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润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她很少与人这样亲密接触,尤其是这种近乎庇护的姿态,但她能感觉到封涟身体的冰冷,于是更加紧密地和她链接。
沈决只是静静地保持着这个姿势,感受着身边两个活生生的、带着不同温度和气息的躯体。
这一刻,没有言语,没有计划,只有最原始的、对抗寒冷与恐惧的依偎。
在这个冰冷、残酷、充满未知规则的“蜂巢”里,这一点点由人体散发出的微薄热量,成了她们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东西。
她们不知道这个举动是否被监视,是否会带来什么“价值”评估上的变化,但在生存的本能面前,那些都暂时变得模糊了。
观测中心的屏幕上,三个紧靠在一起的身影构成了一幅小小的画面。
周甯记录着数据:“物理接触,体温共享。在注入微量非危害性神经感应粒子二十分钟后,125号核心体温停止下降,有0.2度回升,生理应激指标小幅改善。”
皮椅上的男人,指尖的敲击微微停顿了一瞬,灰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丝极淡的了然。
封涟的颤抖平息了。
何润动了动,肩膀不经意地撞了下墙壁,发出轻微的声响,“差不多了。”她说着,手臂从封涟背后收了回来,转而交叉抱在自己胸前,目光落在房间另一角的阴影里。
封涟把滑下去的毯子往上拉了拉,裹紧自己,“谢谢。”声音很轻。
沈决站起身,走到墙边,用指节依次敲击不同的位置,侧耳倾听。
她做完这一切,才回头看向封涟:“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封涟摇头。
压缩饼干和水的包装被更仔细地检查,又原样放回,沉默比饥饿更难熬。
“现在怎么办?”何润打破沉默,目光在沈决和封涟之间扫过,“干等着那个姓周的再来?”
“观察,保存体力。”沈决走到房间角落,靠墙坐下,闭上了眼睛。“在获得更多信息之前,避免消耗,包括无谓的情绪消耗。”
何润对她的冷静有些不以为然,但也没反驳,她选择了一个能看到门口的位置坐下,背脊挺直,是一种戒备的姿态。
封涟慢慢将手册合上,放在身边。
她没有像沈决那样立刻进入休息状态,也没有像何润那样高度警戒,只是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膝头,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前方地面某处。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
天花板的光线始终维持着那种令人不适的、均匀的冷白色,无法判断过去了多久。
封涟忽然极轻微地动了一下,抬起头,鼻翼微不可查地翕动,她没有说话,但身体姿态的细微变化,让一直用余光观察四周的何润立刻注意到了。
“怎么了?”何润压低声音。
封涟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但眉头轻轻蹙起。她说不清,只是一种感觉,空气里那始终存在的霉味里,似乎混进了一丝极淡的、陌生的甜腥气,转瞬即逝。
沈决依旧闭着眼,但她的呼吸节奏几不可察地改变了一瞬,表明她并未睡着,也捕捉到了这短暂的交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不是周甯那种轻快干脆的步调,而是更沉重、更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某种金属物件偶尔刮擦过墙壁的刺耳声响。
脚步声在她们的门口停了下来。
房间内的三人瞬间绷紧了身体,何润的手下意识地摸向刚才被她扔在床上的水瓶。
沈决睁开了眼睛,瞳孔在昏暗光线下微微收缩。
门没有立刻被打开,外面的人似乎在打量,或者等待着什么。
几秒钟后,一个粗嘎的、带着不耐烦的男声隔着门板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新来的?规矩都看了吧?算你们走运,工作提前了。”
是那个被称为“黑狗”的男人。
“收拾一下,一分钟后门口集合,超时的人……”他故意拖长了语调,金属刮擦墙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确的威胁,“后果自负。”
何润第一个跳起来,快速地将自己那瓶水和饼干塞进衣服口袋。
沈决也立刻起身,她没有去看另外两人,而是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将头发重新扎紧。
封涟的反应稍慢,她撑着床沿站起来,毯子从肩上滑落,她看了一眼那本被遗留在床上的灰色手册,又看了看沈决和何润。
“走。”沈决说,声音不高,但不容置疑,她率先走向门口。
何润紧跟其后,在经过封涟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将滑落的毯子捡起来,塞到封涟怀里:“拿着,说不定用得上。”
