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跟蒙西是一个班的后，我总是不自觉的注意他。
他跟我之前认识的那些或呆板或傲气优越的学霸都不同。
我原以为他是个我行我素不合群，坐在班级倒数位置的怪咖，没想到他老老实实坐在班里居中的位置，埋着头隐没在人群中，除了一头有些潦草偏长的头发，看不出什么特立独行的地方。
距离我转来一周了，我俩没有什么交集，跟不认识一样。
“哎哎，摸底测验下来了！”大课间阿悦拿着一张单子贴到门口玻璃上，激动地站在门口就冲我喊：“张鹤你太牛了，这么难的卷子你考了98.5，年级第一！比年级第二高了10分！年级组都轰动了！”
班里安静了三秒，立刻爆发出激烈地惊呼声。
“98.5？”
“这么牛逼！不愧是英杰学校转来的。”
“卧槽，真的假的，这是人能考出来的分吗？”
“我不信，让我看看！”众人震惊地看着我，反应过来后一哄而上去门口抢成绩单。
刚开学，年级组为了测试学生假期有没有好好完成寒假作业，出了张各科大杂烩满分100的摸底测试卷。
我皱了皱眉，有点不满意。
写的时候我有感觉到枫城的习题难度明显比景行那边简单一个档，这张卷子换我在英杰的班做，30个人最少25个都是满分。
怎么可能才98.5？剩下1.5扣哪儿了？
我坐第一排靠窗的过道，也起身去看成绩单，其他人见状纷纷给我让道。
看着细分栏，倒数第二道选择题错了。
不用看试卷我都记得是道物理动量守恒题，回想了下题目和答案，心里默算了一下。
好像是道多选题！
所有科目的选择题出一起，我还以为都是单选。
啧，这要换平时要被我妈抽手板了，绝对的低级失误。
有些郁闷，我视线顺着成绩单往下滑，发现班里大多数人的水平都是及格左右，考的好点的也就七八十。
让我意外的是在中游位置看到了蒙西。
68分。
竟然还行。
我转头看向他的座位，空的。
再看向教室后排的其余几个座位，也是空的。
我心里顿时升起不妙的预感。
*
“阿悦，你看到蒙西没？”从还在躁动的人群里钻出来，我拉着阿悦到了过道阳台旁。
“蒙西？”阿悦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那小子神出鬼没的，谁知道啊。”
“你找他干嘛，你跟他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天天跟你一起，没见你俩说过话啊。”
阿悦大大咧咧揽着我，坏笑着一副逼供的架势要我从实招来，我却没心思跟她胡闹。
我有些着急，“那你知道拳头帮的几个去哪儿了吗？”
“他们？”阿悦一脸厌恶，“他们课间一般在教学楼东南角那个小商店和旁边的厕所鬼混。”
我听完就要冲下楼，被阿悦一把拽住，“哎哎哎，你干嘛去，你不会要去找他们吧！”
“对。”我甩开阿悦的手。
她不可思议地拦着我，“你发什么疯张鹤，你惹他们干嘛？”
“回头跟你说，阿悦你去找老班，带他来商店这边，告诉他出事了。”连珠炮的说完，我绕过她往楼下跑，她愣了一下，也转身往办公室跑。
来这个班的第一天，我就发现那天揍蒙西的几个人跟他是一个班的。
他们还有个帮派，叫拳头帮。
虽然穿着校服，但跟小混混没什么区别，三天两头不来上课也没人管。
经常跟外校打架，班里看谁不顺眼也会动手。
但他们不打脸，只打校服遮住的地方。
还恐吓学生要喜欢告状展示伤口以后就扒了他衣服让他在学校裸奔。
这一周他们几次试图找蒙西的茬，都没什么机会。
我看在眼里，心里一直悬着把匕首。
现在，匕首落了下来。
*
教学楼东南角厕所。
大课间来上厕所的学生刚走进就被门口几个人高马大守门的身影吓退，大气不敢出，纷纷选择绕路去更远的厕所。
他们知道，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又被拳头帮盯上了。
“你小子挺能躲啊，上次锁了老子的脖我还没揍你两下呢，就被那帮老头子扰了兴致，你以为这事就算完了？”领头的右手拽着蒙西额前的头发往后扯，左手拿个打火机点着火在他面前晃悠。
蒙西看样子已经被揍了一顿，被几个人摁着肩膀半跪在地上。
他垂着眼一声不吭。
“怎么又哑巴啦，像上次那样会叫会反抗才有意思，现在很无趣哎。”四眼仔弯着腰歪歪脑袋，观察蒙西的神色。
“他就是个窝囊废，只会忍啊，要不好欺负呢，浩哥专用出气筒啊。”卷毛嘴里叼根烟调笑，他怀里还揽着个女生。
