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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烂柯

纪风不记得话怎么说出:“公子术,你这样做,可对得起我阿姐?”

徐术不为所动,甚至有丝疑惑:“小月对你说过什么?”

“你要娶我阿姐,如今却与别的女人幽会!”小风紧紧握住拳头,脸颊涨红,要哭出来的样子。

怨不得徐娥忽而狂笑,纪风都觉自己似怨妇,徐娥心情很好:“你阿姐哄小孩呢。”转头看向公子术,公子眉头蹙着,亦觉莫名其妙,瞬间纪风全懂了,血液一搏一搏滚烫起来,从没有哪一刻,似这般羞赧、愤恨,她冲出亭子。

慌张时撞到红姑:“风小姐从哪来?没撞疼吧?”红姑的笑容挂在唇畔,像在说她也知情,真是奇了,不知恁地,纪风觉得无数双眼睛暗种凝视自己,一个比一个清醒,一个比一个袖手。

她只想逃到无人的地界去。

从正门跑出,罕见无人阻拦,也对,天下大乱,凭什么云城得以独善其身?

一头扎进深山,不一会,双臂和小腿被密林划出若干伤,此时回头,尚能在夕阳余光中回家,但心有不甘,所幸不远处就有无人茅屋,可供息脚。

接下去呢?是继续深入,还是就此作罢?食物与饮水都成问题,更有野兽游走,她不知道。

茅屋小得可怜,久无人住,门开的瞬间,尘土飞扬,从此望下去,云城尽收眼底,纪风长叹一声,多年前她与阿姐若就此逃离,兴许已有不同的命运。

她听见自己的回声一波三折,不禁发笑,兀地,惊出冷汗,不对,小屋里怎会有回声?!

“是谁?!”

烛台亮了,付斯铭自屏风后走出来。

“为什么躲在这里吓人?”纪风心有余悸,付斯铭一脸无可奈何:“屋主人原在小憩,突然冲进陌生人,望洋兴叹,抹一把辛酸泪,谁更该怕?”

环视,纪风才认出周遭陈设熟悉,但记忆中,屋子便是不算诺大,也绝非这般狭小。

“小风,你初来仅有九岁。”

纪风怔然:“原来此去经年。”

“喏,就在那张方桌,你捧脚挑出恶虫,彼时你坐在上面,双脚尚不及地面,如今我们全老了,你长大了。”他继续说。

纪风痴痴地笑:“记得,记得,脚底至今有疤痕。”

“当真?”付斯铭说,“那次我也是头一回见那虫,头一回为人清伤,本以为做得够好。”

纪风倚着桌沿,脚尖点着地:“我以为山民都逃了,屋子尽空着。”

“很多人是该谨慎时乐观,该镇定时恐慌的,”他看她,“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纪风垂下头。

“天黑了,我送你回家。”付斯铭走过来牵她。

“这是什么,”角落堆砌石板若干,纪风俯身蹲下,“写给死人的?”

“是先人。”

她用手指描摹铭文:“世人真乃奇怪,人活着,往往一问三不知,待人死了,什么生卒年月,高升谪戍,一下子全知道了,仍不作罢,恨不将出生时产婆的唏嘘全刻于小小方碑之上。”

“或许但求‘不忘’二字,”付斯铭挑灯站在她身后,送你回家。”

“付斯铭,他们说你搬离此山,为何今夜出现在这里?”纪风心虚地岔开话题。

付斯铭道:“那便不回。”

她窃喜,换了阿姐,定会以满山蛇虫鼠蚁恐吓,不时搬出天南海北的鬼怪,须知她早不是无知的孩童,也厌恶人家当自己孩童。

然而随着夜深,她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此刻回家,神不知鬼不觉,阿姐若问起傍晚去哪了,大可以习字搪塞过去,可若明早回家,性质又将不同,令孟婆白头是少不了的,阿姐也饶不了自己。

这个年纪到底是尴尬的,总也觉得自己比天还大,意志却经不住时间的考验。

辗转反侧,终忍不住下榻,在院中寻到和衣而卧的付斯铭,纪风忽然低声下气:“付斯铭,能否劳驾你送我回家?”一颗心气馁又气馁,人家凭啥替你收拾烂摊子?还不是顾及阿姐的情面,纪风啊纪风,还不是要求人,还不是外强中干的小女子?

付斯铭本欲调笑:“纪大小姐也会礼贤下士。”见她脸色已羞赧难当,翻身而起,“事不宜迟,我们走。”

一路无话,归心似箭,到了家中,阿姐正吩咐婢子熏明日用的衣裳,一面对镜摘着那对垂肩的珊瑚耳坠子,问:“你离家了么?我怎么记得不久前才见过你?”

