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臣道:“好,我要说了,你可别多想。”先是预防这么一句,又轻咳一声,才正色道:“就是……咳,是这样的。我把你那剩下六个家人的走马灯打破,把他们引到我这边,那时候看看你能不能出来。我怀疑,你动不了,是因为有这六个人压制着你。”
他虽不知是什么原因让绯动不了,不过有一件事却可以肯定,那便是:打破走马灯,对应的人就会从墙中飘出来。不论如何,这七个人在茶馆凭空出现,又缠住了绯,一定是不对劲的,不能容他们留在绯的身边作祟。而且,他想,如果将这七个人全部弄出来,那么绯会不会出来?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有利无害的办法,当可一试。只是怕绯太过紧张他的家人,不同意他的想法。
果然,绯并不信他,讽道:“你的意思是,你要把我的家人弄到你那里,是不是?你就是想杀了我的家人!”
钦臣道:“不。我向你保证,我肯定不杀他们。”这一句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无凭无据,太过苍白了。
绯质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钦臣道:“我……”竟一个字卡在喉中,说不出别的了。
绯道:“凭着你杀了我母后,和我姑姑一家人吗?”这个既定的事实,无论何时,只要提上一嘴,便如一块巨石压在钦臣的心上,立时沉了一大半。
绯再道:“凭你们这些卑鄙小人,趁我年幼力小,不能反抗,便强行给我穿上束缚衣和笼嘴,让我变成一个废物吗?”
他堂堂一个狼人族太子殿下,血统是那样高贵,若是没有束缚衣,轮到现在,与钦臣对打,未必就能处于下风。可是,那些身负武力的大人,却在他只是一个小娃娃时,便拔光了他的爪牙,让他成为一个笼中困兽。他怎能不恨?怎能甘心?钦臣自然知晓这些,无比羞愧,他的心一下沉到了最底。
绯红了眼眶,冷冷地道:“还是,你明知我狼人族与猎人族天生宿敌,你却把我关在都是猎人的钦臣府中十几年,叫我受尽屈辱打骂?”
“……”
钦臣百口莫辩。
尽管,钦臣的初衷是将绯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时时看着他,以免他惨遭别人暗算。可是那钦臣府是什么地方?猎人的根据地!
而猎人素来与狼人为敌,血债累山,不共戴天。何况绯又是狼太子,狼人族未来的首领,猎人族最大的敌人,猎人们哪里肯给绯好脸色看?整个人族,普天之下,除了钦臣和佚名,谁人不忌惮、不痛恨绯?只恨不得他赶紧死了才好,好让狼王没有后继之人。
绯的这三个问题,句句属实,直叫钦臣无地自容,万分痛心。这么些仇仇怨怨加起来,好似山一样高,压得他喘不过气,叫他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逃脱不掉濒临窒息的感觉,除非……死去。
可是死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他身上还背着另一座大山,小到猎人族的统领,大到整个人族的安危。他是想死死不了,活着,却比死还不如。
绯都把话说到这步田地,钦臣还能说什么?口头解释吗?太虚伪了……于是,顿了一顿,他近乎自暴自弃,哑声道:“……凭我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就能把走马灯打破。”
绯的脸色煞白一片,颤声道:“你……”
钦臣听他语意颤抖,想来是把这个孩子惊到了、吓到了,心下也是一颤,忙道:“我方才只是无心之言。对不起。”
他也是一个人,情绪总有控制不住的时候,可毕竟身负这许多责任,偶尔露出一点马脚,便要立刻收回去了。
他很快调整了状态,又温声劝道:“你这孩子真是固执。你也不想想,如果我要杀,我现在就能把你母后杀了。我何必跟你在这里说废话?”
绯似是想说什么,然而嘴皮动了一动,却又不说,只是点头。
钦臣为叫他放心,重复道:“我说了不杀,就是不杀。”
闻言,绯竟又是一点头,十分顺从,别的狠话也不再多说。
见绯不反对,钦臣虽觉意外,却不由心生一点希望,道:“不如这样好不好?这一回,你就当给我一个机会,你信我一次。如果到了最后,我真的没有杀你的家人,你今后可以试着信任我。”
这些年来,尽管钦臣知道绯恨极了他,可他仍是一有机会,便如现在这般,尝试缓和与绯的关系,以弥补当年自己所犯下的过错。
绯道:“好……”
钦臣当然高兴极了。算起来,这可是绯头一回点头答应他。然而好景不长,抬眼一看,嘴角的笑容顿时凝固了。只因绯的脸色,那可以用灰蒙蒙、乌青青来形容了。钦臣便知道,绯方才只是违心作答。由是,那点高兴登时一扫而尽。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试问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乖?不会的。
若突然变乖了,只能是因为自己的把柄被握在对方手中。因而钦臣明白,绯之所以忽然态度软化,并非是真的信任他,而是因为,之前钦臣的话提醒了绯,让他知道:现在,主动权掌握在钦臣手中。绯生怕钦臣一个气急,将他母后杀害,便有意收敛敌意,看似顺从答应,实则满满的隐忍和提防。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不如用行动表示。钦臣不再啰嗦,拆下第二根扇骨,甩手掷出,“啪!”的一声,姑姑的走马灯裂了粉碎。
只见墙中一个黑影消失,转而,一个人从破碎的走马灯中飞扑而出。钦臣横腿便要飞踹,却在这时,忽听绯道:“别伤害我姑姑!”
