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倒映天色,水面泛起一片潋滟光斑。纱幔低垂的亭子中传来清脆短促的棋子落盘声,瞬间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几番较量之后,皇帝抿了抿唇,将手中黑子放进手边的棋罐中,面带埋怨道:“你这小子,也不知道让让我,这性子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棋逢对手,更应尽力才是。”话毕,程煜南将手中的白子扣在棋盘上。
此局胜负已定。
“皇上,您输了。”
皇帝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这北凌国上下也只有他敢对自己这么说话,明明知道自己下不过,偏生还不退让,就知道看他笑话。
一连输了十几次,纵使皇帝心态再好,此刻也有些绷不住了。
“不下了不下了。”皇帝扬了扬手,命人将棋盘收下去,“子宁那边怎么样了?”
“这事您不应该亲自问他吗?说都不说一声就直接撂担子不干,有您这么培养人的吗?”
“怎么着,你还埋怨起我来了?”
“不敢,圣上说什么做什么都对,我哪里有意见。”
皇帝轻哼一声,“话里话外都在怪我,耳朵不聋的都听得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迂回了?”
“……我的话里没有任何意义,您怎么想我的话端看您是怎么认为的。”
话毕,他伸手去拿一旁的茶杯,余光瞥见一长条的东西,下意识想要躲开,可到底还是没躲,只听嗖的一声,他的手上顿时多出了一道鲜红的印子。
皇帝心下一惊,着急地唤人拿来药膏想要为他上药。
“您把我当什么了,不用去了,过一会儿就消了。”
“娇滴滴的,像个姑娘。”
程煜南失笑,心中无意与他争论,只好连忙揭过这一茬,“子宁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眼下的乌青都重了不少,您不该有点表示吗?”
“我要有什么表示,他的身边不还有你吗?再说了,他要是不去处理那些事,朝中的人怎么能服他,作为储君,这是他该经历的。”
“在那之前您也应该说一声才是,说放手就放手,下棋的时候也没见你放的这么快。”
“你爹娘不在皮子痒了是吧?”
“我每日都沐浴。”
“懒得跟你掰扯。尚书省那边同意支持他了吗?”
“他能力很好,收服只是时间问题。”
闻言,皇帝轻舒了一口气,“那就好。他的性子温和,恐不足以让人信服,必要时可以让他用些强硬的手段。”
“这些话应该由您与他说,再说了,他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优柔寡断。”
“最好是这样,要不然江家那边就要蠢蠢欲动了,他们看着,我不好对他多加指导。”
“储君本就应由圣上亲自教导,谁敢对此说半句不是。”
“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你也看见了,朝堂上对储君一事议论颇多,因为江家的缘故,大多人拥立子越,导致子宁的拥护者不足一成。”
“文武对立,重视哪一边都会导致失衡,从而引发不可预估的后果。我若出手教导,那便会引起江家一党的不爽,对子宁来说并非好事。”
“只有让他站到群臣面前,接受来自他们的考验,才能让人看见他的能力,让他人从心底接受他,认可他,继而收服那些还处在观望的大臣。”
“我让他与尚书省的人接触已经是踏出了一步,剩下的便只能让他自己摸索,不过……”皇帝顿了顿,“兵部尚书为人忠诚,刚正不阿,可以让他与其接触接触。”
程煜南静默了一瞬,答应了。
“有你在他身边我也能放心放心。”
“确定不是为了让我冲锋陷阵,为他引火?”
皇帝一撇嘴,“瞎说。”
“对了,你爹娘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还在某个犄角旮旯里玩得起兴着呢。”
“玩心真重,两个都多大人了,也不知道收收。”
那你干嘛一脸羡慕的表情。
程煜南在心中暗忖。
“话说到这里了……”
程煜南眼皮一跳,感觉有些不好的事要发生,果然,下一秒就听皇帝道:“你什么时候成亲,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身份什么的不重要,你喜欢就好,我们都不做任何要求。”
程煜南闭上双眼捏了捏眼角,“又来,怎么不问问顾子宁。”
“嘿,这能一样吗,他现在地位还不稳,不是好时候,你就不一样了,老大不小也该成亲了,就算现在不谈成亲这事,你总得有个喜欢的姑娘吧。”
闻言,他心神微动,脑海里出现了一道身影,片刻后他点点头,附和着皇帝的话:“会的,过一段时间你们就会看见了。”
皇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以为他又会如平时那般敷衍自己,待反应过来时,他惊奇道:“什么意思?你有喜欢的姑娘了?哪家的?我见过吗?”
程煜南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坚定不移地回复:“嗯,有。待秋猎时我会把她带过去,届时你就会瞧见了。”
皇帝不着痕迹地倒吸一口气,忙不迭喝了口茶水,暗道铁树开花了。
“好好好,这就好。她是哪儿人啊,喜欢吃什么,我到时候让御膳房的准备准备。”
“她啊……”程煜南顿了顿,回想鸢罗喜欢的东西,却不料愣是没找到,只好道:“不必,如平常一般就好,她……什么都吃。”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能吃是福,秋猎时一定要记得把她带过去。”
“我知道。”说着,程煜南起身行礼,“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府。天气虽热,但也要按时用膳。”
话毕他转身就朝亭外走去。
皇帝在亭内了然一笑,看着程煜南的背影与身边的太监笑说:“死要面子,也不知道随谁。”
在亭子待了一会儿,太监问道:“皇上,今日还去楚妃娘娘那儿吗?”
