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朱雀门外,皇上重冠加辇,率百官行立两侧,送袁青钰与镇北军出征。寒风卷起旌旗,风中拉扯出大大的一个袁字。
为统一番号,征调过来的五万精兵也延用镇北军军号,此刻这些将士们都身着甲衣手持兵器,整齐肃穆的站在城外。黑压压的甲胄泛着金属光泽,肃杀之气弥漫在场。
这几日一次次的军情急报不断的送入京城,让本就一直身体不好的皇上病又重了。他裹着厚厚的黑裘斗篷站在中央,身侧站着德夏,不远处的护卫处则是萧玄。
旁列的李承璟眼神一凝,暗卫营的地位更高了,连近卫的位置都能直接取代了。
随着一声战马嘶鸣声,从外围跑进来一人一马。那马浑身黝黑,皮毛发量,体格极其高大,风中它的鬃毛飘扬,威风凛凛。
立于道旁的百官都将目光投向那马上的身影。
袁青钰,袁少将军,玉面阎罗,当初镇北军的主心骨之一。
她的半张脸隐没在银色雕花面具后,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眉眼上挑拉出漂亮英武的线条。
翻身下马径直朝皇上所在之处行来,她边走边脱下头盔,甩了甩被压住的头发,高马尾上的红绳看得到当年的少年意气风发。
取下面具,露出那张有些苍白却清绝的脸,她的眼里承满了坚毅与决绝的神色。不同于一般女子穿着软甲,她身上是特制的玄铁黑甲,重量即便是普通男性士兵也会觉得沉重。
一步步向前,身上的甲衣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直到行止明黄色的华盖前,她单膝跪下向皇上行了一个军礼,而非女子的礼节。
“臣,镇北军主帅袁青钰,奉旨出征北疆!定当不负陛下所托,将敌军逐出我中原,保百姓保社稷!”
她声音不大,带着一丝清列的沙哑,穿过寒风,清清楚楚的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皇上眯起眼睛,看向面前这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袁青钰。以前沈如玉的时候,她美艳温婉小心翼翼,现在面前的袁将军,果敢英武。
他的脑海中想起许多年前,袁朗也是这样看着他,“定不负陛下所托!”那张坚毅的脸与面前的脸逐渐重合。
直到德夏在旁边轻声唤道,“陛下……陛下!”
皇上才猛然回过神来,他的目光巡扫过袁青钰全身的铠甲,点了点头,“袁将军,平身吧。”
袁青钰利落的站起来,皇上示意德夏奉上一个托盘,托盘中央放着一个银光闪闪的枪头。
“朕素闻袁少将军曾一杆银枪横扫千军,这个枪头,是当年……是用玄铁打造,锋利异常,望它能助袁将军早日收复失地,还大梁山河盛世。”
袁青钰郑重的接过枪头,一旁立刻有人小跑过来将她的长枪换上这御赐的枪头。
她在手上掂了掂,忍不住赞道,“果然好铁!”
随后她转身面向城外数完将士,举起长枪,枪头在晨曦微光中闪闪发光,“众将士听令!”
“是!”
“大家听到了陛下的期许!看一看那被乌蛮铁骑踩碎的屋舍!想一想被他们屠杀的大梁百姓!我们能做的是让他们……”她的声音陡然拔高,“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台下的将士们跟着高声呐喊,整齐嘹亮的声音回荡在空中,让人心神为之一震。
而后袁青钰挥舞长枪,尖利的枪头划破空气,“杀!”
