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着,忽听“哗啦”一声巨响,卜幼心中一跳,循声看去,只见一盏走马灯碎在了地上,夺目光彩黯然失色,好似一场美梦骤然破裂。玻璃碎渣中,一根钢银质地的扇骨钉入地面。
卜幼心道:“应是方才钦臣将折扇的一根扇骨掷出,将一盏走马灯打碎了。只是不知,这是关于哪位故人的走马灯?钦臣又为什么忽然把走马灯打碎?”
便在这时,一人怒喝道:“钦臣!”竟是绯的声音!
卜幼暗讶:“绯能看见钦臣?!这是怎么回事?”想到这个转机是在打碎走马灯后发生的,寻思:“难道……刚才打碎的走马灯是关于绯的?钦臣与绯本就是故人,钦臣的走马灯中有他和绯的过往也不奇怪。这样看来,一旦打碎了走马灯,绯便可以看见钦臣,并且能听见他的声音。可是,钦臣怎么想到用这种方法?”
她却不知道,方才钦臣突然打碎走马灯,只是以为那影子是从走马灯中映到墙面上,而影子与走马灯必然存在联系,也许其中藏有什么玄机。除此之外,无计可施,因此冒险一试,将走马灯打破。没想到果然起了作用。
不过,虽然绯能看见钦臣,可是,屋内仍旧只有钦臣一人,而绯仍旧以一个黑影的样子映在墙面上。这却是怎么一回事?
钦臣显然也是疑惑,愁眉不展……向前几步,触摸墙壁,也仍是碰不到墙里的人。不过好在,绯能看见听见他了。
钦臣提醒道:“绯,你看清楚了,你旁边的那几个人,不是真的,只是假相!你现在在墙中……”
却不待他说完,绯打断道:“钦臣?你怎么会在这里?滚,赶紧滚!我不想看见你!”又一顿,生怕钦臣杀人,紧张道:“母后,快,你们快到我身后来!”
钦臣道:“你与其把他们护在身后,还不如主动出来跟我打一架!你打赢了我,我就滚。不然我就去找你们!是个爷们儿就给个准话,你敢不敢出来跟我打一架?”
卜幼自然知道,这番话虽是咄咄逼人,却是想办法叫绯从墙中出来。然而绯恨极了钦臣,自然将这些话当成威胁和挑衅,更怒:“我与家人团聚,你非要来坏我好事!好,我就打你一顿,往死里打!把你打死了才好!”当即便要起身离桌。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一只手搭在了绯的胳膊上,都是黑影,看不见那人是谁,只听道:“绯儿,正是用餐之时,怎能随便离座?坐好了。”
绯遵从道:“是,母后。”他与母后久别重逢,自然事事依着母后,便是重新坐稳。卜幼隐隐察觉不对劲,然而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钦臣也是拧眉不展,不过,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想法,道:“你怎么坐下了,是不是不敢啊?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仇人,可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下手的机会那么多,却没一次成功,你说你是不是没用?没用的窝囊废!”一面骂着,又一面四处扫寻着屋内的走马灯。
然而半晌,卜幼的心猛一咯噔。只因方才刹那,她似是与钦臣双目相对了!
难道,钦臣能看见她了?
她刚要出声呼唤,然而,却忽然心中一沉,只见钦臣的视线虽是看到了她,却丝毫不做停留,紧接着错开,转而看了别的地方,又好似其实并没有看见她。这是怎么一回事?思来想去,没想个明白,只能静观其变。
这时,绯羞恼道:“要不是当时我年幼,手无寸铁,被你们这帮卑鄙小人合起来逼着穿上束缚衣,我早就杀了你!把你,和你那些走狗,踩成肉泥,剁碎了喂恶狗,喂野狼!让你们死无全尸!”
钦臣道:“那你怎么还不出来杀我?出来啊,我就在这里。出来,出来出来出来……不出来,你他妈就是孬种!滚出来!”他口中谈吐成脏,眼中却仍是扫寻着屋内上百盏走马灯。
与此同时,他手里取下一根扇骨,夹在指间微微转动,蓄势待发。
绯回口骂道:“你才是孬种!你才是!”
