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雅话音方落,整个庆丰殿,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般凝固。就在这死寂之中,一声刺耳的"哐当"骤然炸响——
众人惊惶回首,只见太孙席前金樽倾覆,琼浆玉液正顺着案几边缘滴滴答答地坠落。
庭佑僵坐在原地,素来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血色尽褪,薄唇微张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这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大殿里久久回荡,衬得满室锦绣愈发诡谲。
鎏金兽首,香炉吐出的青烟在空中扭曲变形,仿佛连熏香,都感知到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几位年迈的宗亲,不约而同地攥紧了手中念珠,而年轻的皇子们,皇孙们则互相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
庭佑终于回过神来,仓皇起身时,衣摆又带翻了银箸。
那"叮铃"落地的声响,恰似他此刻七零八落的心绪。
庭佑被身旁太子轻轻一碰,这才如梦初醒。
庭佑强自稳住发颤的指尖,起身行至殿中,朝皇帝深深一揖,明黄蟒袍下,摆在地毯上扫过一道仓促的弧线。
转身面向姜雅时,庭佑刻意避开她灼人的目光,只盯着她衣襟上那枚双鱼玉佩。
"公主厚爱,本宫惶恐。祭祖途中,不过匆匆一面,实在算不得相识..."
庭佑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化作一声叹息。
殿内烛火,将庭佑苍白的脸色,映得忽明忽暗,额角沁出的冷汗在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本宫资质平庸,远不及十七叔文武双全。"
说着向十七皇子方向拱手,宽大的袖摆掩住了发抖的指尖。
"更何况..."庭佑忽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天下皆知,本宫,已有正妻宋氏,良人又刚产下长子,且有美人立位份。实在不敢委屈公主。"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庭佑垂首盯着地毯上的缠枝莲纹,仿佛那繁复的花样里藏着救命的答案。
庭佑知道自己,触怒皇祖父,可比起身份败露、东宫倾覆的后果,这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庭佑脑中轰然作响,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东宫与异国联姻?
这简直是自取灭亡!
皇祖父,本就对父亲忌惮颇深,若再与姜国势力牵扯,只怕明日东宫,就要被安上个"里通外国"的罪名。
更可怕的是——庭佑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咽喉。那里本该有的喉结,被二十年来精心调制的药汤永远抑制着。
宽大朝服下,束紧的绢帛,此刻仿佛化作绞索般令自己窒息。
若真娶了这位公主,洞房花烛夜,便是东宫倾覆之时!
冷汗顺着脊背蜿蜒而下。
庭佑看着殿中,跪得笔直的姜雅,忽然觉得那抹身影,就像一柄悬在东宫头顶的利剑。
庭佑必须拒绝,可该如何拒绝,才能不引起怀疑?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在脑中碰撞,却寻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孙儿,不可娶姜国公主,望皇爷爷应允..."
庭佑艰难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殿内无数道目光如芒在背,而龙座上那道视线最是灼人——那是能焚尽一切秘密的帝王之怒。
皇帝依旧沉默如山,高踞龙座之上,深邃的目光在庭佑与姜雅之间来回巡视,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鎏金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
姜雅听罢庭佑的推拒之词,眸中闪过一丝了悟。
他先是撇清,与自己的关系,继而抬高十七皇子,最后才提及已有婚配——这番应对虽滴水不漏,却恰恰暴露了,他如履薄冰的处境。
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权衡过的棋子,既要婉拒联姻,又不能触怒天威。
她望着庭佑低垂的眉眼,心中暗叹。
这深宫中的太孙,活得比囚徒。还要战战兢兢。
可转念一想,姜雅眼中又燃起灼灼光华。
若他,肯娶自己这个姜国长公主,来日在吴朝政坛上,至少多一份倚仗。
她可是太子胞妹,手握重兵的,姜国嫡长公主!这般想着,她忽然抬眸直视庭佑,朱唇轻启:
"太孙殿下,何必自谦?祭祖途中的惊鸿一瞥,已让雅儿,见识到殿下的仁厚之心。至于婚配..."
她忽然转向龙座,深深一拜。
"雅儿愿与宋良娣姐妹相称,共侍一夫。"
这番话如惊雷炸响,震得满殿哗然。
皇帝叩击扶手的手指,骤然停住,而庭佑猛地抬头,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惊惶。
姜雅唇角噙着浅笑,声音却字字如刀:"三年前,父兄便将雅儿,许给殿下,可惜当时,年幼无知。后来有幸得见太孙真容——"她眼波流转。
"果然是龙章凤姿,令雅儿倾心难忘。"
她忽然转向龙座,广袖如云般铺展:
"方才,皇上金口玉言,许诺,不论雅儿看上哪位皇子皇孙,都会成全。莫非..."
