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怡放松下来后少了平日的拘谨,又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性子,只是过去压抑太久,导致原本的性子难被看见。
庄郁思一个姿势坐久了,缓慢而僵硬地动了动自己发麻的腿,庄怡这时候也开始由浅入深讲庄颜海和秦欣都不知道的那些事。
“听我妈说,当年她为了给家里人治病被迫离开爸爸,经人介绍,嫁给了市里一个有钱的老板。”
“老板样貌只能算看的过去,年龄也比我妈大十岁左右,但胜在对我妈和我都很好。可我妈婚前隐瞒了我的存在,后来又让老板误以为我是他的亲生女儿,然后过了这些年,我妈心里越来越愧疚。”
“而且她也怕我越长大样貌和老板越来越不像会让人怀疑,所以她就想自己主动先告诉他,她觉得老板一定会原谅她,她也真的打算和老板好好过日子。”
“但那次她赌错了,老板从此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开始无休止的家暴,对我妈,也对我。我妈提出离婚,老板拖着不让,最后好不容易诉讼离了,可我们还是摆脱不了他。”
“他就像一个粘腻的影子,从我高中那年循环无间断入梦。在梦里,我被他掐住脖子,被他打得奄奄一息,我喘不上气,无数次从梦中惊醒。”
“我很害怕,甚至有一段时间极度恐惧入眠,那段记忆像鬼一样缠着我,无休止地透支着我。”
“来到崇城的这些天,我经常觉得自己脚从未踩到过地上,只要一不小心,便又会陷入之前万劫不复的境地。我珍惜在这里的每一天,我也把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当成是最后一天。”
“我妈已经吃了太多苦,她这辈子让我很心疼,但从她那里我无法得到慰藉。子潭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我们第一次见是在家里,那时他没有因为爸爸高看我一眼。”
“后来在其他地方,他也没有因为我弥补不了的无知低看我一眼。”
“我喜欢上他很容易,他会喜欢我是我没想到的。和他在一起之后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那样开心的日子过去我想都不敢想。”
“可没过多久,他说对不起要和我分手,我追问了一句原因,他只深深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了。再后来就是我从别人口中知道他和许嘉音即将订婚的消息。”
庄郁思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她敏锐地听出来不对劲,“这中间估计有什么误会。”
“是有误会,”庄怡发出一声惨淡的笑,“许嘉音估计是怕我再缠着邹子潭,所以给我看了他们的床照。”
庄郁思震惊。
庄怡说到现在却越来越平静,“邹子潭不是自愿的,但事已至此,回不了头了。”
有时候共情能力太强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庄郁思觉得自己浑身燥热,眼神克制不住变得犀利,“所以你为了邹子潭的颜面,宁愿被许嘉音倒打一耙?”
作为一个局外人,庄郁思都怒从心起,更何况是庄怡。
她忽然意识到,庄怡比她想的还要能忍。
庄怡似乎是早就料到庄郁思会这么问,因此并没有对庄郁思突然转变的态度感到惊讶,她反驳说:“…也不是。”
“原因,”庄郁思看着人道。
“能和邹子潭在一起,我会很高兴,不能在一起,我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伤心。如果非要说的话,我也不算是为了他的颜面,我是为了自己。”
“我不想因此毁掉这段情分。”
庄郁思听明白了,“说到底你还是担心他心里会改变对你的看法,可庄怡,他和许嘉音在一起就已经代表你们今后不会再有别的任何可能,他会不会因此改变对你的看法还重要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改变了对你的看法,他认为你自私自利、尖酸刻薄,那又能怎么样?这不是更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他压根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庄怡忽然沉默,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同庄郁思讲清楚,“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知道你还恋爱脑?”庄郁思实在想不明白,她真想打开庄怡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浆糊还是泥巴,怎么脑子就转不动。
“我没有恋爱脑,”庄怡哽着嗓子酝酿半天,最后终于憋出来一句:“…我只是怕,万一他要是不怪我呢?”
