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清晨,薄雾还没散尽,郭清悟就被后座的颠簸晃醒了。
“醒了?”驾驶座上的父亲郭建明回头看了眼,方向盘轻轻打了个弯,避开路边结着薄冰的水洼,“还有半小时到老家祠堂,你妈让你再检查下祭品,别漏了香烛。”
郭清悟揉了揉眼睛,后座堆满了红色的礼盒和捆好的纸钱,母亲李慧正在低头数着黄纸折成的元宝,指尖沾着金粉,蹭得指腹亮闪闪的。
“早弄好了,”她扒开礼盒看了眼,里面是按老家规矩准备的糕点、水果,还有给族中长辈的红包,“爸,今年祠堂怎么突然要重修?我记得去年回来还好好的。”
“说是祠堂大梁上的木雕被虫蛀了,族里老人说不吉利,”郭建明叹了口气。
车轮碾过乡间的水泥路,发出沙沙的声响,
“你爷爷那辈就总念叨,咱郭家祖上出过大人物,祠堂得修得气派些,这次正好借着重修,把祖宗牌位都请出来晒晒。”
车窗外,熟悉的乡间小路渐渐被抛在身后。年三十的清晨,薄雾像刚熬好的白粥,稠乎乎地糊在田埂上,偶尔有早起的农户家烟囱里冒出点烟,在雾里散成一缕缕的,倒比城里的烟花还添年味。
“还有十分钟到祠堂,”开车的老爸郭建明突然开口,“今年祠堂重修,族长说要把从大梁上拆下来的老物件请出来,让咱们这些小辈沾沾福气。”
“老物件?”郭清悟来了精神,“是爷爷说的那个……皇后同款金镯子?”
“什么金镯子,听着就俗气。”李慧翻了个白眼,“族长说是块玉佩,据懂行的人看,可能真是宋代的。”
车刚停在祠堂门口,就被一阵鞭炮声炸得耳膜疼。几个穿着深色棉袄的老人正站在台阶上抽烟,看见郭建明下车,赶紧掐了烟迎上来:“建明来啦?就等你们家了,唉呀,你闺女都长这么高了?”
“快别夸她,越长越懒。”郭建明笑着摆手,把后备箱里的祭品搬下来——两箱苹果,一捆黄纸,还有给族里老人准备的红包,红包上印着“恭喜发财”,跟祠堂的古色古香格格不入。
郭清悟跟在后面,眼睛忍不住往祠堂里瞟。去年还斑驳的木门被刷了层新红漆,门框上贴的春联墨迹未干,“祖德流芳思木本,宗功浩大想水源”,字写得遒劲有力。
“这对联谁写的?写挺好啊。”
跨过高高的门槛,迎面是一方天井,角落里堆着几堆木料,几个工匠正拿着刨子打磨木梁,木屑混着松脂的味道飘过来,倒比往年多了几分生气。
“先去偏房歇歇,等会儿族长主持仪式。”一位白发老人引着他们往里走,路过正厅时,郭清悟下意识地朝里瞥了眼。
原本摆着祖宗牌位的供桌被挪到了墙边,空荡荡的供台中央,放着个半开的木盒,里面似乎垫着红布,不知道装了什么。
“那就是那老玉佩?”她拽了拽老妈的袖子。
“那是这次修祠堂时,从大梁上拆下来的老物件,”老人注意到她的目光,解释道,“说是明朝时候传下来的,族里打算修好了祠堂,就摆在供桌上当镇物。”
郭清悟没太在意,跟着父母进了偏房。屋里已经坐了不少族人,嗑着瓜子聊着天,话题无非是谁家孩子考了大学,谁家今年赚了钱。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掏出手机想刷会儿消息,却发现这里信号弱得很,屏幕上只有打转的圆圈。
“别玩手机了,”母亲拍了拍她的手背,塞给她一把瓜子,“等会儿祭祖要正经些,你爷爷要是还在,看见你这样该说你了。”
郭清悟无奈地收起手机。爷爷是四年前走的,退休前是中学历史老师,总爱跟她讲郭家的历史,说他们祖上是宋代的将门,出过皇后,只是年代久远,族谱在□□时丢了大半,好多事都没法考证了。她那时只当听故事,现在想来,爷爷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总带着点她读不懂的怅然。
没坐多久,外面传来族长的喊声:“祭祖开始喽——”
众人起身往正厅走。工匠们已经停了工,偌大的祠堂里只剩下三十多号族人,脚步声在青砖地上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族长是个干瘦的老头,穿着件深蓝色的对襟褂子,手里捧着本泛黄的族谱,站在供桌前清了清嗓子:“老规矩,先拜祖宗,再请新物件入位。”
仪式比往年复杂些。众人按辈分排好队,对着墙上临时贴的祖宗画像三鞠躬,然后由族长念祭文。祭文是半文半白的句子,郭清悟听得一知半解,只隐约听到“大宋”“节度”“皇后”几个词,心里不由得嘀咕:爷爷说的,难道是真的?
祭文念完,两个年轻后生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木盒,放到供桌中央。族长打开盒盖,里面铺着的红布上,静静躺着一块玉佩。
“这是从祠堂大梁的夹层里找到的,”族长得意地拍了拍盒子,“村里懂行的看过,说是老和田玉,上面的凤纹是宋代的样式,说不定真是咱祖上那位皇后留下的。”
“都摸摸,沾沾福气!”族长吆喝着,把玉佩从盒里拿出来,递到小辈们面前。
“这叫凤纹佩,宋代皇后礼器上常见这纹样。”旁边一个戴眼镜的老头开始科普,估计是族里的“文化人”,“你们看这包浆,这沁色,绝对是老物件!”
