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颜千风停顿了许久,池鸢投去疑惑目光:“后来呢?”
颜千风望着池鸢笑了笑,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涌动:“后来,我和她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从无话不谈到彼此袒露身份。”
“她坦白自己的身份是鹊枝岛的人,而我也与她明说来自幽山,她当时很惊讶,但之后就没再提这件事。后来,我带着她四处游历,情到浓时便私定了终身,她带我回鹊枝岛见了她师父,说要与我成亲,她师父毫无意外的拒绝了,不仅将她关了禁闭,还把我赶出了岛。”
“我心有不甘就在岛外的渔村等她,三个月后我终于见到了她,可她却很冷漠的要与我断绝关系,因为她不想失去她的师父,所以她选择舍弃我。”
“那时我也心高气傲放不下面子,与她争吵之后就回到了幽山,至此之后,再也未见。”
“你这也没有三天三夜说不完啊?”池鸢半含认真半含调侃的道。
无声叹谓散在颜千风唇齿间:“是啊,我也以为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却不想再提往事,不过寥寥几句就说完了那些故事。”
“感到遗憾吗?”
“有过,但已经释怀了。”
“这么说,你是真的对她……?”
颜千风眉峰一挑,忍不住笑:“池姑娘这是觉得我不会对人动真心?”
池鸢立刻回问:“不是吗?”
“…呵呵。”颜千风笑声清朗,隐隐中却藏着几分落寞,“这果然是报应吧,说的谎言太多了,等到想说真话的时候却没人信。”
池鸢没听出颜千风话里的意思,当然也不会深究这个问题,不过她想起之前,颜千风假扮鹊枝岛的人接近她,并化名灵雀,现在细究起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你的那位故人叫什么?”
“冷冷清清盈盈一笑的冷清盈。”
“所以你之前扮作鹊枝岛的弟子,化名的灵雀是她的小名?”
颜千风怔了怔:“灵雀是她妹妹的小名。”
月光越来越亮,将河湾四处照得波光粼粼,木桥下不断有鱼跳出水面,微微张合的鱼嘴像是在问两人为何不继续说了。
颜千风转眸看着池鸢的侧脸,有时像是在端量一件绝世珍宝,有时又像是在通过她质问自己的心。
池鸢没搭理颜千风,只看着木桥底的游鱼,这时她的袖口动了一下,是那条被盘得奄奄一息的蛇。
池鸢将蛇拿出来,将它放到木桥的栏杆上,小蛇沐浴了一会月光,慢慢舒展身子,但它不敢逃走,因为池鸢正盯着它。
颜千风饶有兴趣地瞧了两眼:“是岐虫招来的蛇?”
“嗯。”池鸢点点头,伸指戳了戳小蛇萎靡的小脑袋,“本来是想追着岐虫去的,但看到你,就不想追他了。”
颜千风微微诧异,随即受宠若惊的笑:“原来我在池姑娘心里这么重要。”
但下一刻,就被池鸢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也没多重要,因为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帮钟絮,至于岐虫,我会找到他的。”
“…钟絮,池姑娘认识她?”
“认识啊,自被你扮作鹊枝岛的人骗了一次后,我就认识了鹊枝岛的人,你说巧不巧?”
颜千风低头笑了一阵:“确实很巧,池姑娘若想看,我还可以扮作女人。”
池鸢听到这句话又认真打量颜千风:“你也真是厉害,个子这么高,怎么扮起女人却毫无破绽?”
“难道池姑娘忘了我的外号?”
“千面鬼。”
“鬼这个字太难听了,应该是千面公子。”
“哪里难听了?人死后都会变成鬼,都是或早或晚的事,再论你的行迹简直不堪入耳,可不跟那鬼物一样,没心沒智令人憎恶。”
颜千风笑眸闪动,也学着池鸢倚在栏杆上,“池姑娘这是在变着法的骂我吗?”
“骂你何必要变着法,我是直接骂你的。”
颜千风却没脸没皮的很,被骂了还笑得一脸灿烂:“骂的好,能被池姑娘骂也是一种乐趣。”
池鸢懒得再搭理他,手指一弹,将害怕缩到栏杆角落的小蛇,一下弹到河水里。
“怎么没见薄薰那丫?,莫非池姑娘这次是一个人来的云梦山庄?”
“没有啊,我跟着……”池鸢话说一半突然醒悟,一脸不快地看着颜千风,“你在套我的话?”
