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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迷途

那场发生在草料堆旁、短暂而尖锐的冲突,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许志远的心头,并不剧烈疼痛,却时时提醒着他身份的尴尬与处境的艰难。其木格那带着火色与锋芒的敌意,与吉布楚和默然递来的、带着泥土清香的草药,构成了他对于乌塔拉乡人际关系的初体验——冰冷与温暖并存,排斥与接纳交织。

几日下来,重复而繁重的劳动渐渐磨钝了他的感官,身体的疲惫压倒了一切细密的情绪。手掌上的伤口在草药的敷贴和反复的结痂、破裂、再结痂中,慢慢长出了一层薄薄的、不甚美观的硬茧。他开始学着像其他牧民一样,用头巾捂住口鼻,抵挡草料场的尘土;也学会了在长时间的弯腰后,如何缓慢地直起身,以避免那阵尖锐的腰椎刺痛。

这天下午,他被□□书记叫到队部。□□从一张糊满旧报纸的木头桌子抽屉里,取出一个用牛皮纸仔细包裹好的小方块,递给他。

“识字儿,是吧?”□□用的是陈述句,眼神里带着一种交付任务的郑重,“跑个腿,把这个送到西边三十里外的红旗牧场,交给他们场部的陈扬主任。路上就一条主道,岔路口少,顺着车辙印子最深的那条走,别拐弯,太阳落山前怎么也到了。”

这是一封公函。许志远接过那个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纸包,心里竟泛起一丝微弱的、奇异的涟漪。送信,这似乎是他来到这里后,接到的第一个不那么纯粹依靠体力,甚至带着一点点……“文化”意味的任务。这让他几乎已经麻木的神经,有了一丝微弱的触动。

“保证完成任务。”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用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军人般的语气回答道。

□□似乎被他这反应逗乐了,嘴角扯动了一下,挥挥手:“去吧,骑昨天那匹老马,它认得路。早去早回。”

牵上那匹温顺的栗色老马,再次跨上马背时,许志远的心情与初来时已大不相同。虽然依旧生疏,但至少不再那样恐惧。他按照□□的指示,策马走上了那条通往西边的、被车辙和马蹄碾压得极为坚实的土路。

秋日高悬,阳光失去了夏日的毒辣,变得澄清而明亮,慷慨地洒向无垠的草场。视野开阔得令人心旷神怡,尽管草色已是一片衰黄,但在光线的勾勒下,却也呈现出一种壮阔而苍凉的美感。远处的山峦起伏的线条极其柔和,像沉睡的巨兽的脊背。天空是那种洗过的、近乎透明的蓝色,几缕薄云如同撕扯开的棉絮,悬浮其间。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是干净的、带着枯草和泥土气息的味道,暂时驱散了营地那股混杂的牲畜和人群的气息。马蹄踏在坚实的路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伴随着风声,竟是这几天来难得的、近乎安宁的时刻。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其木格的嘲讽,忘记了手掌的硬茧,忘记了土炕的冰冷。仿佛自己只是一个行走在广阔天地间的旅人,而非一个背负着沉重包袱的放逐者。

然而,荒原的脾性,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前方的道路似乎变得模糊起来。几场秋雨留下的水洼和后来车辆为绕行而碾出的新辙,使得“车辙印最深的那条路”变得不再那么清晰可辨。在一个缓坡的顶端,他勒住马,有些犹豫地看向前方。几条深浅不一的车辙印像分岔的溪流,朝着略有差异的方向延伸出去,最终都消失在地平线上几乎一模一样的枯黄色草海里。

该走哪一条?

