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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大计

李策明醒来时,只觉喉中腥甜,胸中发闷,浑身无力。他看见温舒静静地立在桌边,手边是几块沾着鲜血的绢帕。四周很安静,只有温舒清洗绢帕触动的水声。

他再看时,只见床边的衣架上搭着他那晚穿到牢狱去的斗篷,不由得心中一惊,随即变得心虚和害怕起来。他这才隐约记起那晚在回屋的路上,已经开始头重脚轻,一进屋门就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大口血,心神一松就昏了过去。

温舒听到他的咳嗽声,将手上的水擦净,递了一杯水给他。李策明躲躲闪闪地瞅瞅温舒,温舒没有说什么,又走回桌边把剩下的绢帕洗了。

“云卿……”李策明鼓起勇气开口唤他。

温舒说道:“殿下才醒,先好生休息吧。”

李策明不安地捏着枕边的流苏,说道:“我没事。”

温舒还是没有看他:“臣似乎想明白了,于是来找殿下,可殿下不在屋内,臣就在这里等了殿下一晚上。殿下回来的时候,就吐血晕倒了。”

李策明坐直了身子:“你想明白什么了……”

温舒淡淡地笑了笑,说道:“那还是请殿下先告诉臣,那天晚上,殿下去了哪里?”

李策明没有回答。温舒道:“殿下是去了齐府的私牢吧?在那里见了孙龄,然后放他走。”

李策明低下头去,相当于是默认了。他如做错了事的孩子,小心地试探:“还有呢?”

温舒终于问出了那句话:“殿下为什么要杀玉儿?她不过是个无辜的侍女,可有阻了殿下?”

李策明抬头看着他这位年轻的老师,这个问题如重锤般砸向他的内心。玉儿死的那天晚上,齐江月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对此嗤之以鼻。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但他内心深知,他的老师,他最最亲近的人,绝对不可能认可他的做法,随之而来的就会是满满的失望。

他擅长伪装,将满不在乎和寡淡凉薄装得天衣无缝,但其实他深知自己的胆小与怯懦,他在意留在他身边的为数不多的那些人,他可以背负世人的唾骂,却无法承受亲近之人的失望。

因此他难得地隐瞒。

李策明肉眼可见地慌了神,他唤了一声“老师”,却没有正面回答温舒的问题。

温舒背对着他立在桌前,内心不停地抽痛。当侍东宫,每逢窗课,读诗书礼易春秋,读圣训,读史书,所授之道,均为仁义礼智,君子道义。他们期冀着一个在黑暗中行走的人,也能够无为名尸,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

这无异于用绳子捆住一个正在坠下悬崖却又遍体鳞伤的人,他可以不摔死,但切肤蚀骨之痛,又非常人能忍。

李策明看不见温舒的表情,温舒又迟迟不开口说话,这让他彻底慌了,他拖着身子向床边挪去,说:“老师……你能否看我一眼?”

温舒红了眼圈,眼前的世界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水雾。

“云卿……你这样,我很不好受。”李策明已挪到床边,他伸长手臂去够温舒的衣服,整个人顺势滑下床去,重重地落在地上,台阶硌得他生疼。他向前爬去,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温舒听见声响,他回过身,见太子摔在地上,连忙上前把他扶起来,半扶半抱地将他带回床上。李策明忙攥住他的双手握紧,生怕他下一瞬又转过身离开。

“殿下……”温舒终于潸然泪下,“殿下这是何苦呢?”

李策明百感交集,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你肯说话就好……你知道,老师也知道……也知道是不是?”

太子这次说的老师是纪轲,如果说温舒于他亦师亦友,那么纪轲于他,是严师亦是慈父。

温舒垂下眼眸,轻声道:“臣没有告诉老师,但……”

李策明忙连声道:“没关系,没关系,如果哪天老师知道了,我再与他解释。”

这很不对劲。温舒终于注意到,太子并不是在道歉,他从未觉得对不住谁,不论是无辜的死者也好,还是老师也罢,他最害怕的是他们知道这件事后,对他失望。

他是害怕,没有愧疚。

温舒突然生气起来。他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挣脱开太子的手,走到镜奁前,从针线盒中翻出一板木尺。

李策明又是一激灵,他将手藏起来,眼睁睁地看着温舒向他走近。

他强笑道:“云卿,你怎么了?”

温舒站在他面前,问道:“臣问殿下安否?”

李策明只觉得大事不妙,只得答:“本宫安。”

温舒又问:“殿下还记得臣初到东宫时,陛下和纪太傅对臣说的话吗?”

李策明当然记得,皇帝对温舒说:“少年英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堪当辅国之才。”纪轲更是对他赞赏有加,哪怕他只长李策明三岁,仍说服皇帝许他保傅之职,若东宫失德,有责罚之权。

温舒攥紧了手中的戒尺,道:“那臣就斗胆僭越,请太子殿下伸手。”

李策明还犹犹豫豫地不肯,温舒上前一把拉过他的手,“啪”地就是一下,重重敲在他的掌心。李策明吃痛,下意识地往回收手,却被温舒用力拉住。

温舒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真正行使这项权力,他记起很久以前,纪轲打过太子一次手板子,那是纪轲唯一一次动用责罚。

原来这并不好受,比敲打在自己手上还疼。

温舒毫不留情地说道:“这一板,是因为殿下用术无道。在这一点上,殿下甚至不如齐家小娘子。作为一国储君,掌生杀予夺之权,不节制,而滥用,今日你可以为了权术杀死一个无辜百姓,明日你就可以为了权术献祭天下百姓!”