颜千风是在套池鸢的话不假,但他并不是想问薄薰或是其他人,而是想知道那个让他捉摸不透的云兮慕在不在。
“池姑娘。”颜千风轻笑一声:“你是怕我知道姬无寐的事?其实早在夏州城,我就已经知道了。”
池鸢还是一脸不高兴:“你既知道,为何还要问?”
“姬无寐的事好查,但池姑娘的事却不好查。”
“所以呢,你到底想问什么?”
颜千风微微敛笑,目光在池鸢脸上一寸寸扫过,他的眼神很柔和,不带半分**,半分眷恋。
“那个像仙人一样的公子,可是还同你在一起?”
原来问的是云兮慕……池鸢心中疑惑,但还是回答道:“对啊,和我一起,你找他有事吗?”
颜千风笑了一声,是无奈的笑:“没事,随便问问,毕竟池姑娘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找池姑娘问这一件事,不过分吧?”
“不过分,但你这个问题也太简单了,我不白占你便宜,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可以再回答一个。”
颜千风略作思考:“这个问题就留在下一次吧,这对我太重要,我不想随意浪费掉。”
池鸢轻哼一声:“你还真是古怪,既然你不说,那我还想问你,那个跟着你的小姑娘呢?”
“你说沈西子?”
“对呀。”
“她确实跟来了,我嫌烦,就让人带着她去外岛了。”
“你不怕武林盟的人找到她?”
“武林盟若真有那个本事,就不会忌惮幽山这么多年。”
提及幽山,池鸢稍稍蹙眉:“你们幽山不是在抓捕我吗?为何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颜千风站直身,带着浓重水汽的夜风,将他清瘦修长的身形勾勒无遗:“池姑娘还真是问了个直中要害的问题。”
“怎么,不能说?”
“当然可以。”
“哼!你可真是幽山的好叛徒。”池鸢无情嘲讽。
“幽山没有叛徒,只有实力为尊。”颜千风转过身,面朝远处宽广的云梦泽,“姑姑是一直想抓你的,但她现在在养伤分不出心神,而且近来是多事之秋,抓你之事只能往后放一放了。”
颜千风说完侧头看了池鸢一眼,“我看池姑娘的神情好像很失望?”
“是啊,很失望,因为太久没遇到对手了。”
“…呵呵呵,这天下也就池姑娘说出的狂言,让人觉得心情愉快了。”
池鸢正欲反驳,目光突然被树林那边窜出的黑影吸引住,那个方向是钟絮为南音疗伤的地方,莫非她走后,还有人来打扰?想罢,池鸢即刻动身。
“池姑娘,你去哪?”
池鸢飞上竹林,扭头道:“有缘下次见了,最好不要被我发现你偷偷跟来。”
颜千风听言一笑,当真站在木桥上不动,目送池鸢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下。
密林中,雾气和血气交相缠绕,树底两人曾盘坐的地方,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池鸢鼻尖嗅了嗅,气息还在,像是刚走不久。
正想着,东南方向突然传来一道极轻的细碎动静,池鸢蹬足而起,树枝还未震颤开,人就已经越过了大半山林。
看到前方一闪而过的黑影,池鸢屈指一弹,五根冰棱同时射向黑影,将他想要逃离的方向全部锁死。
未想黑影的身法格外刁钻,冰棱飞来的一刻,旋身而起,从林子上空逃脱,随后以更快的速度往山林边缘窜去。
池鸢紧跟其后,接下来的一路她追他跑,两人之间总是隔着一段恰好的距离。
池鸢十分惊讶,游历一年多,轻功能与她平齐甚至远胜于她的人寥寥无几,刚还说遇不到对手,没想到今日就撞见了一个。
前面的黑衣人走走停停,像是在故意勾着池鸢,池鸢想知道黑衣人的目的,便也不厌其烦地一路追到底。
两人一前一后飞出了小岛,逐渐往外岛方向靠近,看到前面那片熟悉的竹林,池鸢一脸疑惑,这不是奉清川住的院子吗?怎么兜兜转转,黑衣人将她引到这里来了?
黑衣人直接掠过奉清川的院子,在池鸢所住的园子中停下,他站到园中最高的屋檐,慢慢转身看向池鸢。
池鸢缓了速度,跟着落到屋檐:“阁下是谁,为何引我到此?”