钦臣虽知这个关头间不容发,却仍在听到那句央求后,毫不犹豫,强行收腿。然而他方才收起攻势,颇有些猝不及防,须知两方对战,一分一秒都是必争之机,因而紧接着姑姑的攻势便已来到。他防备不及,被那利爪一扫,哧的一声,衣服破开,胸膛登时留下五条血痕。
不过好在,这个姑姑本就是冒牌的,实力逊色,钦臣因顾及到绯,不便展开拳脚,仅凭极快的速度绕到她身后。“哧啦”一响,撕了一长条衣料,迅速将姑姑捆绑了起来,放到墙边坐靠着。
完活后,示好一般,钦臣道:“我没有伤害你姑姑,只是把她捆起来。”
绯自然十分惊讶钦臣竟听了他的话,甚至还为此受了伤。然而,惊讶归惊讶,要他凭借这一点,便泯了恩仇,信了钦臣心中没有歹念,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一时间,他心中又是惊疑,又是提防,也是猜不到钦臣肚里到底藏了什么猫腻?
不过,绯自知目前十分被动,有意不惹怒钦臣,便附和道:“嗯……”虽是答应,却也是闷在喉咙中,十分生硬地憋出一个字来。
钦臣善解人意地宽之一笑。
绯却怔了一怔,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作搭理。
钦臣暗叹:“这孩子……真是别扭得要命。”
钦臣自知讨了无趣,不再浪费时间,锁定剩下五人的走马灯,掷出五根扇骨,飞势迅猛,卷起风声,只闻得五声裂响,五盏走马灯齐齐炸开了玻璃花渣。剩下五人也从走马灯中飞出,以包围之势扑向钦臣。可钦臣是何人?只怕再来五个,都是大材小用。
绯眼见钦臣拉开了进攻的架势,紧张道:“钦臣!”
只听那被喊之人始终耐心极了,防御之时,不忘回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身影一闪,已来到一人背后,迅速擒拿捆绑,将之推到墙边排排站了。
这边打得稍稍火热。而另一边,卜幼却又是一屁股栽在了地上,盯着面前破裂的墙壁,眼眶瞪得恁大,又惊又喜,一个劲地心道:“没错,果然没错!”
原来,就在方才,那五根扇骨飞来袭时,气势迅猛无比,便如同五根钢刀,刀气纵横,斩向四方。在这之后,神奇的一幕便出现了。只见卜幼面前的墙壁,似是被那刀气擦过,咔啦啦一声细响,竟裂开了一道细缝。
如此一来,之前经历的种种怪相,先是“与钦臣对视”,再是“被吼声震得跌了屁股墩儿”,最后“墙壁被刀气斩裂了一道缝”,全部真相大白了……试想一下,这是为什么?有哪一种可能,让卜幼身临其境一般,作壁上观?
那定然是:卜幼所处的这个屋子,实际上是钦臣屋内的一盏走马灯!
有言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站在楼上看你。
卜幼的屋内有她与每位故人的走马灯,那是她在“观看”自己与故人之间的过往。与此同时,相同的道理,钦臣屋内的其中一盏走马灯中,也可以“观看”她与钦臣的过往。
可为什么,钦臣的走马灯里会有卜幼,而卜幼的走马灯里却没有钦臣?那是因为,走马灯只会放映自己生前与所遇之人的过往,而卜幼已经是个死人,生前没有遇到钦臣;而钦臣却还活着,并在生前遇到了卜幼,便自然有关于卜幼的走马灯。
总而言之,此刻,在钦臣屋内的一盏走马灯里,装了一个卜幼。而她面前的那面透明墙壁,便是玻璃灯屏。她透过灯屏,便可以看到钦臣屋内的景象。
想到这里,卜幼不由暗暗赞叹:“这个恶魔先生,果然很是爱玩。”
她又忽然想到在屋门外的对话,心想:“恶魔先生说会点燃我的走马灯,放映我的过往,想必,应该不是现在屋内的这些走马灯。也不知我的走马灯,会以什么奇怪的方式点燃?想来,一定不会草草了事……”想到这恶魔先生花样百出,不禁略有担心。
但很快,她甩一甩头,又心道:“就像爹爹曾说过的,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所以,管他呢……再说了,那恶魔先生说,是喜或悲,并不确定。也许……是个喜剧呢。哎,我何必庸人自扰?不应该啊不应该……对了,也不知道,吾去了哪里?他可还好吗?”胡乱想一通,到了最后,竟是回到了吾爱身上。她真是离了吾爱一时一刻,便十分想念他。
正在想着,忽闻钦臣道了一句:“好了。”
卜幼收了心思,往外望去,只见墙边已坐了七个人,个个手脚被钦臣捆了起来,兀自挣扎不休。
卜幼这才想起正事。既然现在墙壁裂了缝隙,她应该趁隙逃出才是。想来,只要把这墙壁劈开,就能打破走马灯,进而逃出生天。就好比钦臣打破这七人的走马灯,这七人便能从走马灯中飞出一样。
只不过……她忽而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同样在走马灯里,狼后等人却投影在墙中,并且钦臣能听到他们说话。我说话,钦臣却是听不见?”
疑团一个接一个,不得解惑。可不论如何,先行逃出去才是。她立时捏诀召符,这一回,召出的是一个武将阴灵。
那武将单膝跪地,对她颔首行礼,等待指令。听得卜幼道:“破!”那武将便扎了马步,持了巨刀,对着墙壁一阵猛砍猛劈。
至于卜幼,她只管坐着,等待享受成果便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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