他回想□□的交代,“别拐弯”。他选择了看起来最宽、最直的一条,催马继续前行。

起初,一切似乎并无异样。道路依旧在脚下延伸。但渐渐地,他感觉到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陌生。路边的地貌特征,似乎与来时记忆中□□随口提过的“像马鞍子的山包”、“那片孤零零的白桦林”对不上号了。而且,脚下的车辙印,似乎也越来越浅,最终,彻底消失在了一片茂密的、一人多高的针茅草丛中。

他心头一紧,猛地勒住马。老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在原地踏着步子。

他环顾四周。天地依旧辽阔,但那种辽阔,此刻却充满了令人心悸的、无差别的重复性。无论转向哪个方向,映入眼帘的都是几乎相同的景象:起伏的丘陵,枯黄的草海,湛蓝而高远的天空。没有显著的路标,没有村庄,没有人烟,甚至连一只飞鸟的影子都看不到。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包裹了他。只有风掠过草尖发出的、永恒的沙沙声,这声音非但不能带来慰藉,反而更添空旷与寂寥。

他迷路了。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他方才那一点点可怜的安宁。冷汗,涔涔地从额角渗出,沿着鬓角滑落。他试图根据太阳的位置辨别方向,但秋日的太阳悬在正空,方位暧昧不明。他努力回忆看过的地理书籍,关于利用植物、星象辨别方向的知识,但在此刻,面对着这片完全陌生、看似毫无特征的天地,那些书本上的理论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恐慌,像无数细小的冰蛇,从心底深处钻出,沿着脊椎迅速蔓延。他催动马匹,试图原路返回,但来时的足迹早已被风吹散,被相似的草浪淹没。他朝着一个自以为正确的方向狂奔了一段,看到的却依旧是重复的、令人绝望的风景。

时间在焦虑和徒劳的奔忙中飞速流逝。太阳明显偏西了,光线变得倾斜,给荒原镀上了一层更加凄艳也更加冷酷的金色。温度开始下降,风势似乎也更猛了些,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寒冷如同细密的针,刺透棉袄,直钻骨髓。

“太阳落山前怎么也到了。”——□□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像是一种无情的讽刺。

他感到喉咙发干,胃部因为紧张和饥饿而微微抽搐。如果天黑之前找不到路,或者找不到红旗牧场,在这昼夜温差极大的荒原上,后果不堪设想。冻死,饿死,或者成为狼群的食物……各种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拉住焦躁的马,再次环顾四周。绝望如同潮水,一**冲击着他脆弱的心理防线。他想起了海城纵横交错的街道,那些清晰的路牌,那些可以问路的行人……而这里,只有天地,和他。

一种巨大的、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将他死死攫住。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故意给了他一个错误的方向?或者,这片荒原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无法走出的迷宫?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极远处的地平线上,似乎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移动的黑点。他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死死地盯着那个黑点,生怕那只是自己因渴望而产生的幻觉。

黑点越来越大,渐渐能分辨出,那是一个骑马的人影。

希望,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瞬间照亮了他灰暗的心田。他用力挥舞着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呼喊:“喂——!喂——!这里!这里有人!”

那人显然发现了他,策马朝着他的方向疾驰而来。随着距离的拉近,陆识钧看清了来人的轮廓——身形魁梧,骑术精湛,正是□□书记!

□□在他面前勒住马,古铜色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只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和……了然的平静。

“就知道你小子得迷路。”□□的声音依旧洪亮,在空旷的荒野里显得格外清晰,“跟我走。”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一句责备。□□调转马头,朝着一个许志远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去。许志远连忙催马跟上,像一只终于找到了母兽的幼崽,紧紧跟在后面,生怕再次被丢下。

“记住,”□□没有回头,声音随风传来,“在草原上,光认路不行。要认‘敖包’,认山头的形状,认独一棵的树,认星星。车辙印会变,这些东西,几辈子都立在那儿,给你指路。”

许志远默默地听着,看着□□宽厚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有获救的庆幸,有迷路的羞愧,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对于这片土地及其生存法则的敬畏。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无垠的草海上。这一次,他紧紧地跟着前方的身影,不敢再有任何偏离。来时心中那点可怜的“文化任务”的优越感,早已被荒原无情地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认识——在这里,他需要学习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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