皇帝抬手指向池子中的荷花,“花开的不错,摘几支带过去。对了,邻国不是拿了些浮光锦吗,也拿点儿。”
“是。”
随后太监尖着嗓子喊道:“摆驾长春宫!”
……
听到门外的通传声时,楚妃毫不掩饰地一皱眉头,周围宫女见状纷纷将头低下,大气不敢出。
她看向桌上的青粥,道:“收了吧,叫人做些东西送来。”
“是。”
楚妃一展裙摆,静候在门外。待皇帝走近后,她欲垂眸行礼,却被一双手止住了。
“不必多礼。近日天气格外炎热,你有没有好好用膳,不会又只吃了一些没有营养的粥吧。”
楚妃不着痕迹地将手抽了出来,淡笑着回复:“没有,多谢皇上关心。”
二人并肩来到桌边,与此同时各色菜肴被摆上桌。
“朕瞧你脸色不好,最近没休息好吗?”
“不是。”
皇帝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无声地替她夹了菜。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整个长春殿,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头顶。
匆忙用过膳后,皇帝问道:“江老将军要回乡,这件事你可知道?”
闻言,楚妃放在桌下的手一紧,“臣妾知道。”
“那他准备什么时候走,朕好为他践行,好歹是北凌国的大功臣,朕理应出面。”
楚妃深吸了一口气,嘲讽道:“北凌国的大、功、臣。”她赤红着双眼质问皇帝:“那皇上是怎么对待这位北凌国的大功臣的!”
她突如其来的愤怒令皇帝感到格外不悦,他紧皱眉头道:“楚妃,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态度?臣妾的态度要如何才能做到让皇上满意?是要唯唯诺诺,低眉顺眼,还是要像皇后那样任你摆布!”
“江婉!”
“臣妾就在这里!”
“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不过一个妃子,胆敢对朕傲慢无礼,中伤诋毁中宫皇后,就算你是江家女又如何,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江婉怒红着双眼直视皇帝,咬牙切齿道:“皇上不是早就想对臣妾动手了吗,来啊,现在就杀了我!好让天下人看看皇上是怎么对北凌国忠臣之后!”
“朕何曾愧对过江家!朕纵容你们纵容得还不够吗!”
“纵容?”江婉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什么纵容?”
“皇上的纵容可真令人恶心。我江家世代忠臣,终年戍守边关,我几位兄长接连命丧战场,马革裹尸,我江家又何曾愧对过谁!”
“而皇上你,听信谗言,自以为是,三番五次让我爹上交兵权,给江溢之芝麻大的官位,甚至对子越横眉竖眼,不就是怕我江家抢了你的宝座吗!”
“平日对我冷眼相待,可一等到我爹上交兵权就笑脸相迎,这等嘴脸,比起六月的天也不足为过!”
伴随着啪的一声,皇帝的手猛地拍在江婉的脸上,刹那间引得空气都凝固了一瞬。
面上火辣辣的刺痛,江婉抬手擦拭掉唇角溢出的血液,不服输地看向皇帝,讥笑一声:“怎么,是我戳到皇上的痛处,惹怒了你?”
“朕所做之事,问心无愧,无需向你等妇人解释!反而是你们江家,真以为你们所做之事朕不知晓?”
“且不说江溢之为非作歹,欺男霸女,你爹私自囤购武器,豢养士兵一事就容不得,这是底线!”
“那又如何!这是你们欠我江家的!若非如此,只怕我爹上交兵权那日就是我们江家的死期!你忌惮江家非一朝一夕,江溢之之事你敢说你没插手,你敢说你没叫程煜南私下调查捅破,好叫我爹早日上交兵权,说来说去,你就是怕,怕我们江家,怕子越不像那母子二人受你摆布!
她嘲讽地笑道:“什么伉俪情深,鸾凤和鸣,不是因为他们不争不抢足够听话吗!就算你退位了,权利还是在你手上,他们只不过是受你操控的傀儡而已!”
“多可悲啊,他们竟然沉浸在你的甜言蜜语中不可自拔,还以为你多在乎他们,原来也不过如此,看看你丑恶的嘴脸,真、恶呃——”
话音未落,她就被皇帝扼住了脖子,涨红的双眼中倒映着他狰狞的脸。
“江婉,别以为朕不会动手杀了你。”皇帝凑近她的耳边道:“不过一个江家而已,是功是罪,朕说了算,朕不动手不过是因为子宁还未成长起来,姑且给你们喘息的机会,别真的把自己当回事。”
“江家的没落是注定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他掰过江婉的脸,语气森然,“你不知道的事还很多,趁朕还念及旧情,收起你的獠牙,日后还能给你留个位置!”
话毕,他恶狠狠地看了江婉一眼,随后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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