封涟接住毯子,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跟上。
四十秒刚到,铁门从外面被拉开。
黑狗魁梧的身躯堵在门口,他咧着嘴,目光像黏腻的舌头一样在三个女人身上舔过,尤其在封涟脸上和何润紧绷的身体曲线上多停留了一瞬。
“还算准时。”他侧身让开一条路,“跟上,掉队了,可没人等你们。”
黑狗带着她们在迷宫般的灰色走廊里穿行,沉重的脚步声在封闭空间里回荡。
走廊并非空无一人,偶尔有其他房门打开,走出一个或几个同样戴着红色标识、眼神麻木或惊恐的女人,沉默地汇入这支逐渐壮大的队伍,由不同的引导员带领着,走向同一个方向。
没有人交谈,只有密集却压抑的脚步声,像送葬的行列。
封涟下意识地靠近了沈决一些,何润则绷着脸,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沿途的一切,试图记住路线和特征。
沈决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她的视线快速掠过墙壁上偶尔出现的、模糊的编号和符号,大脑像扫描仪一样记录着所有信息。
越往前走,空气里的甜腥味越发浓重,还混杂着消毒水无法完全掩盖的、类似铁锈的味道。
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嗡鸣声从前方传来,伴随着隐约的、被放大的碰撞和摩擦声。
通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缓缓向上开启的金属闸门。
缝隙中,刺眼的白光像实质的拳头砸了过来,伴随着汹涌的、混乱的声浪,长期处于昏暗中的瞳孔剧烈收缩,三人几乎同时闭上了眼睛,或用手臂遮挡,那光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暴露一切的残忍,让所有隐藏无所遁形。
封涟甚至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光线的突袭比她预想的更让她生理性不适。
就在她们踉跄着适应强光时,旁边传来其他引导员低低的交谈声,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背景音中依稀可辨。
一个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笑:“……这批原料成色如何?听说蛇姐亲自点了几个。”
另一个声音更冷些,没什么情绪:“点了又如何?上次他看中的那个,不也在初筛里碎了?光敏感度超标,没用。”
第一个声音轻笑:“也是,不过这次有个挺有意思。”
话语含糊,带着她们听不懂的术语,沈决强行压下对光线的不适,试图捕捉那些只言片语背后的含义。
眩晕感过后,她们被迫适应着,眯着眼,踏入了一个巨大的环形空间。
这里像古罗马斗兽场与现代工厂的结合体。
四周是层层升起的观察台,上面坐着一些穿着银色、甚至少数几个穿着金色制服的身影,模糊不清,场地中央,是一片由某种暗色、吸光材料铺就的圆形区域,直径约有百米,上面散布着一些难以辨认的、颜色更深的污渍。
最引人注目的是场地正上方悬浮的巨大电子屏,此刻正显示着不断滚动的名单和数字:
【当前序列:清理与回收】
【参与单位:红标组 - 第七批次】
【存活指标:73%】
【价值获取排名(实时):
1. R-781 | 价值 15.3
2. R-509 | 价值 12.1
…
27. R-340 | 价值 -7.9(标记:惰性)
…
一个冰冷、毫无波动的机械女声在场馆内回荡,清晰地念出排名和数值变化,与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同步。
“R-340,价值归零。”机械声落下。
几乎同时,场地边缘一个不起眼的闸口打开,一个穿着红色标识服,浑身颤抖的女人被无形的力量推搡着,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中央区域。
她想逃跑,但脚下那片暗色区域突然变得粘稠,她的动作瞬间迟缓。
下一秒,从场地四周的阴影里,猛地窜出三只约半人高、通体漆黑、形似猎犬但关节处露出金属光泽的生物。它们的复眼闪烁着红光,没有任何嘶吼,只有液压系统驱动的、精准而致命的扑击。
女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就被扑倒在地。撕扯声、骨骼碎裂声通过隐藏的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鲜血泼洒在暗色的地面上,迅速被吸收,只留下更深的痕迹。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机械女声再次响起:“R-340,回收完毕,存活指标更新: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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