郭清悟没心思听他叨叨。
那玉佩约莫巴掌大小,通体呈暗青色,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像是凤凰展翅的形状,边缘处有些磨损,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奇怪的是,玉佩中心有个指甲盖大的凹槽,颜色比周围深些,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期浸染过。
她盯着玉佩上的凤凰眼睛,不知是不是光线问题,总觉得那两点墨色在动,像活的一样。
“小悟,发什么呆?”母亲拉了她一把,“族长让年轻人都去摸下玉佩,沾沾福气。”
郭清悟这才回过神,跟着几个同辈的年轻人走上前。轮到她时,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玉佩。玉质冰凉,触手生温,倒不像放了几百年的老物件。
她指尖沿着凤纹的轮廓划过,忽然觉得指尖一阵刺痛——刚才剥瓜子时被壳尖划了个小口子,血珠正慢慢渗出来。
一滴血恰好落在玉佩中心的凹槽里。
那滴血没有顺着玉面滑落,反而像被海绵吸住似的,瞬间渗入了玉中。凹槽里瞬间亮起一点红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涌动。
郭清悟吓了一跳,‘什么鬼’,猛地缩回手,再仔细看时,玉佩又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的红光只是她的错觉。
“怎么了?”旁边的族兄注意到她的异样。
“没、没事。”郭清悟摇摇头,心跳得像打鼓,指尖的刺痛感还在,心里莫名发慌,匆匆退到了人群后面不再上前。
祭祖仪式结束后,族人们聚在祠堂门口吃了顿便饭,郭清悟没什么胃口,扒了几口饭就拉着父母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她总觉得脖子后面发凉,好几次想回头看看,又硬生生忍住了。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李慧看她一直沉默,关切地问,“是不是祠堂里太冷,冻着了?”
“可能吧。”郭清悟含糊地应着,视线落在窗外掠过的田埂上,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那滴血渗入玉佩的画面。那玉佩的花纹,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是她选修课上看的宋代皇后礼服图,上面的凤纹和玉佩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
春晚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父母在厨房忙着准备年夜饭,郭清悟却已经没了过年的兴致,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搜索关于宋仁宗皇后的内容,郭清悟三个字赫然在目:“郭氏,名清悟,平卢节度使郭崇孙女,天圣二年立为皇后,景祐二年卒于瑶华宫……”
她忽然想起爷爷生前说过的话:“咱郭家的女儿,名字里带‘悟’字的,都得记着,别重蹈覆辙……”当时她不懂什么意思,现在想来,爷爷说的,难道就是这位郭皇后?
窗外的烟花炸开,照亮了半边天。郭清悟闭上眼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不过是块老玉佩,几滴血,怎么可能和千年前的人扯上关系?
她洗漱完躺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祠堂里的玉佩,一会儿是课本上的文字,还有爷爷临终前模糊的念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点缥缈的回音,分不清是男是女,却异常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里,带着哭腔:
“救我……救救郭家……”
郭清悟猛地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点路灯的光。她屏住呼吸,心脏砰砰直跳。
“谁?”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
没有回应。
也许是幻听?她松了口气,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救我的家族……”那声音又响起来,比刚才更清晰了些,带着浓浓的悲戚,“改变命运……不要重蹈覆辙……”
可那声音却像缠人的藤蔓,紧紧攥着她的心脏。
她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伸手去摸台灯,可开关像被焊死了一样,怎么按都没反应。黑暗从墙角爬出来,像墨汁滴进水里,一点点漫到床边。
她看到黑暗里有个影子,穿着长长的宫装,头发梳得老高,正慢慢朝她走来。那影子的脸看不清,可郭清悟莫名觉得,她在笑。
“你是谁?!”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身体像被绑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我是郭清悟……”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带着刺骨的寒意,“我在……你心里……”
影子走到床边,伸出手,那只手白皙、纤细,指甲上涂着红色的蔻丹,指尖朝着她的脸伸过来——
郭清悟猛地闭上眼,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这下真要被老祖宗带走了!
就在这时,她感觉脖子上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贴上了。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仿佛有人在拽着她往黑暗里拖。
“不——!”
她想挣扎,却像掉进了漩涡,意识被一点点抽走。最后关头,她好像又听见那个声音,带着一丝解脱,又带着一丝恳求:
“来吧……回到该去的地方……”
“记住……别信任何人……”
最后几个字落下的瞬间,郭清悟忽然觉得天旋地转。
黑暗彻底淹没她的前一秒,郭清悟突然想起爷爷藏在书柜最底层的那本残破族谱。她小时候偷看过,最后一页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只没展开翅膀的凤凰,下面写着一行小字:
“天圣十年,凤还巢。”
天圣十年?那是……那位郭皇后被选入宫的年份。
原来爷爷说的不是幻想。
原来那块玉佩不是普通的老物件。
原来……她不是被老祖宗带走,而是要去一个她只在历史课本里见过的时代。
去做什么?
那个声音说“改变命运”……是让她去拯救那个和她同名的短命皇后吗?
可谁来拯救她这个刚穿越就要开局地狱模式的现代社畜啊喂!
意识沉入深渊的瞬间,郭清悟只有一个念头:早知道会穿越,当初就该把《宋史》全背下来的!现在好了,连金手指都没带,这破局之路怕是比考教师资格证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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