纪风的轻叹融在烛火噼啪的声响中,又是这样,总是这样,可此时生气都觉得意兴阑珊,她上前为阿姐摘坠子,感受到阿姐柔软的耳垂,芳香的身体。

纪月的嗓音突然很像母亲,好温柔好温柔:“后日有戏班子在北面废城楼搭台,唱的是你最爱的《烂柯山》,付斯铭讨到三张票子,我得空带你去。”纪风又惊又喜,什么愧什么气,抛诸脑后。

到这日,纪风苏醒,见窗外的天空灰蒙蒙,原来是天公不作美。

纪月睁开一只眼睛,仍在梦中:“小妹,做什么,这么早?”

“今日不是听戏?”

“戏?戏…”纪月倒回榻中,“别傻了,瓢泼大雨,有什么比蒙头大睡来得快慰?”

说着向小妹敞开怀抱:“来。”

只见小人儿似红烛的芯儿,纤细朦胧,一动不动,良久,困意覆盖,她没了耐性,转身睡去。

……

私塾异常闷热,狭小的空间容纳十几人,书墨香混着汗气,味道难以形容。

偏偏授业先生是个六旬老人,深谙养生之道,窗扉紧掩,纪风才只是拉开缝隙,便遭来先生不满。

也只是这一望,纪风见到一个男子正撑伞踽踽独行,近了,是付斯铭。

“你来做什么?”

他仰面道:“此刻还不去,票子就废了。”

“你怕是不了解我阿姐的脾气,她说不去。”

他笑时露出一口白牙,爽朗快活,仿佛任何问题都能解决:“你猜我刚从谁处来?怎样,去不去?”

这时,先生的声音传来:“纪风,与谁讲话?”

付斯铭仍不罢休:“去不去?”

纪风道:“等我。”索性踏上窗棱一跃而下,先生气得跺脚:“坏女子!坏女子!”

二人同撑一把伞,显得局促,前两年雨季,纪风比眼下瘦小得多,以小小芭蕉叶充作油伞,绰绰有余,或是掩在他的袖下,路人误以为那是他的小女儿。

恍若隔世。

雨大,付斯铭半边身子湿透,衣袖卷起,露出精壮的小臂,布衬紧紧贴在身上,映出宽宽的肩,窄窄的腰。

雨水自他的额角滑过下颚,途径脖颈,顺着衣襟钻入胸口,他的小臂是滚烫的,这令纪风找到关于父亲的残存记忆。

那次汛期来得比往年汹涌,父亲别无选择,随几十名汉子跳入潮中,与时间争抢吃饭的家当:一只小舟和几张渔网。

回来时,亦是浑身精湿,露着双臂,他抱起小女儿,哄起来:“叫风儿担心了……”

那是一个曾与浪搏斗的男人,是什么原因,使他变得蹉跎不堪?

来到甬道中,付斯铭收起伞,天光昏暗,他看着纪风:“在私塾时为何不及时答应?在想什么?”

想什么?于心不忍,付斯铭明明知道一切,仍待阿姐如初,甚至爱屋及乌。

回家时,阿姐已卸去妆容,黑缎般的长发垂在腰畔,没有任何修饰,却美得不可方物。

纪风看得感动,脚下迟疑,付斯铭拿起桌上的残羹,兀自吃起来,不挑剔,没一会子,碗见底。

纪风有心讨好:“今日阿姐都做了什么?”

纪月眼睛没在看她:“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你问我在世上的哪一日?”说完,咯咯笑起来:“日日如今日咯。”

纪风听了很懊恼,阿姐比她苍老千千万万倍,无趣千千万万倍,但她能做的少之又少,不过是叠衣、拖地、煮饭、听话。

纪月接着对付斯铭说:“你这般待她,人家未必记挂你的好,却迟早将她宠坏,将来你我不在,她有求于人,以为嬉皮笑脸能换回所有。”

付斯铭说:“小纪风有分寸。”

纪月却认了真,转过身:“信不信,我们赌一场,十年,或者五年后,她还记不记得你。”

付斯铭眸光一暗,旋即笑得没心没肺。

纪风惭愧地垂下头,谁会在乎一个孩子的记挂?

纪月看着纪风:“小妹就是头没有良心的狼崽,谁养她便认谁为亲。”纪风想哭。

但阿姐说得是对的,纪风从小就是个健忘的人,至今她已记不清很多人的面孔,一日先生教人以母亲为题作画,她勾勾绘绘,最终却是孟婆的脸。

夜一深,付斯铭就离开了。

姐妹没有隔夜仇,纪月把小妹搂在怀里,心情忽然格外好:“今天的戏讲的什么?”

年年只听《烂柯记》,便是一出好戏,也有厌倦的时候,偏偏姐妹俩不嫌,纪风听了千万遍,纪月听小妹讲了千万遍,逢感慨处,二人仍能齐齐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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