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云城,像被架在文火上的砂锅。
蝉鸣裹着暑气往窗户缝里钻,陆雨辰趴在书桌上改数学卷子,笔锋刚划过最后一道导数题,床头柜上的闹钟突然震动起来——凌晨两点十七分。
他掀开凉席爬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走到徐函房门口。门没锁,虚掩着一条缝,暖黄的台灯光从里面漏出来,照在徐函蜷起来的背影上。少年的脊背绷得很直,像根被拉长的弹簧,床头堆着一摞写满公式的草稿纸,最上面那张压着半片风信子干花,花瓣边缘已经泛了黄。
“阿函?”陆雨辰敲了敲门框。
徐函猛地翻身坐起来,头发乱得像被风吹过的草丛,眼镜滑到鼻尖上。他揉了揉眼睛,视线还带着惺忪的雾气:“雨辰?你怎么还没睡?”
“来看看你。”陆雨辰走进去,把桌上的凉白开推给他,“喝口温水,别熬太晚。”
徐函接过杯子,指尖碰到陆雨辰的手背——还是凉的,像块没被太阳晒过的玉。他低头抿了一口,喉咙里滚出细碎的声音:“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我没考上警校,你去了云城,我留在本地读师范大学,我们再也没见过。”
陆雨辰靠在床头,伸手帮他理了理翘起的刘海。少年的发质软得像棉花,沾着点汗,在指尖凝成一颗小水珠。“不会的。”他说,声音轻得像落在草叶上的风,“你数学卷子最后一题的辅助线画得特别好,我看了三遍。”
徐函的脸一下子红了,手指绞着校服衣角:“你、你别哄我。”
“我没哄你。”陆雨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床头柜上,“你看。”
徐函疑惑地打开,里面躺着两封录取通知书。红色的封皮印着“云城警察学院”的校徽,烫金的字体在台灯下闪着光。他颤抖着拿起其中一封,封口处贴着他的名字——徐函,专业:缉毒侦查。
“这……”他的声音发颤,“你什么时候……”
“上周就拿到了。”陆雨辰笑了笑,指腹蹭过徐函眼角的泪痣,“我问过招生办,双胞胎不能报同一个专业?骗你的。其实我可以改志愿,但我不想。”
“为什么?”徐函抬头看他,眼睛里浮着一层水光。
陆雨辰没说话,伸手从徐函的枕头底下摸出什么东西——是半枚风信子胸针,塑料材质,花瓣是褪色的紫蓝色,和他校服上别着的那半枚刚好能拼成完整的花。“记得吗?高二运动会,你摔破膝盖,我把这半枚胸针塞给你,说‘等你考警校那天,我送你完整的’。”
徐函的指尖碰到胸针,凉意顺着皮肤爬进心里。他想起那年夏天,陆雨辰背着他冲过终点,汗水浸透了校服,后颈的碎发黏在脖子上,呼吸里全是青草的味道。“你说……风以后只吹向我。”他轻声说。
“我现在说的还是这句话。”陆雨辰握住他的手,把胸针放在两人手心中间,“阿函,我想和你一起穿警服,一起站在缉毒队里,一起……”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一起把我爸没做完的事做完。”
徐函的心跳漏了一拍。陆雨辰很少提他爸,只知道是个卧底警察,三年前“因公殉职”。他摸着胸针上的纹路,突然问:“你爸……是不是也想去警校?”
陆雨辰的动作顿住了。他望着窗外的月光,树影在窗帘上晃成一片模糊的海。“我爸十六岁就想当警察。”他说,“他高考志愿填了警校,我妈不同意,说‘太危险’。后来他偷偷改了志愿,去了警院,毕业那天给我妈买了束风信子,说‘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看苍山洱海’。”
徐函的手指紧紧攥住胸针。他想起陆雨辰总戴着的蓝丝带,想起他书包里偶尔飘出的烟草味,想起他上次发烧时,嘴里念叨着“阿爸,别闹”。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早就藏在细节里了。
“雨辰,”他抬头,眼睛里亮着星星,“我陪你。”
陆雨辰笑了,伸手揉乱他的头发:“我知道你会。”
窗外的蝉鸣突然停了。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掀起桌上的草稿纸,其中一张飘落在地,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风信子,旁边写着一行小字:“陆雨辰和徐函,要一起考警校。”
陆雨辰捡起来,指腹蹭过字迹:“这是你写的?”
徐函脸红了:“昨天晚上……怕忘了,就画了画。”
“我帮你贴在书桌前。”陆雨辰把纸条折好,放进自己的钱包里,“等我们毕业了,挂在家里。”
这时,楼下传来妈妈喊“雨辰睡觉”的声音。陆雨辰站起身,帮徐函盖好被子:“早点睡,明天还要去学校看考场。”
“你不走吗?”徐函抓住他的手腕。
“走。”陆雨辰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但我会回来。”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徐函靠在床头,手里攥着录取通知书,眼睛里映着台灯的光,像两颗小太阳。陆雨辰笑了笑,关上门。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未读消息——是未知号码发来的:“沈砚,最近小心。”
他的手指顿了顿,回复:“知道了。”
然后,他把手机调成静音,放进书包里。
窗外的月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像撒了一把碎银。陆雨辰望着天空,想起父亲说过的话:“缉毒警察的一生,就是在黑暗里找光。”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蓝丝带,轻声说:“阿爸,我会找到的。”
凌晨三点半,徐函躺在床上,手里攥着录取通知书。
窗外的风还在吹,带来楼下栀子花的香气。他想起陆雨辰吻他额头时的温度,想起胸针上未拼完的花瓣,想起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爱。
他摸出手机,给陆雨辰发了条消息:“我等你。”
发送成功。
然后,他把手机放在枕头底下,闭上眼睛。
梦里,他穿着警服,和陆雨辰并肩站在警校门口。风很大,吹起他们的肩章,吹得风信子胸针叮当作响。
陆雨辰笑着说:“阿函,你看,我们做到了。”
徐函笑着点头,眼泪却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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