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今南更紧张的还是林嘉泽。今南手下这辆保时捷是他的,徐知远刚一脚刹车几乎贴着车漆开过去,要是徐知远火气上头给他创一下,林嘉泽家都回不去了。
但到底徐知远没那么疯。他身上大衣整整齐齐,看见车里其他几人,居然还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但没有更多动作,定定站在那,等待今南。
今南只能下车。
二月冷风扑入今南怀中,冷得他一个哆嗦,短时间内连续上下,他鼻头被冻得都有些红。
今南望着徐知远,感觉自己双腿有千斤重。
他要怎么跟徐知远解释?晚上出来吃饭,虽然确实有点躲着徐知远的成分在,但今南没想着不回家。
他只是想,聊聊清楚,看能不能找到些能解决他当下情况的法子。实在不行,再回家,直面徐知远。
今南没想逃,从来没想。他虽然害怕徐知远生气,但他更怕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这么潦草。
徐知远就站在那里,他身上的大衣今南借来穿过,很暖和。羊绒围巾好像是今南送的,今南自己也不记得了,他送礼物从来是看见什么喜欢的买来就送,不挑节不挑假。
他自己都不记得,徐知远身上有什么和他有关。
说他们之间密不可分,但其实隔着很远,他们俩,甚至没有开诚布公地说过一次真心话。
此刻望着徐知远,今南不知道要怎样走过去,短短几米的路好像有跨海大桥那么长。
但他终究,还是走到了徐知远身边。
徐知远没说话,一手搭上他肩膀,把解下来的围巾塞进今南怀里。
还带着体温。
今南回头,现在车里唯一没喝酒的陈辰被赶鸭子上架,坐进保时捷驾驶座。
“今南你怕啥啊,徐哥那么温柔的人,还能吃了你不成?”林嘉泽一边朝今南吹口哨起哄,一边鼓励陈辰,“放心,你就当奥迪开,不行当奥迪双钻也行。”
“奥迪我也没开过呀!”陈辰哭笑不得。
今南和他们道别,坐进徐知远的副驾。徐知远也不问他们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帮他系好安全带,调了调空调出风口。
他一言不发,今南反倒比挨了骂还难受。
“徐知远。”今南叫他,“你不问我什么?”
后视镜里,陈辰开着车先行离开,滴了两下车喇叭跟他们打招呼。
徐知远随手回了一下,没有要启动的意思。
“我问你有用吗?”徐知远冷声开口,“你根本没想和我沟通。”
“不是的!”今南立即反驳。
徐知远注视他,眼里有种今南看不懂的情绪。不是愤怒,不是痛苦难过,更像是失望。
他让徐知远失望了。
今南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说什么能缓解气氛,只能把脑中闪过的,倒豆子一样吐出来。
“我今天下午三点出门,让管家给你留了话的。本来我想吃了饭玩一会就回去,我真没想待到这么晚。”
“嗯。”徐知远坐回驾驶位,给自己系上安全带,目视前方。
他们之间好像隔了一片大洋那么远。
引擎启动,几近午夜的城市街道静谧无比,车顶上一盏盏路灯掠过,今南坐立难安,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机。
说点什么,该说点什么,不然的话,他恐怕就要永远失去徐知远了。
可是,那是一个吻啊,不该发生在兄弟之间,不该发生在男人之间。是他和徐知远的吻。
他要怎么问?
车在无言中驶向黑暗,到家时只剩客厅给他们留的灯。徐知远停好车先下,今南坐在副驾,从窗望去,徐知远靠在他车门边,点燃一支烟。
他没有来拉车门,好像他此刻站在今南的心门外,等待今南自己敞开。
今南匆忙伸手去解安全带,他感到一种惶恐,现在不下车,现在不和徐知远说清楚的话,他觉得自己将要失去什么。
可命运就像跟他开玩笑,今南越急越错,好半天才解开时,徐知远已经离开了,空气里留下一点淡淡的烟味。
一瞬间,今南心慌起来。徐知远是不是以为他在逃避?他真的只是一下没解开。
徐知远的围巾像把他双手都缠住了。今南愣愣坐在车里,徐知远给过他机会,但今南表现得……既没在反省,也没有重视。
今南也的确不知道解释什么。他要向徐知远坦白自己的心意吗?在这么糟糕的时候,他如此难堪,还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被发现了,巴巴的凑上去说我喜欢你。
他是轻贱他自己,还是轻贱徐知远呢?
但是亲得浅了,不可能咬成那样。事情已经发生了,今南根本无从辩驳。
他只能认。
现在的问题是,他要怎么认?
他要怎么跟徐知远坦白?