尾音微微上扬,"太孙殿下,要因一己之私,让皇上失信于天下?"
庭佑不用抬眼,也能感受到龙座上,投来的冰冷视线。姜雅这番话,句句都戳在帝王,最在意的颜面上。
庭佑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应下这门亲事,东宫与异国联姻,必会招致皇祖父更深的猜忌;可若当场拒婚,便是让九五之尊颜面扫地...
思索之后,庭佑还是开了口。
庭佑深吸一口气,衣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紧,随即展颜一笑:
"公主谬赞了。若论样貌俊逸——"庭佑环视殿内,目光最终落在十七皇子身上。
"在座诸位,叔伯兄弟,皆承皇祖父天颜,尤其十七皇叔最肖圣颜,风姿更胜庭佑百倍。"
庭佑的声音渐渐流畅,仿佛找到了一线生机。
转身向十七皇子方向伸手作引,宽大的袖摆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十七叔,不仅容貌出众,今日诗会夺魁、武试称雄,才情更是举世无双。"
庭佑边说边走向十七皇子席前,躬身作揖,"皇叔,请——"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既将烫手山芋抛给了十七皇子,又全了皇帝颜面。
庭佑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姜雅步步紧逼,不如将这"天作之合"的名头坐实了去。
十七皇子猝不及防被点名,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而龙座上的皇帝,指尖终于停止了敲击,眼底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庭佑伏地叩首,额头紧贴冰凉的金砖地面,声音清朗:
"启禀皇祖父,孙儿以为,姜国公主与十七叔实乃天作之合,堪称佳偶天成。恳请皇祖父,成全这桩美事。"
话音刚落,二皇子立即离席而出:"儿臣附议!十七弟与公主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眼角余光,扫过脸色发青的十七皇子,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
紧接着,四皇子一系的官员纷纷出列。一时间殿内朱紫满庭,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那些暗藏心思的皇子们,各怀鬼胎——若让太孙娶了姜国长公主,东宫便如虎添翼,日后更难撼动。
而几位年轻皇孙,嘴上说着恭贺之词,眼中却闪烁着嫉妒的火光,恨不得将那异国美人据为己有。
转眼间,殿内竟有十之**的朝臣,跪地请命。鎏金柱上盘绕的蛟龙在烛火映照下张牙舞爪,仿佛也在嘲弄这荒唐的一幕。
皇帝眯起眼睛,看着伏了一地的臣子,又瞥向始终沉默的太子。
皇帝眼底寒光乍现。
姜雅那句"二女共侍一夫"像把淬毒的匕首,直刺他最深的心病。
眼角余光里,太子仍端坐,如泥塑木雕,连衣袂都不曾晃动半分。
老皇帝盯着太子父子,低垂的后颈想。
这江山社稷的恶人,终究要朕来做——待掘出背后所有暗桩势力,后继之君,才能坐稳这龙椅。
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这盘棋,他必须,要下得滴水不漏——明面上要继续打压东宫,让那些暗处的势力,放松警惕;背地里,却要借机,将那些觊觎储位的逆臣一网打尽。至于史书工笔...
姜雅公主。这番求嫁东宫的举动,无异于将太子父子,置于风口浪尖。朝中那些虎视眈眈的势力,怕是早已暗中窥伺多时。
若让东宫与姜国联姻,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只怕会群起而攻之。
二皇子见殿内气氛凝滞,当即整了整衣冠出列,朝皇帝深深一揖: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佑儿所言极是。"他声音清朗,眼角余光却暗中观察着皇帝的神色。
"佑儿虽贵为太孙,终究是孙辈。
姜国公主乃姜皇掌上明珠,若下嫁皇孙,恐有损两国邦交。"
说着他转向十七皇子方向,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赞叹之色:"
反观十七弟,不仅早已封王,更是父皇膝下难得的英才。与公主年貌相当,又尚未婚配,实乃天作之合。"
他忽然跪地叩首,玉簪上的明珠在额前轻晃:
"儿臣恳请,父皇成全这桩美事,既全了两国情谊,也不负公主一片真心。"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抬高了十七皇子,又暗指太孙配不上公主尊贵。二皇子垂首时嘴角微勾——只要能把姜国势力,从东宫引开,这盘棋就还有得下。
二皇子这番话表面冠冕堂皇,字字句句都是在为两国邦交考量。
可听在太子齐昌标耳中,却如毒针般刺耳——这不就是在明晃晃地暗示,自己这个太子嫡子、一国太孙,竟还不如,一个宫娥所出的十七皇子尊贵么?