女生看起来也就十七八，花着浓妆，涂着美甲，一头大波浪卷发，校服外套大咧咧拉开大半拉链，里面穿着性感吊带。
“西哥上次竟然反抗了？好有意思，我竟然错过了，可恶。”女生半娇嗔半抱怨地锤了卷毛一下，“你竟然不打电话叫我看戏！”
“宝贝，你在美容院我哪儿敢打扰你啊！”卷毛委屈。
“呵，这次校领导在开会，老师有专用卫生间，学生也不敢来，我看谁还能救你。”被叫浩哥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朝卷毛招招手，“卷毛，请西哥抽一口。”
卷毛一愣，反应过来立马喜笑颜开，“得嘞。”
他放开怀里的女生走到蒙西面前，拽起蒙西的校服下摆，正要笑嘻嘻把烟头往他侧腰上按，那个女生突然拽了他一下，撒娇道：“让我来嘛，我想玩。”
卷毛看了眼浩哥神色，等他同意了才把烟头递给女生，“好，琪琪你来。”
琪琪拿过烟头，在蒙西脸前比划，小小年纪笑的很妩媚，“西哥再反抗一次给我看，我就不烫你哦，上次错过好可惜。”
蒙西垂着眼懒得理她。
“为什么总无视我呢？我不漂亮吗？还是你害羞不敢看我？”
长长的美甲划过蒙西的脸。
“说、话、呀。”
在蒙西的沉默下缓缓加力。
“你说话啊！”伴随着琪琪的变脸和喊声，蒙西的脸渗出一道血痕。
身后浩哥和四眼一脸古怪的看向卷毛，卷毛脸色阴沉。
*
我飞奔向小卖部旁边不远处的厕所，心里砰砰砰直打鼓。
刚跑过转角，就看到蒙西被七手八脚摁在厕所外间的洗手池旁。
一个太妹捧着蒙西的脸，手里拿个烟头要往他锁骨上按。
“住手！”
门口几个守门小弟看到我显然很吃惊，也没拦我，让我直直冲了进来。
蒙西听到我的声音猛地看过来。
看到他的眼神我心想，这几天果然是装作不认识我。
我一边平复呼吸，一边盯着那个领头的，冷冷道：“黄浩，你殴打同学，校园霸凌，不怕被拘留吗？”
黄浩愣了一下，上下打量我，“这不是我们新来的转校生大美女吗！我跟你们这种好学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没招惹过你吧，你现在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指指厕所门口的摄像头，看了眼浑身青紫的蒙西，“你们打人的过程都被录了下来，等着被抓吧。”
“被抓？”黄浩神情古怪看了看其他人，他们突然大笑起来。
“蒙西你小子可以啊，这才几天就勾的我们天真漂亮的转校生为你出头。”黄浩拍拍蒙西的脸。
“只不过是好学生自以为是的正义感罢了。”
蒙西瞥了我一眼，刻薄道：“我和你认识吗，滚。”
我知道他是怕我卷入其中，但我打定了主意要他看到另一种解决方式。
他觉得自己的处境是死局，实则不然。
我大方宣誓主权：“我喜欢你，要追你，你的事当然跟我有关。”
*
高二一班班主任叫舒盛，外号书生，长的却是体育老师五大三粗的样。
上一秒他还在办公室享受其他老师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下一秒听到阿悦说张鹤可能有危险吓的肝都颤了三颤。
阿悦怕朋友出事，跑的很快。
书生跑的比她还快。
——这经济教育建设哪儿哪儿都落后的破学校好不容易来了个好苗子，那真是如同天降紫微星啊！
在他班里出了事他不得肠子悔青，更别提这位转校生家里的条件，她爸听说是枫城这边专门请来的城市规划设计师，连校长都想打好关系给一中重新规划设计一下，岂是他这个小班主任得罪的起的。
书生紧赶慢赶跑到厕所，看到拳头帮那几个熟悉的刺头身影，头疼至极。
坏了，这也是他得罪不起的。
*
高二年级组办公室。
我们跟在书生身后，乌泱泱一大堆人从厕所被带了回来。
几个谈笑风生的老师看见我们这群人一下子闭了嘴，埋头备课批试卷。
轻松的氛围凝固结冰。
我当然知道他们不是看了我或者蒙西才有这反应，那就只可能是拳头帮的人。
连老师都怕他们，他们到底什么来历。
我暗自审视周围的动静。
“行了，其他人都回去上课吧，留下黄浩，陈四，刘卷和安琪。”
“还有蒙西张鹤，你俩也留下。”
书生驱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弟，留下拳头帮几个核心成员。
他用保温杯泡了杯菊花茶，坐下缓了口气，才一副长辈语气关怀道：“小鹤呀，你刚才说的追究是什么意思。”
“报警，蒙西送公安医院验伤，看是调解还是治安管理处罚。”我理所应当道，“老师，这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吧，不然怎么解决，学生打架当做无事发生吗？”
