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蝉鸣此起彼伏。
姜星念偷偷望向许淮冬的背影,他的校服衬衫被风扇吹得微微鼓起,像一片在夏日晴空里飘荡的云。
她突然想起前年秋天在图书馆借的那本《简爱》,扉页上有人用钢笔写着:“青春是场盛大的幻觉,而我甘愿在你的目光里溺亡。”
那时的她不懂这句话的含义,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有些相遇,就像九月的风穿过梧桐叶的缝隙,看似不经意,却在心底掀起了一场撼动整个夏天的风暴。
许淮冬忽地回过头来盯着她看,“姜同学,发什么呆呢?”
姜星念一愣,耳朵开始漫上一丝可疑的红色,“没有。”
“你还没回答我呢。”许淮冬扬了扬眉。
姜星念点了点头。
“去的。文嘉儿想去画画,我陪她一起。”
“好像是我先约的你吧,姜同学。”许淮冬无奈地低下头和她对视,“怎么不说是来陪我的?”
姜星念猝不及防和他对视,心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猛地漏跳半拍。她的睫毛忍不住颤了颤,慌忙错开视线,落在他胸前那颗歪了点的纽扣上。
耳廓的热度还在往上蹿,连带着脖颈都泛起淡淡的粉。她捏着书包带的手指紧了紧,声音细若蚊蚋:“我……我也不是……”
“不是什么?”许淮冬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刻意的纵容,尾音轻轻勾着。他往前倾了倾身,阴影落下来,恰好将她圈在一片不算逼仄的范围内。
姜星念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橙子味,混着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干净得让人有些心慌。她咬了咬下唇,视线胡乱飘着,瞥见不远处林文嘉正踮着脚朝这边挥手,像只雀跃的小麻雀。
“文嘉儿在等我一起去吃饭……”她试图转移话题,声音却被许淮冬打断。
“她等她的。”他说得理直气壮,目光却没离开她泛红的耳垂,“我问的是你。”
指尖忽然被什么碰了一下,是许淮冬的指腹,温热的,带着点薄茧。姜星念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猛地抬头看他,眼里还蒙着层没散去的慌乱。
许淮冬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漾开点细碎的笑意,喉间溢出声低笑:“算了,不逗你了。”他直起身,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些距离,却顺手接过她肩上的书包,往自己肩上一甩,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走吧,”他转过身,朝林文嘉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嘴角噙着笑,“陪你的。”
姜星念愣在原地,看着他背着两个书包的背影,宽宽的肩膀挺得笔直。风拂过,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愣着干嘛?”他回过头,眉梢微扬,阳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盛了星光,“不是要一起去吗?”
姜星念站在原地,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乱撞。她慢吞吞跟上去,隔着半步的距离,听着两人的脚步声落在午后的梧桐道上,沙沙的,像藏了满肚子说不出口的雀跃。
走了几步,许淮冬忽然侧过头,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姜同学,下次能不能诚实点?”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笑的眼眸里,刚退下去的热度,又腾地一下,烧红了脸颊。
林文嘉一脸认真地看着姜星念。
“姜星念同学,请你如实交代。你和许淮冬咋回事?”
姜星念“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问你呢!你们俩啥情况?”林文嘉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姜星念一脸茫然。
林文嘉:“……”
“我靠,他是我们学校高岭之花诶!高岭之花你懂吗?”
姜星念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林文嘉:“……”
“你知道他对别人是什么样子的吗?”
姜星念第N次摇了摇头。
林文嘉:“……………………”
“走,带你去看他的真面目。”
办公室里的同学们几乎都出校吃饭了,只有和他们一样刚刚吃完饭的许淮冬一个人。
林文嘉带着姜星念狗狗祟祟地趴在办公室角落的窗外偷听。
许淮冬面前站着两个前来问问题的女同学。
“许同学,你能不能再讲一遍,我们没听懂。”其中一个女同学声音响起,耳朵却红遍了。
许淮冬正低头翻着练习册,笔尖在草稿纸上停了停,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他的目光扫过两个女生,没什么温度,语气也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哪里没懂?”
那女生被他看得更紧张了,攥着笔的手指紧了紧,结结巴巴地重复:“就、就是刚才那个辅助线……怎么想到要那么画的?”
许淮冬没说话,只是拿起笔,在她们的练习册上快速画了条线,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没抬头,声音隔着半开的窗户飘出来,清清淡淡的:“这里,找全等。”
就三个字,再没多余的话。
另一个女生还想再问,刚张了嘴,就见许淮冬已经收回手,重新低下头翻自己的书,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绷得笔直,明显是不想再继续的意思。空气里瞬间弥漫开尴尬的沉默,两个女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措,嗫嚅着说了句“谢谢许同学”,红着脸匆匆离开了。
窗外的林文嘉看得啧啧称奇,用胳膊肘怼了怼旁边的姜星念,压低声音:“看到没看到没?这就是他对别人的样子!冰山一座,多说一个字都嫌累!”
