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在余晖中缓缓游动,那杯还未喝完的茶水泛着粼粼波光,耀眼的光投射在江婉的脸上,一气之下她扯过桌面的锦布,碟子碗筷顿时碎了一地。
早已伏地的宫女太监听见动静再次将身子缩成一团,屏息默不作声地跪在原地。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就在众人以为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来宣读口谕时,一双素白的鞋尖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月牙白的锦袍随着他的行走晃动,垂在腰间的羊脂玉在宽大的袖子中若隐若现。
彼时江婉还沉浸在心中的怒火中,面前忽地落下一道阴影,将外面透进来的光线遮得一干二净。
她怔愣了一瞬,随后抬起头看向来人。尽管心中隐隐约约有猜测,但看到那张脸的一瞬,她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怒火中烧。
与楚妃视线交汇的刹那,顾明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脸上清晰可见的掌印上,平静的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寒光。
可还没等到他开口就见楚妃跨过脚下的狼藉,疾步来到面前后一掌扇在他的脸上。
脸重重一偏,疼痛炸开的瞬间他的睫毛微微颤抖。
铁锈味弥漫在口腔的刹那,他无意识地抵住齿间,脸颊被顶出了一个突兀的弧度,一声讥笑自胸腔中哼出,他的嘴角蓦地一扬。
他从怀中拿出帕子一边擦着嘴角的血迹一边道:“下去吧,没你们的事。”
听他这么说,跪了一地的宫女与身旁的人对视了一眼,随后以最快速度将碎片收拾干净后忙不迭朝殿外跑去。
待人全部走后顾明卓抬起头直视楚妃,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楚妃被他这眼神惊得愣了一下,回神后怒吼:“你这什么眼神?怎么不见你在皇帝面前这么硬气,怎么不见你敢对他抗衡!”
“你这个废物!江家给你的支持还不够多吗,你在犹豫什么,为什么还不动手,非得等到他成长起来的时候再追悔莫及吗!”
顾明卓不以为然地低头擦了擦手,道:“母妃说的哪里话,那可是皇上,本王可没有您那般本事敢与天子对着干。”
“呵,所以你就敢对本宫颐指气使,就敢与本宫对着干!”
“母妃消消气,生气对身体不好。”顾明卓笑了笑。
“消气?刀子都架在本宫头上了你要让本宫如何消气!你再不动手江家就没了,届时还有什么人肯助你!”
“没有出息的东西!明明手握了那么多东西,竟然连一个顾泽安都比不了,就这么让他在你面前作威作福!我江家何时出了你这么个贪生怕死之辈!”
“母妃别这么说,在本王之前不还有您侄子吗?”说着他逐步逼近楚妃,“本王好歹是您亲自教导的,您要是这么说,不就否认了您这么多年的努力吗?”
直到楚妃抵在桌边,他才堪堪停住脚步,神色不明道:“本王要的,是堂堂正正打败他顾泽安,而母妃说的那些东西是万不得已才拿出的底牌。”
“纵使大部分兵权在我手上,可他顾泽安手上还有一部分,加上金吾卫,再加他一个程煜南,若在此时发动兵变,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相信也不是你乐意的。”
楚妃讥笑一声,“说来说去,你不就是贪生怕死,别为你的窝囊找借口,他千门阁再厉害不过几千人,比起骁勇善战的士兵又能抵多久!”
“我江家培养你拥护你不是为了让你当缩头乌龟的!”
顾明卓的眼角弯了弯,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母妃啊,我不是江溢之那个傻子。你们什么心思我都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想要我为你们冲锋陷阵吸引他们的注意,你们再坐收渔翁之利,然后把那个蠢货推上去,你们在他背后操控,我说的对吗?”