太子面上不显,执盏的手指却微微发紧。
更令他心惊的是,二皇子这番话,看似在为十七皇子说项,实则句句都在戳皇帝的逆鳞。
什么"太孙终究是孙辈?"
什么"恐有损两国邦交"。
分明是在提醒皇帝:若让佑儿,娶了姜国公主,东宫势力必将如虎添翼。到时候若他们父子真有异心...
太子余光瞥见,皇帝骤然阴沉的面色,心中寒意更甚。
二弟,这是要把东宫往火坑里推啊!
若真逼得佑儿娶了姜国公主,以父皇多疑的性子,佑儿日后还能有安稳日子过?
思及此,太子看向二皇子的眼神愈发冰冷。这个二弟,表面兄友弟恭,内里却是恨不得,将东宫置于死地。
鎏金酒盏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转瞬又归于平静。
皇帝眯起锐利的眼眸,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殿中众人。
二皇子那番话中暗藏的机锋,他岂会听不出来?但更让他心惊的是其中隐含的危机。
若让庭佑娶了姜雅,东宫便如虎添翼。
即便太子父子眼下安分,谁又能保证他日不会借姜国之力谋逆?
即便他们当真没有反心,待自己百年之后,姜国公主作为太孙正妃,甚至太子正妃,乃至皇后,吴国朝政机密,岂不尽在姜国掌握之中?
若他们诞下子嗣,姜国必定倾力扶持,届时吴国江山,恐怕就要改姓易主了!
思及此,皇帝指节在龙椅上掐得发白。庭佑在民间声望日隆,这些他都心知肚明。
"呵..."皇帝喉间溢出一声冷笑。什么安分守己,不过是蛰伏待机罢了。这桩婚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成全!
皇帝指节轻叩龙椅,目光掠过庭佑。
想起自己为庭佑准备的婚事。
这门亲事表面看是对东宫的轻视——堂堂太孙竟只娶了个翰林院编修之女。可谁又知晓,那看似清贫的宋家,早在十五年前就是他布下的一枚暗棋?
宋谷从七品编修一路升迁至礼部侍郎乃至以后中丞,每一步都是他暗中推动。
就皇帝唇角泛起一丝冷笑,看着太子父子对宋家日渐倚重,却不知这宋府上下,连洒扫婆子都是他亲自挑选的暗卫。
这步棋埋了十五年,为的就是今日——既能监视东宫动向,又能让那些蠢蠢欲动的逆臣放松警惕。
皇帝沉吟片刻,面上浮现出慈爱的神色,缓缓开口:"公主啊,朕明白你对佑儿的心意。只是..."
他目光扫过庭佑,又落在姜雅身上。"
婚姻大事讲究两情相悦。
佑儿这孩子重情,早已娶了正妻宋氏,又新得了双生子,而且另,令有女子得孕。
若公主执意下嫁,岂不委屈了金枝玉叶之躯?"
他话锋一转,指向十七皇子:
"倒是朕的十七子,不仅才貌双全,更已封亲王爵位。与公主正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公主不妨再考虑考虑?"
姜雅将方才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皇帝眼中闪过的忌惮,二皇子暗藏的算计,太子父子隐忍的无奈,她都看得分明。
这朝堂之上,东宫之势已是风雨飘摇。
她忽然盈盈下拜,广袖如云般铺展:
"伯父容禀。"
抬起头时,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雅儿深知,太孙已有家室,但正,因见识过太孙待妻儿的深情,才更知,他是个值得托付之人。雅儿不才,愿效仿娥皇女英,与宋良娣姐妹相称。"
这番话掷地有声,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姜雅知道自己在挑战皇帝的底线,但她更清楚——若此时退缩,东宫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姜雅缓缓起身,裙裾如水纹般铺展。她抬眸直视龙座,声音清越如碎玉:
"雅儿虽为女流,也知不该强人所难。只是..."
她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苦笑。
"天赐良缘,岂能再错?太孙殿下,既已因良娣照顾不周,导致其落水,良娣又无所出,与之和离,正妻之位空悬。三年前错过一次,今日上天既给雅儿这个机会..."
她忽然跪地行大礼,鬓边步摇纹丝不动:"皇上金口玉言,许诺要为雅儿了却心事。莫非..."
尾音微微上扬。
"要失信于我这小小女子么?"
殿内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姜雅广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
"今日殿中皆是皇族贵胄,话自然传不出去。只是..."