邹子潭不怪她。
她却把邹子潭刻意回避的事情血淋淋摊在大众面前,由他们指摘点评,看他们置身事外又津津乐道。
庄怡只要一开了这个口,邹子潭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他要么流言缠身,从此口碑败坏。要么和许嘉音的事被捅出去,真不真相的不再重要,外人只想看个热闹,一张嘴再也说不清楚。
庄怡害怕,她怕自己做了一切,邹子潭最后却不怪她。
庄郁思难得沉默,她不明白庄怡到了这一步竟然还在替邹子潭考虑,但她同时也能理解庄怡会这么想的原因。
庄怡习惯了替别人考虑,却没习惯多为自己考虑。
庄郁思在心里叹了口气,事先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庄怡可能不会爱听,但她还是要说。因为这些话她不说,庄颜海和秦欣肯定不会跟她说。
“庄怡,”庄郁思闷声叫了她一声,庄怡抬头。
“他不怪你,只能证明他这个人还行,不能成为你对他感到愧疚的理由。无论如何,你都要知道,先做错事的人是邹子潭,先提分手的人也是邹子潭,你不管怎么做,你都谈不上对不起他,更没理由为了他的名声搭上自己的名声。”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他真的随时随地都有分寸,就不会给许嘉音可趁之机。这话可能太过绝对,忽略了很多可能的外在原因,但这难道不是某种警示?你如果真和他在一起,以后估计也不会太平。”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庄郁思双手向后撑了一下床,然后借力站了起来,她低头对庄怡说:“我能说的已经说完了,明天过来找你,你要是想通了,我带你出门彻底解决这件事。你要是依旧执迷不悟,我以后不会再管你。”
庄郁思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庄怡在门即将关上时回头往外看了一眼,走廊光线呈条状延伸至屋内,她从逐渐狭小的缝隙里瞥见庄郁思的身形。
屋内再度灰暗,属于走廊暖黄的灯光消失。
房间空荡荡的,没有人声。
庄郁思锁好门先往自己的房间去,结果进去后发现宋时让竟然不在屋里,她又往底下一楼望了眼,还是没看见人。
人呢?哪去了?
一个人先回去了吗?
应该不是,因为庄郁思手机上没收到宋时让的消息,宋时让也不会走哪儿去不和她说一声。
更何况,庄颜海也不在。
庄郁思心里有了猜测,她抬脚往庄颜海书房的方向走。
刚才饭桌上别看宋时让将庄颜海说的毫无招架之力,那完全是因为庄颜海也觉得自己理亏,所以才没怎么开口。
现在宋时让如果真的是被庄颜海叫过去,好吧,庄郁思心里觉得十有**是了,和她扯上关系,庄颜海多半没那么容易松口。
刚才她和庄怡聊了那么久,没想到出来发现庄颜海和宋时让聊的更久。
庄颜海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个老好人,但也有些时候言辞偏激,庄郁思吵架的口才就是和他吵出来的。可宋时让不同,庄郁思知道在庄颜海面前他多半不会顶嘴,如果庄颜海有意刁难,那剩下的只能是尴尬和沉默,以及可能落在地上的颜面。
庄郁思毅然加快步伐,手刚才搭上门把手,门便从里面被打开,她从开了一小半的门缝瞧见宋时让惊诧的眼神,“你怎么找过来了,和庄怡聊完了吗?”
“嗯,”庄郁思点头,又瞧宋时让神色不似受了气,才从他身后的空隙往门内多看了眼。
庄颜海背身站在窗口,听见她的声音侧了侧身子,但最终还是没有转身,只放任她跟着宋时让离开。
庄郁思在路上问,“老庄和你说什么了?”
宋时让低头看着庄郁思笑,“他说给我一百万,让我离开你再也不要回来,你信吗?”
庄郁思老实说:“我不知道,总感觉这事他做的出来,也做不出来。”
“放心吧,没说什么,”宋时让语气听上去还挺轻松,“他只是不太看好而已。”
庄郁思心中存疑,下意识便问:“他这么轻易就松口了?”
“也不算松口,”宋时让笑,“毕竟他压根儿不看好。”
“但他没直接让你滚蛋,”庄郁思和宋时让走出小别墅,打算开车回她自己租的地方住,现在住家里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宋时让估计更不自在。
“或许是被我的个人魅力折服了吧,”宋时让仰头笑道。
“宋时让,你……”庄郁思没好气,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看着人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
“真没什么,”宋时让颇为无奈,“如果非要说的话,学历吧,再加上家里也没什么拖累,所以他给了一个机会。”
“我都还不知道,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突然提到过去,宋时让眼中透出恍如隔世的怀念,他眯着眼睛道:“江大。”
庄郁思听林月露说过他成绩好,却也没想过宋时让成绩会这么好。
“那是了,我爸自己也白手起家,这样看的话松口很正常。”庄郁思坐进驾驶位,咧嘴看着宋时让笑,“厉害了,让哥。”
宋时让表情有些绷不住,“笑这么殷勤,不太习惯。”
“什么,”庄郁思不可思议扭头,手搭在方向盘将车起步开了出去,“我选择和谁谈恋爱,大多数时候只看感觉,但也架不住你非要惊我一喜。”
“所以我现在在你眼里发光吗?”
庄郁思乐了,“可以这么说。”
宋时让缓声笑道:“可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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