徐知远都已经走了。
*
洗漱,看书,关闭读书灯。
徐知远在一成不变的时间里,把同样的事做了成百上千遍。他的生活一直如此,单行道。
最近唯一的变数是,那个正对他床的摄像头。
年初八,二月见底,不一样的日子。明天要上班,一切监视他的保镖都会再次回来,徐知远确信。
但他不确定那个人会不会再来。
昨晚发生的一切像一场美梦,火一般燃着徐知远的所有幻念,又在清晨来临时悄然熄灭了。
徐知远不怎么抽烟,别人敬烟他才吸两口。他几乎没有有需要尼古丁来帮助自己保持镇静的时候。但是今天,躺在黑暗里,他又想要点烟。
冬日灌进车窗的呼啸冷风把他吹了一夜,徐知远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冲动行事,但他还是出格了。
他清晰看见了今南下车时,眼中的畏惧。今南怕他,这是徐知远最不愿意看见的。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他们昨天还……他还幻想着今南醒来会对他有所不同,或许害羞或许炸毛,总之清晰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许过什么诺。
今南可能会因为不好意思别扭很久,然后他们在热度持续攀升的暧昧中僵持,然后徐知远先办好一切,用一张意定监护或者一枚戒指终结一切。
徐知远是这么想的。
可今南给他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今南当什么都没发生。
是今南自己说的,他不骗人。
黑暗中火光明灭,一圈红光很快推到烟嘴边。他擦亮火机,想了好一会儿,没有点燃第二根。
房间顿时陷入沉沉的黑暗之中。
徐知远忽然心想,今南爱喝酒也很好。只要喝醉了,那个爱他的今南又会出现,他每一次接近都可以偷腥。
偷来一点点,尝到一点点,徐知远想得骨头都发疼。
他把烟尾摁灭丢进垃圾桶,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不知今夜该怎么睡。
明明家里暖气足,他还是觉得有点冷。
如今南所说,徐知远怕冷。
黑暗中,门打开了。徐知远心头升起一丝希望,又被他自己掐灭了。
声音窸窸窣窣进入,掀开他的被窝。床上响起一阵布料摩擦声。不请自来的“小偷”终于发现被子里没有人,一股脑坐起。
“徐知远,你在哪?”
今南的声音。
徐知远不应声。
“你在听吗?”
安静,仍旧是安静。徐知远等待着今南的下一步动作。
床上人经历了几十秒的挣扎,今南摸向床头,那里,放着被徐知远发现之后,就一直摆在明面上的监听器。
今南,这是你唯一最后的机会。你不想徐知远恨你,你想告诉他,你想他爱你。那就别害怕。
今南,别害怕。
他给自己打气,既往二十多岁年月里,今南从没害怕逃避过什么,他无碍一身轻,永远是最自在的那一个。
但这一刻,他被爱拴住了。他想祈求一份向所爱之人坦白的勇气。
回应他的,是布料上还残留的,徐知远的体温。
打开开关,徐知远听见今南深呼吸。
他是一个卑劣的、自私的、不择手段的小人,但他爱徐知远,他尊重徐知远,他们是完整的,平等的。
“我这么说,你一定听得见。”
今南闭上眼睛,好像这样,就能忽略他比雨下落更快的心跳 。有些话必须要说,有些事必须要做。
“徐知远,我昨天是不是亲了你?我想说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不该监控你,不该限制你。”
夜越来越凉,徐知远克制住自己想要出声的冲动,就这么沉寂下去。
不要说话,他告诫自己,不要说话。
“但是。”今南长长吸了一口气,“对不起。再来一次,再来一百次我都会这么做。我会把你圈在我身边,会限制你的自由,会强吻你。”
“你现在害怕我晚了,我明示暗示过你很多很多次。”
说到这里,今南轻轻笑了一声。不知是不是为他全然暴露的心绪,或只是因为袒露了不堪的秘密。
他不再担惊受怕了。如果徐知远要离开,今南就放他走。关在身边、却因为一个吻就破坏了的关系,今南不想要。
可他还是对徐知远说:
“我刚刚停了你的卡,拿走了你的车钥匙,只要你离开这栋房子,就会有人24小时跟着你。”
“抱歉,徐知远。”今南最后放低声音,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我喜欢你,我爱你,抱歉。”
很久很久,久到几乎一个世纪过去。今南空茫茫的目光在黑暗中,不知落向何处。他好像是哭了,脸颊好凉。
心沉向谷底,泪慢慢的流干了,今南擦干脸,他不该哭的。
如果他对徐知远再多点耐心,如果他以前对徐知远更好,如果他没有因为害怕冒犯徐知远的话。
徐知远有可能喜欢男人吗?有可能喜欢他吗?
噌。火石滑过。
今南听见一个声音,对他说。
“你喝酒了吗?”
随声音出现的,还有一簇火苗。在黑暗中闪动,伴着一个人的呼吸,轻轻扑朔。
火光后,那双眼睛厉得像狼。
今南听不见那个问题是什么,他满心满眼只有徐知远。徐知远一直在他身边,一直注视着他,从头听到了尾。
“你喝酒了吗,今南?”徐知远又问了一遍。
“没有,”今南说,“滴酒没沾。”
“真心话?”
今南不知怎么,咽了咽口水:“真心话。”
徐知远盯着火光,想了很久。
光中的今南静静望向他,没有犹疑,没有惶恐,只有一种决绝。他以一种赴刑场的心态走进徐知远房间,他做好了准备,将审判权全部交给徐知远。
他根本没想过后果。
今南又一次出乎徐知远意料,他没有躲,没有逃。他回到了徐知远身边。
那就再信他一次。最后一次。
下一秒,火光熄灭,今南听见金属被轻轻放在床头的声音。一股大力骤然捏紧他的肩膀,今南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按入枕中。
毫无防备,被浓郁的、属于徐知远的气味彻底包裹。炽热的躯体压下,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和脸颊。
他听见徐知远的喘息声,带着点还没消散的烟味,非常非常近。
“我要纠正一件事。”徐知远说,“昨晚是我强吻你,不能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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