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海风湿漉漉地粘在皮肤上。余随看着司棠蹲在潮间带的礁石间,右手食指在海藻覆盖的岩面上缓慢移动。涨潮的海水已经漫过她的运动鞋,但她仍专注地盯着自己写下的字——"余随",笔画歪斜得像初学写字的孩童。
"比预估的好。"司棠站起身,甩了甩湿透的鞋尖,"至少能认出是什么字。"
余随蹲下来检查那片潮湿的岩面。被海水泡发的笔画边缘已经模糊,但确实能辨认出她的名字。司棠的右手垂在身侧,指缝里夹着细小的贝壳碎片,像是某种奇特的勋章。
"医学院的申请通过了?"余随问。
司棠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纸。录取通知书上印着"神经科学与音乐治疗"的字样,边角处有块水渍,可能是刚才被海浪打湿的。
"他们很欣赏我的'患者视角'。"她用右手食指轻点自己的太阳穴,"毕竟没人比得过一个真正重建过神经回路的病人。"
午后的阳光把潮水染成金色。司棠突然脱下外套,在余随来不及阻止时已经踏进更深的水中。她的右手划过海面,激起一串不规则的水花。
"看,物理治疗。"她回头笑道,"海水阻力是康复中心器械的三倍。"
余随看见她的右手在水中开合,像某种新生的海洋生物试探着环境。那些曾经连笔都握不住的手指,现在能划开汹涌的潮水。
黄昏时他们找到一片僻静的海滩。司棠从背包里掏出那个熟悉的药盒——如今装着防晒霜和创可贴。她的右手在沙地上摊开,掌心朝上,让余随看清每道疤痕的走向。
"知道吗,神经再生最奇妙的是什么?"她指向掌缘一道月牙形的疤,"新生的触觉神经会绕开伤疤,像溪流绕过石头。"她的指尖划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痕迹,"所以这里的触觉反而是最敏锐的。"
余随握住那只手。潮声在耳边起伏,司棠的脉搏在疤痕下跳动,比海浪更有力。
"还弹琴吗?"余随问。
司棠用右手在空气中弹了一串不存在的音阶:"每天两小时。上周终于弹完了整首《月光》——当然,是慢速版。"
她突然拉起余随的手,带着她的手指在沙滩上写下"到此一游"。字迹依然歪斜,但每个笔画都连贯不断。
"比岩石上写得好多了。"余随评价道。
司棠摇摇头:"潮水一冲就没了。"她的右手伸进背包,掏出一块平滑的贝壳,"但这个会留下。"
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司棠用随身带的钢笔在贝壳上写字,右手仍然会因用力而轻微颤抖,但已能控制线条的走向。她写完递给余随——贝壳内侧刻着"北纬39.9°至23.5°",像是某种私密的地理坐标。
"从北京到这里的距离。"司棠说,"也是我从病房到海边的距离。"
夜色渐浓时,余随发现司棠的右手无意识地做着屈伸练习,指节在月光下泛着浅白的光。那些曾经被医疗报告定义为"永久性损伤"的神经,如今正在潮声中完成最后的自我修复。
回程的路上,司棠的右手一直放在车窗边,让海风穿过指缝。余随想起琴房里那本改编乐谱上的话:"音乐从不会因残缺而停止"。此刻她确信,有些旅程也是如此——不是抵达完美的终点,而是学会与不完美的自己同行。
海浪声渐渐远去。司棠的右手落在换挡杆上,稳稳地推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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