“当然不是，”书生急忙摇头，好言好语道：“但是咱们也没必要把事情闹那么大，警察来学校抓人多有损学校形象，小鹤你是聪明孩子，这道理应该懂吧。”
“大家都知道的才叫道理，只有聪明人懂的不是，那叫精明算计，只有弱势方懂的也不是，那叫打压。”
我一字一句道：“老师懂这个道理吗？”
“我……我，唉……”书生支支吾吾，一时回答不上来，直摇头叹气。
“老师你不用为难，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不闹到派出所了，就让这些人的家长来私了怎么样。”我看气氛差不多了，松了口风。
“行啊！那就让家长来！”书生还没说话，旁边吊儿郎当的黄浩嗤笑一声，“我看看你要怎么个私了法，一会儿别哭就行。”
“一会儿见。”
我扯扯嘴角，拉着蒙西走出办公室。
没走几步，蒙西就甩开我的手，停住脚步，“你要做什么，我不可能叫我爸来的。”
“当然不用叫了，”我安抚他，冲他神秘地眨眨眼，“你爸爸已经来了。”
“什么意思？”蒙西皱眉。
“走吧，跟我来。”我在前面带头，蒙西跟我下了楼，走到教学楼旁边的行政楼。
树荫下，我坐到木椅上，低头看地上的蚂蚁忙碌搬家。
蒙西在旁边站了会儿，突然醒悟道：“你要告状？”
我仰起头看他瞪着我，莫名好笑，“不，这叫请我们共同的大家长主持公道。”
他翻了个白眼，搞明白我的意图后一屁股坐我旁边，语气凉飕飕道：“我可能对你有点误解。”
“什么误解？”我来了兴致，扭头盯着他。
“愚蠢的正义，天真的想法，很高的道德标准，我以为的好学生是圣人，不会耍不入流的手段，不会以暴制暴，以牙还牙。”
“噗，”我被他逗笑，“好学生在大多数情况下的唯一标准不就学习好么，哪儿来这么多条条框框。”
他眼里总算带了点兴趣地瞧着我，说出的话还是很疏远，“但我感觉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不懂。
我也在受压迫，他也在受压迫，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我现在最渴望的就是放纵，自由。
逃离了我妈的束缚我快乐的很。
等蒙西逃离了他所受的压迫，解开枷锁，他自然会懂我。
想到这我笑笑，打趣他，“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猜你测试卷考多少？”
“反正及格了。”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就这点追求？”我鄙视地看他一眼，“你68，我98.5。”
“哇哦，”他配合地给出夸张反应，拍拍巴掌，“我们这小破地竟然来了尊真大佛，那群老师怕不是要把你供起来。”
“经过刚才办公室一闹他们以后可能对我头疼更多。”我很有自知之明地摇头。
*
等校领导会议结束的时间，我俩坐在椅子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许久，但都默契的没提我那句宣誓主权的表白。
但我俩不提，不代表这件事不存在。
当天连着三件事轰动了整个枫城一中。
第一件事。
横行霸道的拳头帮终于踢到铁板。
核心成员被请家长，领头人黄浩更是叫来了自己身为副校长的舅舅。
奈何受害人蒙西找来了身为一校之长的王金善主持公道。
身为所有老师学生的大家长，王金善久违的大动干戈，把那群拳头帮成员连着家长一顿臭骂，在办公室教育了三个小时。
处分，赔偿，检讨书，一个没落。
第二件事。
高二学年下半学期刚开学的摸底测试，满分100新转校生张鹤考了98.5的高分，全校震惊。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学校来了个从英杰学校来的大学霸。
还是个清丽出尘，让人过目不忘的大美女。
最离奇的是第三件事。
有部分目击证人说，事件二的主人公张鹤向事件一的主人公蒙西表白了。
扬言要追蒙西。
虽然是小道消息，但大家吃瓜的热情异常高涨。
大家纷纷好奇起一件事——蒙西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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