李策明大吃一惊,他感到慌乱的恐惧正在一点一点缠绕上他的心,忙摇头连声道:“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温舒不管他说了什么,抬手又是一个板子,说道:“这一板,是因为殿下为人君,却不听良言,不知过,不悔罪。齐娘子所说皆是良言,殿下予以斥责;臣今日过问殿下,殿下尚不自省自察,实非明君所为!”

温舒再次扬起戒尺,结结实实打下第三板,说道:“这一板,是因为殿下驭下无方。君令臣行有道之举,臣工方为忠直之士;君令臣行无道之举,臣工终成暴虐之人。”

温舒打完这三下,一下子松了力,戒尺“啪”地一下掉在地上。李策明得以收回手掌,温舒的话他字字都听了进去,心中之愧痛,胜过掌心之痛百倍。

温舒长叹一声,说道:“臣离京时,老师曾对臣言,臣记得道,如果可以,臣要拉得住殿下。”

李策明早已泣不成声,原来纪轲一直在担心,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的学生。

温舒垂首道:“这一次,是臣没能拉住殿下。东宫失德,亦是保傅之责,臣亦当受过。”说罢,他双膝触地,严严正正地拜了下去。

“不要……”李策明慌忙爬下床,去搀扶他的双臂,说道,“不是你的错,是本宫,是本宫让你们……”他哽咽起来,“是本宫让你们失望了……”

细碎的阳光从小窗外洒进屋内,昏暗的清冷的屋室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温舒收了眼泪,他反手搀住太子的手,沉声道:“臣不会对殿下失望,臣只是很心痛,也很害怕。”

“我们到青州来已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错误,又怎么能错上加错?臣不知道,如若天地间失了道,那么人又如何成其人?如若君王失了道,伥鬼猖獗,天下又如何成其天下?”

“殿下,您还记得么?庄子中言,以道御术,术必成;离道之术,术必衰。又言,为人者,无为名尸,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其中自是万般艰难,但殿下要勉力为之,悉心揣摩。”

李策明连连点头道:“我会的,我会的。”

温舒默然不语,他不知道太子是真心记住了,还是在应付他。

他扶着太子站起身来,轻声说道:“臣先告退了。”

“你要到哪里去?”李策明连忙拉住他。

温舒笑了笑,不着痕迹地将衣袖从太子手中扯回来,说道:“今日司礼监和御史台开始大计,臣需要在场。”

李策明愣住了:“御史台?”

司礼监应该不会再让御史台插手其中才是,为何御史台今日还能与司礼监一同出现在武安侯府?李策明隐隐感到不安,他很快意识到,徐瑛手上掌握着足够与司礼监制衡的筹码。

“云卿,我与你一同去。”

这边大堂上,众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东宫的人,徐瑛干脆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人一闲下来,嘴巴就闭不上了,有人说道:“怎么还不来呢?莫不是太子殿下又病倒了?”很快就有人冷冷地接过话头:“那也要派人来说一声才是,这么大的事,哪里能这样随便?”

玉生烟忍不住对徐瑛说:“徐中丞,就直接开始吧?”

徐瑛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同意了玉生烟的提议。横竖东宫来不来都无所谓,这大计之事如何,还是由他们说了算的。等候太子也只不过是应个规矩罢了。

徐瑛对齐渊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那就开始吧,请侯爷开账房。”

“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纷纷转过身去面对着大门。只见宫人们前呼后拥,簇拥着一抬肩舆。太子端坐于上,他苍白的脸上还带着病容,看不出喜怒哀乐,一双看似无神的眼睛恹恹地垂下去,冷淡地看着堂上的文武官员。

众人忙不迭跪拜下去,口中称:“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李策明扶着温舒的手站起身,缓缓走下肩舆。他甚至不再多看这些人一眼,径直走到最上首坐下,问道,“徐中丞是打算查齐氏什么呢?”

徐瑛心中不悦,躬身回道:“太子殿下怎么忘了,老规矩,从账本开始。”

李策明冷笑道:“本宫怎么不记得还有这门规矩?玉大人,你说呢?”