“杀!杀!杀!”将士们长枪砸地,声音震天撼地。
刚才还有许多对她投来鄙夷或轻视目光的官员,在她号令千军时,纷纷收回了不怀好意的目光,他们看到了袁青钰身上铁血之气。
这不是纸上谈兵的那些兵部大员能演出来的,而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拼杀出来的自然而然的霸气。
皇上的眼瞳轻轻的缩了一下,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没有强壮的体魄,也没有铁塔般的身高。但是就在短短几息之间她便让千军为她折服。
“那朕就祝袁将军早日得胜归朝。”
袁青钰转过身来,面对皇上,双手抱拳行礼道,“谢陛下隆恩。此次前去北疆,臣定当尽心竭力,御敌于国门之外。只是臣还要向陛下讨金口一诺,”
她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平静,“臣若是能胜,希望臣回来之时,皇上能批准彻查三年前镇北军主帅袁朗通敌叛国的案子。”
百官哗然,无人不知镇北军袁朗通敌叛国的案子在朝中是大忌。当年身居高位的沈丞相也没有再皇上那里讨来什么说法。
这个大胆的袁青钰竟然在临出征前,威胁皇上。李承璟在行列中,忍不住的捏紧了拳头,他的一只脚已经向前踏了一步。
皇上没有说话,她又再次说道,“臣不需要陛下现在就给出定论。只是要一个承诺。臣自当全心全意征战北疆,绝不敢有一丝怠慢之心。”
皇上的脸色变幻莫测,眼中闪着惊讶与愤怒,而后面色平静,心思如同深潭,不知作何想法。
百官惊诧的眼神如同无声的压力,最终皇上缓缓开口,听不出喜怒,“袁将军,孝心可嘉,只是现在眼下,需先以国事为重。”
直到最终,他开口道,“只有活着,才能追寻你想要的。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最后几个字的份量极重,等你取胜活着回来,才有资格去谈条件!这是被隐形胁迫的皇上能给出的最正面的回答。
袁青钰却仿佛没有被这重量压倒,她露出了笑容,“谢陛下恩准。臣这就出发。”
李承璟的脸色却在听到皇上的回答后变得煞白。
袁青钰转身走到御道尽头,摆开斗篷翻身上马。她座下的黑色高头骏马,前蹄高高腾空扬起,发出长长的嘶鸣声。
没有再回头看周围人一眼,她一马当先的亲自拿过帅旗,在风中展开,红底黑须的“袁”字帅旗出现在队伍的最前方。
“镇北军——开拔!”
出征的号角声沧桑的响起,像是来自边关的呼唤,带这北疆的风雪。五万精兵极快速的如同铁水洪流一般,变换队形跟在她的后面。
浩浩荡荡的好像一条巨龙,向着北方战地川流而去。
皇上的心中,情绪百感交集。这不是他第一次送袁家人出征,每一次的出征,都会是一场提前设定死亡的景象。
谁都想赢,但谁都没有办法预测输赢。
袁青钰骑在马上,身体随着马背上下轻轻起伏。她回头看去,送行的人已经变成了无数个小黑点,看不出来他们的面貌。
只是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其中那个叫李承璟的小黑点。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因为担心而深深皱起的眉头。
她很想像以前那样,伸手去抚平他眉间的皱纹,沈如玉可以,而现在的她,不行。
她转过头,不再回首,将脊背更加挺直了些。寒风撩起她落在头盔外面的碎发,湿冷的打在面上。
前方是距北疆上千里的漫漫长路,是北疆即将迎接他们的风雪与鲜血,是尸山血海遍地惨状,是未知。
袁青钰将马缰绕在拿着长枪的手上,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腹部,“孩子,现在开始,便只有我和你了。”
初冬的气候,寒风已经像刀子一样打在脸上,她的指尖发白,仍然紧紧的拽着缰绳。
旁边一个小兵骑着马赶了上来,“阿钰,要不要给你找个马车?”
“袁青山,我不是让你留守京城吗?此去北疆生死难料。你若是有什么事,姐姐该怎么办?!”
小兵将头盔往上推了推,露出的脸果然是袁青山,他痞气的咧嘴笑了,“我可是经过批准的!是卿卿让我来的,她担心你!毕竟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袁青钰叹了口气,“姐姐也真是的,她自己也有身子要照顾。总是只想着别人。”
“没事儿,”袁青山晃晃悠悠的骑在马上,“阿钰,咱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仗了。之前在北疆的时候,大仗不算,小仗可是从未断过。每次不都顺利回来了嘛,为何我感觉你这次格外忧虑?”
“现在的镇北军,不是往日父亲还在的时候那支镇北军了。群龙无首,军心涣散,频繁换将,卷入朝堂之争,”袁青钰望着远方,“若是镇北军还和以前一样,凉州城怎会在区区三日内失守?镇北军主力被困于凉山?”
听闻此言,袁青山也不由得面露忧色,“是啊,可是你还是坚决的接下了这场仗不是吗?”
“青山,你觉得我做错了吗?”袁青钰有些犹豫的看着他。
“怎么会错!”袁青山的夸张的大叫了一声,“我们袁家军,不就是困难时候显身手吗?!”
而后他放低了声音说道,“我也知道,如果不接这个命令,李承璟保不住你,甚至保不住他自己。我们袁家人,从未有贪生怕死之辈,既然别处求不来,那我们就自己取!”
他最后几个字好像在空气中凝固起来,一个个的砸向地面,铿锵有声。袁青钰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和从前一样,一起赢!”
袁青山笑着举起了手,两只手在空中掌击出脆响。
“一定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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