她眼波流转,扫过身后几位姜国使臣。
"雅儿身边这些护卫大臣,就难保不会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禀告父皇与皇兄了。"
这话说得绵里藏针。皇帝面色陡沉,指节在龙椅上掐出青白。
姜雅却已再次俯首:"两国虽相隔千里,但若让父皇知晓雅儿受此委屈...何况世间多的是好事之徒,若传出什么有损皇上圣明的流言..."
她将"圣明"二字咬得极轻,却像一柄软刀,直刺帝王最在意的名声。鎏金香炉青烟袅袅,掩不住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皇帝端坐于御座之上,指节已然攥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强压下胸中翻涌的怒火,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意:
"公主怕是有所误会。"
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当日佑儿落水,朕与皇后不过治了宋良娣一个照顾不周之罪,仅罚她禁足思过罢了。"
他目光如刀扫过庭佑,
“况且他们成婚方才一年,何来无所出之说?这宫里头谁不知道..."
皇帝突然抬高声调,震得梁尘簌簌落下:
"佑儿与宋良娣鹣鲽情深!连皇后都时常夸赞宋氏贤惠。"
他猛地指向满殿臣子,"公主若不信,大可随便问问在场诸位!"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却让殿内温度骤降。老皇帝胸口剧烈起伏,龙袍下的双腿因方才暗自捶打而隐隐作痛。他死死盯着姜雅,眼中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这个异国公主,竟敢在满朝文武面前威胁于他!
而庭佑此刻面色惨白,宽袖中的手不住颤抖。皇帝这番"鹣鲽情深"的说辞,分明是将宋语晴架在火上烤。
皇帝眼底暗流涌动,指节在龙椅扶手上掐出深深的凹痕。东宫嫡脉若混入异国血统。
这江山社稷迟早要改姓——姜国那些虎视眈眈的宗亲,岂会放过这个插手吴国内政的天赐良机?
他余光扫过庭佑苍白的脸色,心中冷笑更甚。
一个流着姜国血脉的皇嗣,将来登基后究竟会听命于吴国宗庙,还是倒向姜国皇室?
老皇帝仿佛已经看到数十年后,姜国大军以"辅佐外甥"之名长驱直入的场景。
"绝不能让姜国血脉污染龙种..."皇帝在心底森然道。
这些年他故意纵容二皇子一党打压东宫,就是要把太子父子逼到绝境,好让那些潜伏的势力全部浮出水面。
没想到姜国竟想趁机将长公主塞进东宫——这步棋,他宁可撕破脸也要拦下!
袖中的密旨已被冷汗浸湿。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老皇帝阴鸷的目光掠过庭佑脖颈。这江山,宁可传给庸碌某位皇子,也绝不容许异国势力染指半分!
姜雅眸光流转,走到庭佑身边的庭逸之间略作停顿。
庭逸那副浓眉大眼的忠厚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信赖,可她却莫名觉得不适——或许是因知晓他曾假借醋意,将庭佑与宋语晴独锁一夜的往事。
她款步走向庭佑,裙裾拂过猩红地衣时带起细微的沙响。
这个选择让满殿哗然——放着主动示好的庭逸不问,偏要为难始终回避的太孙。
"太孙殿下。"姜雅在庭佑席前三步站定,广袖上的金线鸾鸟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姜雅细细打量着,这位传闻中温润如玉的太孙。
庭佑面上虽波澜不惊,端得是一派从容,可姜雅敏锐地,捕捉到庭佑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以及那白玉般的脸颊上,泛起的一抹几不可察的薄红。
"原来他也会害羞..."姜雅心中暗自称奇。
两人距离不过咫尺,她嗅到庭佑身上清冽的松墨气息,混着淡淡的药香,格外好闻。
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精致的五官上投下细碎光影,更衬得他眉目如画。
看得入神时,忽闻庭佑轻咳一声:
"公主这般盯着庭佑,莫非是,我脸上长出花来了?"
他语气温润,却带着几分促狭。
殿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轻笑,姜雅这才惊觉自己竟看得失神,耳根不由微微发热。
姜雅被庭佑当众调侃,脸颊顿时飞起一抹薄红。
她贵为一国公主,自幼金尊玉贵,何曾被人这般戏弄过?
可奇怪的是,心中竟生不起半分恼怒,反而隐隐泛起一丝钦佩——在这满殿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他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地与自己周旋,甚至不惜,当众让她难堪,也要撇清关系。
她凝视着,庭佑温润如玉的侧颜,忽然读懂了他眼底那抹深藏的疲惫。
这看似云淡风轻的应对背后,不知经历过多少惊心动魄的暗涌。
在这危机四伏的吴国深宫,他就像,走在万丈悬崖边的独行者,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姜雅心头莫名一软,竟生出几分疼惜来。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轻抚平庭佑衣袖上的一道褶皱。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满殿哗然,更让庭佑浑身一僵。
姜雅凝视着,眼前这个清瘦苍白的太孙殿下,心中泛起阵阵酸楚。
他单薄的肩头,是如何扛起整个东宫的重担?