玉生烟看了看徐瑛,说道:“是太子殿下忘们了,确是从账房开始较为稳妥。”

李策明笑了,他点点头,说道:“朝中同僚如此齐心协力,本宫心中甚慰。”

他话里有话,众人听了自是心中别扭,又不能说些什么,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勉强笑一笑应付。

玉生烟却是一点颜面也不留,他板着脸道:“太子殿下,您莫要忘了国公大人的嘱咐。您不该过问的事情,莫要多问。”

此言一出,众人连假笑也笑不出来了,都明智地选择了沉默,四周的氛围一下子怪异起来。

不出众人所料,太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的好脾气似乎都用在梁国公身刘瑜身上,不论他平日里有多喜怒无常、脾性乖张,只要抛出刘瑜的名字,他就会收起爪牙,温顺地趴下去。

这个对付太子的方法,玉生烟早已是信手拈来。

李策明微不可察地笑一笑,说道:“我怎么敢忘记师父的教诲,擅自越权呢?玉大人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玉生烟满意地点点头,转而对齐渊道:“侯爷,请吧。”

齐渊气得不想看太子一眼,冷哼一声,站起身一甩袖子,径直往后门走去。众人忙对太子匆匆一躬身,跟在后头走了。

温舒道:“微臣也过去了。”

李策明答应道:“去吧,看看徐瑛手上的筹码是什么。”

“殿下不去?”

李策明微笑道:“云卿,我很累了。”

温舒只得自行退了出去。四下无人,李策明说道:“别藏了,出来吧。”

只见那厚重的乌木屏风后果然转出一个人影来,纤手掀开珠帘,她端端正正地对太子行礼。

李策明问道:“这是你家的事,你怎么不跟过去瞧瞧?”

齐江月规规矩矩地说道:“妾一介女子,如今进不去账房,就算进去了,也不及藏身。”

“你平日里能去。”李策明不是在问她,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肯定齐江月在家中的地位,“你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齐江月摇摇头,道:“妾没有。”

她今日穿着立领大襟天缥常服,遮住了脖子上的伤痕。李策明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他觉得天缥色很衬她,东风解冻之起色,其色如淡淡的蓝色晴空,这是个被诗书礼乐养出来的女子,只可惜生在乱世。

齐江月很快就察觉到太子的神情不对,他们明明在谈正事,可他又走神走到哪里去了。

齐江月忙开口道:“殿下没有旁的事,妾就先告退了。”

“你不是说,要告诉本宫当年宣政殿外,行宫佛堂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齐江月抬头看向太子,太子也在看着她。那天晚上她给出的代价,太子现在给出了回应。

齐江月问:“殿下难道要忘记国公大人的教诲,擅自越权吗?”

这是太子方才说的话,她拿来用在自己的话里,其中不少嘲讽之意。李策明却好似没听出来一般,他笑道:“齐娘子莫要忘了,本宫无权,又何来越权之说呢?”

门后隐隐传来争吵声,李策明对齐江月使了个眼色,齐江月会意,忙走回屏风后坐下。

不多时,果见齐渊板着脸走进来,徐瑛则昂首挺胸,一副要上朝参奏的架势,气场十足;玉生烟站在徐瑛身边,二人俨然又成了同盟。随后是交头接耳的众位官员,声音虽小,但人一多,屋子里就难免嘈杂起来。

“铛”地一声脆响,原来是太子拿起手边的小槌在玉磐上敲了一下。众人不敢再说话,纷纷噤了声,各自归位站好。

李策明丢下手中的小槌,开口道;“看出什么来了?”

徐瑛站出来道;“回太子殿下,北府的账看起来没问题。因为有问题的账在微臣这里。”

齐渊冷笑道:“空口无凭,不知好歹。”

徐瑛高声说道:“谁说下官空口无凭!”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两本账簿,搞搞举起,对着众人展示了一圈,说起话来中气十足:“诸位都看好了,其上有齐氏的北府印,这可不是造假!”接着,他还要故意将账本拿到齐渊父子面前,说道:“也烦请侯爷和世子看清楚了,下官可担不起私造假账和栽赃嫁祸的骂名。”

齐玠吃惊之余,还是很快冷静下来,说道:“那又如何,你就算将齐家所有账簿都拿到手,也翻不出一点问题。”

“是么?”徐瑛点点头,将账簿交给温舒,“那就请太子殿下也看看吧。”

温舒双手接过账簿,放在太子跟前。君臣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知徐瑛在打什么算盘。太子伸手打开账本,他想看看,徐瑛为何敢有这样足的底气。

徐瑛高声问道:“今日我就想问侯爷和世子几个问题。第一,榷场每月中旬开放,为何只有春秋季增收?”

“第二,为何我算出来的新收与账本上的新收差额,都几乎相同?”

“第三,这些差出来的银子是什么?为何不记在账本上?不在这里,那么记在了哪里?”

“第四,你们是不能记,不会记,还是不敢记?”

齐玠几乎不等他说完,就大怒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玉生烟向太子走近两步,慢条斯理地道:“太子殿下,是徐中丞血口喷人,还是世子倒打一耙?”

依据徐瑛所问的问题,李策明很快就看出账簿的不对劲。这步棋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了解齐氏,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齐氏会做出私造假账的事情,更不曾料想他们有走私军马的嫌疑。

可如今白纸黑字,证据确凿,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玉生烟的逼问。可所有人都看着他,等他开口回应。

李策明向屏风看去,厚重的乌木屏风阻挡了视线,他甚至不能看到她的身影。

李策明将账簿狠狠甩在地上,对齐玠道:“你自己看看,该如何给本宫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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