他虽是恨极钦臣,然而奈何就是学不会说过于粗鄙的脏话羞辱对方,即便受尽窝囊气,即便气得脸红脖子粗,目眦欲裂,牙龈咬碎,最多便是说一些“千刀万剐”,“喂恶狗”,又或是重复别人的骂语。
这么多年,他听了很多脏到极点的话,可是自己身穿束缚衣,没有能力用武力反抗,叫他说脏话反击,他却总是难以启齿,永远记得母后教给他的那句话:“君子绝交,不出恶语。”这便是教给他,即便是遇到仇人,也不要口出恶言,否则那是侮辱了自己,那可就不符合狼太子殿下的尊贵身份了。
绯永远记得母后是那样温柔优雅的正人君子,自己纪念母亲,便不想有悖母后之言。最后,往往便是气得一句话说不出。小时候偷偷掉泪,暗骂自己没用。长大以后,却是不哭了,不过仍是气得咬牙瞪眼,只待有一日绝地反击,直接用行动狠狠出一口恶气。
钦臣怎会不知绯的想法?暗暗苦笑,心道:“这孩子,还是不会说狠话。”
他还想说几句粗鄙难听的,却又觉得自己在欺负一个乖孩子,实在没羞没臊,没皮没脸。况且,他原本便不是言语粗鄙之人,只是后来,为了成为一个众人眼中称职的猎人族长,总不能咬文嚼字,这才刻意粗声粗气、粗言粗语。
正当纠结,却是忽然,他视线一定,将扇骨掷出,“哗啦!”一声,又一盏走马灯碎了一地,光影覆灭。与此同时,绯失声道:“母后!”
原来,方才,钦臣用扇骨打碎的是狼后的走马灯。
至于钦臣屋中,为什么会有关于狼后等七人的走马灯,这并不奇怪。因为钦臣生前遇过狼后等七人,也是那时候,将那七人杀了。
而灯灭,人走。这时,绯悲痛道:“母后!母后你去哪啊?你不要走!”
只见那墙中黑影竟然……消失了?
与此同时,却从破碎的走马灯中飞出一人。那人仪表雍容,着装华贵,正是与狼后一般模样!
卜幼大吃一惊:“钦臣先是打碎了绯的走马灯,绯还是留在墙中。现在又打碎了狼后的走马灯,可狼后为什么却从走马灯中飞出来了?”不及多想,又是一惊,竟忘记钦臣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忍不住脱口而出:“钦臣族长小心!”
只见狼后朝钦臣直直攻了过去!
钦臣立时抬腿横踢,“砰!”的一响,狼后被一脚踢飞,撞击到墙,滚落在地,虽是瘫着不动了,却并没有“死”。
绯:“母后!母后你怎么样了?”一顿,再开口:“钦臣!!!”这一声吼声震屋瓦。
卜幼的身体忽然晃了一下,扑通一声栽倒在地,颇是灰溜溜从地上爬起来,嘀咕道:“不是吧……我怎么会被人家的一声吼吓得摔倒?”抬头一看,只见屋内的走马灯和她一样,都被那声音震得晃了三晃……
忽的,她心中灵光一闪,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这时,听得钦臣道:“那不是你的母后!”
绯道:“不,她是我的母后,是我的母后!”
钦臣道:“你难道忘了,你母后早就……”两个字“死了”如鲠在喉,蓦然止歇。然而,他虽不说,绯又怎会不明白?只怕虽是无声,却胜似有声。果然,绯脸色一变,道:“没有忘,我母后就是被你杀的!”
钦臣只觉牙齿发寒,道:“所以我说了,那不是你母后。”
绯道:“不,也许……也许是母后死后太想我,借尸还魂,回来看望我了!一定是这样的!”
他虽然知道母后的确已经死了,然而这十五年来,夜夜梦见母后,今日终于得以相见,好似美梦成真,又怎会轻易怀疑母后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况且,方才家人们与他谈天聊地时的语气、神态、动作……等等等等,都与往常一模一样,那样生动而鲜活,又怎会是假的?