姜星念趴在窗沿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皮。刚才许淮冬低头画线时,她看清了他手腕上的浅色疤痕——之前打篮球受伤留下的。那时他皱着眉抽气,却还笑着说“没事,小伤”,语气里的纵容和此刻的冷淡判若两人。
她心里莫名有点发慌,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像含了颗没化透的糖。
“你再看他对别的男生,更绝!”林文嘉还在碎碎念,“上次篮球赛有人故意撞他,他也就抬眼冷冷瞥了下,那眼神,吓得对方屁都不敢放一个……”
话没说完,办公室里的许淮冬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视线精准地撞上窗外的两道目光。
姜星念吓了一跳,像只被抓包的小兽,慌忙想缩回头,却被许淮冬的眼神定住了。他看到她们时,先是愣了下,随即眼底那层冰霜瞬间化开,漾出点无奈又带点促狭的笑意,甚至还朝她们这边挑了挑眉,口型无声地说了句:“偷看?”
姜星念的脸“腾”地红了,比刚才那两个女同学红得还厉害。她猛地拽了拽林文嘉的胳膊,声音都带了点颤:“走、走了!”
“啊?怎么了?”林文嘉还没反应过来,被她拖着往后退,“我还没看完呢……欸他刚才是不是看过来了?他笑了?!”
林文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猛地停下脚步,震惊地瞪着姜星念:“他居然笑了!对着我们!不对,是对着你吧?!”
姜星念被她问得心慌意乱,低着头往前走,声音细若蚊蚋:“没有,你看错了……”
“我才没看错!”林文嘉追上来,绕到她面前,双手叉腰,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姜星念,你老实交代,你们俩啥情况?!”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姜星念泛红的耳尖上。她想起刚才许淮冬眼里的笑意,想起他自然接过她书包的动作,想起他说“陪你的”时的语气,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乱撞,像揣了只乱扑腾的小兔子。
她抿着唇,没说话,只是脚步慢了些,嘴角却悄悄勾起个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嚯哟,罕见啊,我们人见人爱的姜星念同学居然也会脸红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噻。”
“林文嘉儿!你烦不烦呀!”姜星念扬起手来拉她。
“急了急了!你急了~”林文嘉笑着跑开。
两个人你追我赶,慢慢跑远。
许淮冬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窗沿,目光追着那两道跑远的身影。阳光斜斜地落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淡的阴影,方才对着旁人时的疏离冷意早已散尽,眼底盛着的,是化不开的柔软。
姜星念跑起来的时候,扎得半高的马尾辫在身后一甩一甩,像只受惊的小鹿,连带着发带都晃悠着。林文嘉边跑边回头朝她做鬼脸,笑声清亮,像撒了把碎银,叮叮当当落在午后的风里。
他看着姜星念被逗得跺脚,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连耳尖都泛着粉,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来。刚才在窗外,她被抓包时那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像只偷喝了牛奶的小猫,眼睛瞪得圆圆的,却偏偏藏不住眼底的那点羞赧。
“偷看还敢脸红。”他低声笑了笑,指尖划过窗玻璃上的一道浅痕,像是在描摹她方才慌乱的眉眼。
桌上摊着的练习册还翻开着,刚才给那两个女生讲题时画的辅助线清晰可见,可此刻他却半点心思都沉不进去。脑海里反复跳出来的,是她刚才趴在窗沿上时,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微颤动的样子;是她被他撞见时,猛地缩回脖子,像只把自己藏进壳里的小乌龟;是她拽着林文嘉跑开时,那截露在短袖外的胳膊,白皙得让他晃得眼睛疼。
“许淮冬?发什么呆呢?”靳司翎抱着篮球走进来,见他对着窗外笑,凑过来看了眼,“看啥呢这么入神?”
许淮冬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顺手合上练习册,拿起桌角的水杯。“没什么。”
靳司翎撇撇嘴,显然不信,却也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会儿打球不?老地方。”
“不去。”他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那两道身影早就跑没影了,只剩空荡荡的走廊,风卷着几片梧桐叶,悠悠打着旋儿。
“不去?”靳司翎稀奇地挑眉,“你平时不是最爱午休没什么人的时候打球吗?”
