然带着浓重的口音,但字句清晰,语调扬起,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叫什么……许志远?听说你阿爸是‘黑五类’?”

“其木格!”吉布楚和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子,低声阻止,眉头微蹙。

但其木格显然没有理会。她往前凑近了一步,草屑在她脚下发出轻微的碎裂声。许志远能闻到她身上带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但这气息此刻却充满了压迫感。

“看着倒是白白净净,像个文化人。”其木格撇了撇嘴,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可文化好有什么用?不还是得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改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昨天清理个羊圈就弄成那副鬼样子,我都听莽格斯阿哈说了!我们乌塔拉乡,要的是能干活、能吃苦的实在人,不是来吃闲饭、还带着一身‘问题’的娇气包!”

字字句句,都像裹着冰碴的石子,狠狠砸在许志远的心上。他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血液冲上头顶,握着木叉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伤口被挤压,传来一阵尖锐的痛。他想反驳,想为自己、也为父亲辩解,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那个年代,那样的出身,本身就是一种无法辩驳的原罪。任何辩解,在根正苗红的贫下中牧子女如其木格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引来更严厉的批判。

周围的妇女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默默地看着这边。没有人出声制止其木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默认的氛围。吉布楚和站在其木格身后,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和无奈,她看着陆识钧那因窘迫和隐忍而微微颤抖的嘴唇,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他深深地低下头,避开了其木格那灼人的目光,将所有的屈辱和难堪,连同喉咙口的哽咽,一起硬生生咽了回去。他重新举起木叉,更加用力地、近乎发泄般地扒拉着干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饰内心的翻江倒海。

其木格见他这副沉默隐忍的样子,似乎也觉得无趣,又或许是收到了吉布楚和再次的拉扯,她“哼”了一声,丢下一句:“好好接受改造吧,知识青年!” 然后,便拉着吉布楚和,转身走向草料堆的另一头,继续她们之前被打断的说笑,仿佛刚才那场尖锐的冲突从未发生。

只是,那充满敌意的话语,却像无形的鞭痕,留在了许志远的心上。他明白了,在这片看似辽阔的天地里,他不仅要面对严酷的自然、艰辛的劳动,还要承受来自同类基于出身和偏见的、冰冷的锋芒。

他机械地挥动着木叉,飞扬的草屑落在他汗湿的额发上、肩膀上。手掌的伤口在反复摩擦中,似乎又渗出了血丝,黏腻地沾在木柄上。身体的疲惫与疼痛,此刻都远不及内心那处被骤然划开的新伤来得深刻。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略显粗糙但动作轻柔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紧握着木叉的手臂。

他愕然抬头,看见吉布楚和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站在他身旁。她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草堆上,只是默默地将一个用宽大叶片包裹着的东西,塞进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里。触手微凉,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然后,她什么也没说,像一阵无声的风,又悄然离开了。

许志远愣了片刻,走到一旁背人处,小心翼翼地打开叶片。里面是一小坨墨绿色的、被捣烂成泥状的草浆,散发着一股清冽的、略带苦味的草药香气。

是止血消肿的草药。

他看着这团不起眼的草泥,又抬头望向吉布楚和离开的方向。那个枣红色的、如同火焰般灼人的身影还在远处忙碌,而那个靛蓝色的、安静的身影,却用这样一种无声的方式,在他被冰水浇透的心田上,再次滴下了一滴温暖的甘露。

他沉默着,将冰凉的草泥小心地敷在火辣辣的手掌伤口上。一股舒适的凉意暂时压制了疼痛。

他重新拿起木叉,看向这片无边无际的、接纳他也排斥他的荒原。风依旧在吹,草屑依旧在飞。其木格的敌意是真实的,如同这北地的寒风;而吉布楚和的善意,亦是真实的,如同这寒风中,偶尔从云层缝隙里漏下的一缕,微弱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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