那宽大朝服下嶙峋的骨骼,究竟承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压力?
姜雅余光扫过殿内
沉默如谜的太子父亲?
虎视眈眈的诸位皇叔?
猜忌多疑的皇帝祖父?
还有那些表面亲热,背后捅刀的堂兄弟们...这偌大的东宫,一直来竟是他一人在孤军奋战。
三年前听闻的"体弱多病""庸碌无能"的传言,如今想来,怕都是他精心编织的保命符。
就像此刻,他故意当众给她难堪,不也是另一种自保的手段吗?
姜雅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她不明白,为何会对一个敌国皇孙,生出这般怜惜——或许是他强撑从容时眼角的那抹疲惫。
又或许...是看到了那个和自己一样,被命运推着走的灵魂。
又或则是……
姜雅恍惚间又忆起祭祖途中的点滴——
庭佑为她挡雨时,不着痕迹地保持着距离,论诗谈文时真诚谦和的目光,还有她假装扭伤脚踝时,他宁可解下外袍,垫在石阶上也不愿越礼搀扶的君子之风。
这些记忆如走马灯般掠过心头,又定格在那日偶遇宋语晴时的场景。
太孙望向妻子的眼神,温柔得能让冰雪消融。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妻子上马车,连车帘都要亲手为她撩好...
姜雅忽然攥紧了衣袖。
就是这样的他——对陌生女子以礼相待,对挚爱之人倾尽温柔,在诡谲朝堂中独自周旋却始终守住本心的他,让她下定决心:此生非君不嫁!
哪怕要与整个吴国皇室为敌,哪怕要放下公主尊严甘为侧室。
她抬眸望,她绝不会再让天赐良缘从指缝溜走。
姜雅迎着满殿震惊的目光,缓缓抬起下颌。鎏金步摇在鬓边轻颤,却压不住她眼中灼灼的决意。
"雅儿心意已决。"她声音清越,字字掷地有声,"若不能为太孙正妃..."
广袖中的手指掐入掌心,"甘为侧室!"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震得满朝文武哗然。一国长公主竟自请为妾,简直是闻所未闻!
皇帝的脸色瞬间铁青,二皇子手中的玉盏"啪"地摔得粉碎。
姜雅却只凝视着庭佑骤然苍白的脸。
"请吴皇成全。"
她忽然撩起华贵的裙摆,当着满朝朱紫跪了下去。金线刺绣的裙裾铺展在地,宛如一朵盛放的牡丹。
为了这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她愿意赌上公主尊严,与整个吴国皇室对抗到底。
太子齐昌标,突然从席间霍然起身,玄色蟒袍在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光。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殿中,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此事绝无可能!"
他的声音如金玉相击,震得满殿烛火都为之一颤。素来温润的太子,此刻眉宇间尽是肃杀之气,连皇帝都不由坐直了身子。
"犬子资质平庸,实在配不上公主金枝玉叶。"
太子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钉入木板的铁钉,"更何况——"
他忽然转向庭佑,眼中闪过只有父子二人才能读懂的深意:"佑儿,早已心有所属。本宫身为人父,断不能,让他负了真心。"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连皇帝都微微变色。
太子向来恭顺,何曾有过这般强硬姿态?
只有庭佑明白,父亲这是在用最决绝的方式,保护自己的秘密——那个关乎东宫存亡,关乎数百条人命的惊天秘密。他非他,而是她
姜雅怔在原地,看着太子如山岳般,挡在庭佑身前的背影。
她忽然意识到,这桩婚事背后,似乎藏着比政治博弈更深的隐情...
皇帝眼见殿内气氛剑拔弩张,群臣神色各异,深知再僵持下去恐损皇家威仪。他忽然抚掌大笑,声如洪钟:
"哈哈哈,今日原是家宴,倒让公主见笑了。"
笑声中,眼底却一片冰冷,"此事关乎,两国邦交,更需国师占卜吉凶..."
他刻意在"国师"二字上加重语气,满朝文武顿时噤若寒蝉。
国师闭关修炼已三月有余,这分明是要将此事无限期搁置。
"待国师出关,再议不迟。"
姜雅攥紧了袖中的密信——那是国师早已暗中递来的批文,上书"天作之合"四个朱砂大字。
她抬眸望向被太子牢牢护在身后的庭佑,忽然明白了皇帝这番安排的深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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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姜雅执意嫁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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