见楚妃眼里一闪而过的慌张,他了然一笑:“什么全力支持,说到底不过是把我当做傀儡而已,一个为你们江家挡住所有灾祸的盾牌。”
他逼近楚妃,语气森然:“我是什么性子您最清楚,比起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您更应该擦亮眼睛,我才是你的儿子,你们江家是死是活全在我,所以,别对我的计划指手画脚,安安心心做你的楚妃娘娘,别有任何小动作。”
“还有江溢之,你最好劝他小心点儿,要是再让我给他收拾烂摊子,不用顾泽安他们动手,我自己就会把他碎尸万段。”
“本宫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个逆子!”楚妃眼底燃烧着怒火怒吼。
“我可是您一手教出来的啊,现在后悔晚了。”他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将您教我的宗旨给贯彻到底,不论是谁,皆一视同仁。”
话毕他毫不掩饰心中的狂妄,肆无忌惮地大笑离去。
从这刻起,江婉感受到了好像有什么偏离了原本。她一直把顾明卓当做储君来培养,要求事事做到完美,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生出了不该有的灵魂。
这种出乎意料的发展令她心头惴惴不安但又无可奈何,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最终只能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椅子上。
如他所说,江家的未来几乎已经赌在了他身上,他若赢了,江家自然可以再上一步,若是输了,京城将再无他们的容身之所。
东宫
顾泽安摊开折子,一笔一划地写下关于祭祀一事的调查情况。
祭祀当天发生的事已经被封锁,只对外人道圆满完成,纵使最终以真龙显现的消息为结尾,但那些藏于暗处的危机总得有个交代。
礼生自戕,一切线索中断,被关押的官员,一个不知是何面貌的黑衣人以及来源不明的硝石,没有罪魁祸首,结果就只能放在礼部及那个礼生身上。
礼部监管不力,以至刺客为非作歹。
写着写着,顾泽安忽地停下笔,看着面前胡编乱绉的“证据”,他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随后合上奏折将其扔在了一边。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胡乱地点着,脑海里不断闪过各种结局。
顾明卓此举不为别的,只是单纯地挑衅,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到圣上面前,一举将礼部搅得一塌糊涂。
这些还只是小打小闹,再让他嚣张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与顾明卓对上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没有办法,他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上了,就算不采取任何措施,顾明卓也会将他放在对立面下死手。
这么想着,他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各个势力。
顾明卓身边有三分之一的大臣,加上江家,还有他自己所豢养的数量不明的士兵死士,再看江炎武,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将军,纵使已经将兵权上交,但暗地里肯定有私藏,很难不保证他没有将这部分兵力给顾明卓。
反观自己这边,子蒙的千门阁,不足三分之一的大臣,为数不多的兵力以及金吾卫,加上尚书省的助力,堪堪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若此时全力对抗顾明卓无疑会两败俱伤,届时有心之人便会横插一脚,所以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双方都不会轻易发动攻击,也正因如此,他才有喘息之机。
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下,双方的计划便只能控制在所谓的小打小闹,你骚扰我一下,我打你一拳。
若在哪一天这种微妙的平衡失衡,那么便是对手发动攻击之时。
他们彼此都在等着对方露出错处,等对方沉不住气的那刻,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放不开手脚,稍不注意就会令敌人抢占先机。
可现在还面临着一个问题。圣上的身子大不如前,北凌国急需下一任君主,所以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成长起来,然后盖过顾明卓的锋芒,将整个朝堂完完全全把握在手中。
丞相的权利已被圣上分散,虽不及三省,但比起自己在朝中的分量可要重得多,如若能得到他的支持,再加上三省,局势便能彻底扭转,观望的大臣也会闻风而来,换而言之,丞相的态度就决定着朝堂上诸位大臣的态度。
但可惜的是,丞相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眼界和心思要比一般人更上一层,如果不是很确信,估计他不会表明立场,那么于自己而言,这将是一场很长的对弈。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顾泽安循声抬头望去,正见一个黑衣人弓腰站在门外。
“殿下,世子信件。”
顾泽安放下手中的笔,朝门外的黑衣人招了招手:“进来吧。”
这几日他忙得脚不沾地,都没有与程煜南见过面,深知对方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他倒是有些对信件内容感到好奇,难道又是顾明卓有了动作?
没有想象中令人头疼的事,信中有的不过是关于一个人的事迹,这人他并不陌生,正是兵部尚书——傅川。
看来他又需要结交一位“新朋友”。
“你们世子在哪儿?”
“回殿下,世子去了皇宫,现下才回府不久,他说傅川是圣上说过可值得收服之人。”
“好,知道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秋猎在即,兰曼国的公主王子一行人也已出发,将于不日到达京城。”
闻言,顾泽安抬起头,诧异地问道:“今年怎么来得这么快,往年不都过几日才出发吗?罢了,同以前一样正常接待就好。”
“是!”
“说到这儿,秋猎在即,兵部那边得多加上心,必要时你们也参与过去,我总觉得可能会出乱子,同时兰曼那边加派些人手暗中护着。”
待黑衣人离去顾泽安才将视线落回信件上。
他对傅川的了解不多,只知道他的话挺少,比起那些叽叽喳喳的大臣,他倒是一股清流。
大概就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办事利索。兵部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条,鲜少出过乱子,但今日不同往日,希望一切都能如往年一样顺利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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