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医学院梧桐大道飘着淡黄色的绒毛。余随拖着两个行李箱,看司棠站在"神经科学研究院"的指示牌下比划着右手——她的无名指和小指已经能做出精细的抓握动作,只是偶尔还会不受控制地轻颤。
"实验室在B栋307。"司棠翻开新生手册,突然笑出声,"知道我们基础课教室叫什么吗?海棠厅。"
余随伸手摘掉落在她肩头的梧桐絮:"你导师真同意你选这个方向?"
"他看了我的右手X光片。"司棠转动着手腕,"说没有比亲历神经重塑的学生更适合研究这个的。"
她们穿过挂满历任教授肖像的走廊时,司棠突然在一幅画前驻足。画中的老教授手里拿着个奇怪的金属器械。
"看,最早的深部脑刺激器。"她的右手在空中画出电极轨迹,"就是这东西让我免于第三次开颅手术。"
宿舍是双人间。司棠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个贝壳摆件——去年海边那块刻着坐标的贝壳,现在被嵌在树脂底座里。她把它放在书桌正中央,旁边立着那本改编版《月光》琴谱。
"课程表。"余随把手机屏幕转向她,"周一上午是神经解剖,下午..."
"音乐治疗实操课。"司棠接话,右手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猜猜我的第一堂实习课在哪?"
余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窗外——远处一栋白色建筑上,"附属儿童医院"的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开课第三周,余随在儿童医院音乐治疗室外看见了司棠。她穿着白大褂,右手握着一只小男孩的手,引导他在电子琴上按出简单的旋律。男孩的左手戴着矫形器,手指僵硬地蜷曲着。
"尺神经损伤,比我当年轻多了。"课后司棠解释道。她的右手现在能轻松握住咖啡杯,只是握笔久了还会酸痛。"我给他看了我的疤痕照片。"
余随看见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病历本——封面上手写着"病例1:司棠,胶质母细胞瘤术后,右手功能恢复93%"。
"你拿自己当教学案例?"
"最好的教材。"司棠的右手翻开本子,里面贴满了她复健各阶段的照片,"从握不住笔到能弹和弦,这不比教科书上的数据直观?"
秋雨来临时,司棠开始频繁头痛。她在神经内科诊室外排队时,余随发现她的右手一直在膝盖上敲打《月光》的节奏。
"只是天气原因。"司棠看着MRI室的门牌,"复查而已。"
检查结果出来那天,余随在实验室门口等到深夜。司棠走出来时,手里拿着影像片,脸上的表情难以解读。
"一切正常。"她把片子对着灯光,"连医生都说是个奇迹。"
片子上司棠的大脑像一张星图,曾经肿瘤的位置只剩下淡淡的阴影,如同正在消散的星云。余随突然想起那个在海边写字的下午——潮水终会抹去沙上的痕迹,但贝壳里的坐标永远清晰。
期中考试前,司棠在音乐治疗室弹了完整的《月光》。这次没有改编,没有省略,只是比原速慢了三分之一。余随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看见她的右手在琴键上投下细长的影子,那些曾经无法跨越的八度音程,如今被稳稳地连接起来。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窗外飘进一片梧桐叶,正好落在高音区。司棠用右手拾起它,对着阳光观察叶脉的走向。
"看,像不像神经突触?"她把叶子递给余随,"自然界最完美的传导网络。"
余随将叶子夹进司棠的解剖学笔记本里。当晚她发现司棠在叶子旁写了一行小字:"给余随:当医学遇见音乐,当伤痕遇见潮汐,当北纬39.9°遇见23.5°——这就是我们相遇的经纬度。"
宿舍的窗外,医学院的梧桐树在秋风中沙沙作响。司棠的右手放在键盘上,正在修改她的第一篇论文摘要:《基于患者体验的神经音乐治疗模型构建》。她的指节偶尔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像是某种摩斯密码,诉说着一个关于残缺与重生的故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