黑衣人摘下面罩,十分恭敬地向池鸢行礼,并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属下无状,姑娘恕罪。这是公子的信,还请姑娘过目。”
池鸢压下疑惑,接过信件,这封信的纸面摸着十分顺滑,打开时有淡雅的香气散开,信封角落嵌着一朵白色的尚还新鲜的铃兰花。
看到铃兰的那一瞬,池鸢突然明白黑衣人口中的公子是谁了,不受控制地她的心跳开始加快,慢慢展开信封,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地去看信上的内容。
“暌违久矣,暮云春树,思何可支?每忆清辉,中宵独立,襟袖皆寒。”
“愿卿勿忘前约,耳畔之诺犹在,岂容风散?不日当策马星驰,重践旧约。昔日执手泣露之誓,若化尘泥,则青锋映月,必令兰摧玉折。天道昭昭,此心可鉴。”
一字不落的看下来,透过信上的墨痕,池鸢仿佛看到流光君在月夜之下伏坐书案为她写信的样子,特别是在看到落款的郗子恒三个字时,池鸢的心口一滞,一股闷闷的带着酸涩的感觉涌上喉咙。
所以写这封信的时候,流光君是已经知道云兮慕与她同行的事,才会在信上写出这等威胁之言。
几乎不用想象流光君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会有多生气,然而,池鸢想到这一点却不由笑出了声,惹得一旁恭候的黑衣人满面疑惑,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池鸢甚是不解,流光君为何这般生气?她和云兮慕也没发生什么私情吧?
等等,流光君曾说她若是喜欢上别的人,便要她付出代价。所以,流光君担忧的是她会喜欢上云兮慕?
池鸢摇摇头,虽说云兮慕有时候确实让她会有异样的感觉,但要说喜欢他也不太可能,两人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流光君。
“姑娘……”见池鸢兀自在那感叹摇头,黑衣人忍不住出声询问:“姑娘,您可有要捎的话或是回信给公子?”
池鸢扫了他一眼:“没有。”
黑衣人一愣,垂下头去,过会儿又抬头看一眼池鸢,神色中尽是掩不住的欲言又止,而他这副神态是故意做给池鸢看的。
毫无意外的池鸢当场中计:“你想说什么?”
“…姑娘,您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公子吗?”
“担心他什么?安危吗?他身边有那么多的人保护,我想不出谁会伤害到他。”
“除了安危以外,姑娘还可以担心别的呀,比如问一问公子近来可有好好吃饭,入秋了记得加衣诸如此类……”
“这点小事有什么好问的?他那么大个人了,身边还有那么多人伺候,这些事也不需要人问吧?”
黑衣人被堵得一阵无话,想了想,又道:“姑娘,公子有时忙起来确实会忘记吃饭,而且您知道公子的脾性,身边伺候的人不敢多问,没有您在身边劝着,那情形只会更加严重,所以,您真的一点也不担心记挂公子吗?”
“咳,担心……会有一点吧。”池鸢转过身,耳根悄悄红了。
黑衣人听完轻舒一口气:“太好了,若是让公子知道您担心他,公子一定很高兴。”
“等等。”池鸢转头问他:“你在流光君身边担任什么职位?”
“回姑娘,属下是公子的内院暗卫。”
“那他写这封信的时候,你可在场?”
黑衣人顿了顿:“属下没有资格进公子的寝殿。”
“哦,这般说,你是不知道流光君写这封信的时候,是生气还是不生气了?”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公子…是生气的,这封信公子写了两日,这两日公子都没怎么用膳,看着像瘦了一圈。”
黑衣人说完,极快地看了池鸢一眼,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姑娘,公子真的很记挂你,你……当真不回一句话吗?”
池鸢掩唇轻咳,只觉手里的那封信格外烫手:“那就这样,你跟流光君说,他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我…我喜欢的人只有他,让他好好吃饭,不要让人担心。”
黑衣人没料到池鸢说话这么直白,惊诧少许:“好,姑娘的话,属下定一字不漏的带到,姑娘若没别的事,属下就先告辞了。”
等黑衣人离开,池鸢摸了摸脸颊,顺着屋脊坐下,又打开信对着月光认真看了一遍。
流光君的字若清风出袖明月入怀,一眼看去令人赏心悦目舍不得挪眼,但细看有几行字他写的很重,像是在透过笔力向她传递他的思念。
在落款的名字上,流光君下笔却轻了许多,给人一种怅然若失,落寞失意的感觉,或许,他一开始有怨有恨,但经过两日的思考,短短几行字他一改再改,最终将对池鸢的情与怨都化作笔下没有写出的留白。
也不知这纸上曾留下他多少声叹息。
池鸢慢慢合上信,那清雅的花香是铃兰,是他最喜欢的铃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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