许淮冬没应声,指尖摩挲着杯壁的温度,心里却在算着时间。她们班下午第一节课是美术,去画室的路要经过操场边的香樟道,现在过去,说不定能“偶遇”。
他放下水杯,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搭在臂弯,语气听不出波澜:“有点事。”
靳司翎看着他快步走出办公室的背影,摸着下巴啧啧称奇:“奇了怪了,今天这铁树,怎么看着……有点想要开花?”
许淮冬没回头,脚步却悄悄加快了些。风穿过走廊,带来远处隐约的蝉鸣,他想起姜星念方才红透的脸,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这趟“偶遇”,得早点去才好。
香樟道上的风带着点热气,卷着叶片的清香漫过来。姜星念被林文嘉缠得没辙,正抬手往额头上扇风,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却像踩在心跳上。
她猛地顿住脚,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头——许淮冬果然走在几步开外,校服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手里还拎着个帆布包,像是刚从储物柜取了东西。
“好巧。”他走近了些,目光先落在姜星念泛红的脸颊上,嘴角弯了弯,才转向林文嘉,“你们往画室去?”
林文嘉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胳膊肘悄悄往姜星念腰上捅了捅:“是啊是啊!许部长也往这边走?难道你们班下午第一节课也是画画?”
许淮冬笑了笑,“不是美术课。”
视线落回姜星念身上,见她捏着帆布包带子的手指蜷了蜷,耳尖还泛着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点:“刚在办公室见你们跑那么快,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姜星念的脸“腾”地又热了几分,想起刚才被他抓包的窘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低着头小声嘟囔:“没、没事……”
“没事跑那么急?”许淮冬故意逗她,脚步放慢些,跟她们并肩走着,“我还以为你们怕被我抓去补数学。”
这话一出,林文嘉先笑喷了:“就我们家念念这数学成绩,怕是求之不得吧?不过许部长平时可忙着呢,谁能请得动你补课啊。”
许淮冬挑了挑眉,侧头看向姜星念,语气带了点认真:“她要是想,随时可以。”
空气忽然静了静。蝉鸣在树梢上聒噪,阳光透过香樟叶的缝隙筛下来,在三人脚边投下斑驳的光点。姜星念的心跳漏了一拍,偷偷抬眼瞥他,正好撞进他带笑的眼眸里,那里面像是盛着揉碎的星光,亮得让她慌忙移开视线。
“咳咳。”林文嘉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了调子,“我突然想起,我画板落在教室了,得回去拿一趟。”
姜星念一愣:“刚才不是还说带了吗?”
“哎呀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嘛。”林文嘉冲她挤了挤眼,又转向许淮冬,笑得一脸“和善”,“许部长,我们家念念就拜托你送一程啦,画室在二楼左转第四间,谢啦!”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溜得飞快,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朝姜星念挥了挥手,口型无声地说:“加油!”
姜星念:“……”
身边忽然只剩两个人,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姜星念捏着帆布包带的手指更紧了,脚步都有些发僵,只能盯着脚下的石板路,数着砖缝里冒出来的青苔。
“她倒跑得挺快。”许淮冬低笑一声,打破了沉默,视线落在她发顶,“不用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才没有紧张。”姜星念嘴硬,声音却细得像蚊子叫。
许淮冬没拆穿她,只是放慢了脚步,跟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忽然开口:“你画画很好?”
姜星念愣了下,抬头看他:“没有,会画一点简单的而已。你怎么……?”
“上次校庆画展,有幅画向日葵的,签名是姜星念和林文嘉,还以为是你画的。不过,辩论赛画的很好。”他说得自然,像是随口提起。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像风拂过耳畔,却让姜星念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脸颊却烫得厉害,只能重新低下头,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原来他看过她的画。
原来他记得她的名字。
原来他一直觉得她画的很好。
画室就在眼前了,姜星念几乎是逃一般地停下脚:“我到了。”
许淮冬也跟着停下,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帆布包上:“需要帮忙拿进去吗?”
“不、不用了!”姜星念慌忙摆手,接过他递来的包——刚才不知道什么时候,包已经被他拎在手里了。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她像触电般缩回手,“谢、谢谢。”
她转身想往画室跑,却被他叫住:“姜星念。”
姜星念回过头,看见他站在香樟树下,阳光落在他肩头,校服衬衫被风掀起一角。他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淡了些,多了点认真:“明天写生我去接你。”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姜星念愣住了,看着他眼里清晰的自己,心跳得像要撞出胸膛。她下意识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细若蚊蚋的一个字:“……好。”
许淮冬笑了,眉眼弯起来,像落满了星光:“进去吧。”
姜星念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进画室,直到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才捂着发烫的脸颊,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窗外传来他离开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却一步一步,都踩在心上。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烫得惊人。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是这样的。
像揣了颗糖,在舌尖慢慢化开,甜得连呼吸都带着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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