他生性重情重义,对待家人朋友总是不愿以恶念揣测,加之自幼丧母,尝尽孤苦,极是想念母后,便更愿意相信,这定是母后和姑姑一家死后还魂,回来看望他了。他万分珍惜这段时光,只愿家人们永远都不要离开他才好。
钦臣知他心中所想,却不能见他就此沉沦,只能狠下心来,提醒道:“如果真像你想的那样,为什么在你们团聚的日子,你能看见我这个仇人?当然,我也能看见你,但我们碰不到彼此。现在我站在这屋里,看见的你们,都在一面墙中,而且只是人影。我方才打碎了一个走马灯,你母后从走马灯中出来,你也都看见了。这一切,你不觉得反常吗?”
绯道:“当然反常,最反常的就是你了。都是你在搞鬼!你又想做什么坏事?我刚才都看见了,你方才伤害我母后!你到底想干什么?”
实际上,在绯的眼里,并没有那堵墙,而是他分明在姑姑家,不远处却是另一间挂满走马灯的屋子。而屋内,却站着钦臣。这在旁人看来,确实怪异,怪异至极。然而在绯看来,既然钦臣十分不和谐地站在了这里,那么,这定是钦臣在玩什么阴谋把戏。总而言之,他是不会轻易相信钦臣这个天杀仇敌的。
钦臣颇感无奈,几欲气笑,却也不欲争辩,当务之急是要将绯救出来。略一思忖,转而道:“你母后还在我这里,你不想救她吗?”
绯猛地一怔,道:“想,我当然要救母后!”
钦臣道:“你要是想救你母后,你只能出来。”
这话确是真的。绯道:“要不是跟你在这里废话,我早救了母后。”便要起身离座。
然而这时,又是一只手搭在了绯的胳膊上,是他右邻的人影道:“绯儿,不要过去,那人忒也危险,会害了你的。”
绯道:“可是姑姑,我要救我母后。”
姑姑道:“你母后不愿你犯险。那人是骗你的……”钦臣打断道:“不骗你。”
绯没有理会钦臣,只看着姑姑,道:“姑姑,我虽不知道这恶人到底想做什么,但是确信他一定不安好心。我会多加防范的。最重要的是,母后在他那里,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去救母后。姑姑,你们先在这里等我。那恶人不知耍什么把戏,似乎并不过来,你们暂且应是安全的。绯儿先去了。”便要再度起身离座,却是不料,竟是动不了?他大吃一惊,转而怒瞪钦臣,以为定是钦臣从中作梗。钦臣恨不得双手一摊,直喊冤枉。
这时,钦臣已看出古怪之处,道:“你胳膊上搭了一只手,把那只手拿开试一下。”
绯虽是不想对钦臣言听计从,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却也是别无他法,只得照做。将姑姑的手拿开,再次尝试起身,然而,竟还是动不了。这下,再也忍不住,喝道:“钦臣,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他是认定了,这一切,都是钦臣故意安排的,只是不知道,钦臣的葫芦里到底藏了什么牛鬼蛇神?又想怎么残害他们一家人?
钦臣道:“我没有耍花招。”
绯道:“那为什么我动不了?”
钦臣也感到十分奇怪,方才,他看见狼后把手搭在绯的胳膊上,还以为是狼后压制了绯,叫他起身不得,这才提出方才那个建议。却是不想,真相似乎没有那么简单。接下来,可又该如何?转念一想,又一个计策涌上心头。
钦臣道:“我还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绯道:“办法?哼,不要说得冠冕堂皇了。只怕又是什么阴谋诡计。”
钦臣道:“不是阴……”说到这里,不知为何,话语却忽然止住,眉间一拧,似是愁事当头。
绯冷笑道:“被我说中了,是不是?你肚里藏着的尽是坏主意!”
钦臣道:“不是……”而是,他忽然想到,接下来的办法,十分容易惹人起疑,只怕绯不肯信他。
绯不耐地道:“那到底是什么?你要说就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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