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更深露重，顾酆带领手下八百残兵牵马淌水渡河，夜袭孟里营寨。蛮人守军果然在减少，甚至守备松懈。
中军营寨两千余守军，顾酆率军强攻不到两个时辰就撕开了一个口子，左右两边营寨被堵着无法支援，顾家军八百余人迅速通过中寨，奔袭黑虎峡。
黑虎峡下是湍急的澜沧江，上有浮桥连接。顾家军过桥才刚三百余人时，浮桥突然断了。赵毅和田石榴及桥上四五十名将士，连人带马一齐坠入江中。
那时候顾酆带人垫后才堪堪踏上浮桥，见桥断后毅然决然弃马跳下江。所有的将士在湍急的江水里奋力往对岸游，岸边已平安抵达的董小武和众将士也立即伐木扎筏营救。
因为断桥，天然的峡谷阻断了追兵，顾家军算得是有惊无险的成功突围了。顾酆和水中士兵游上岸边已经是精疲力竭，仰面躺在石滩上喘息。
一片静默中，董小武的惊叫骤然响起，“石榴姐姐，赵大哥！石榴姐姐，赵大哥，你们在哪儿！！”
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他惊慌的扑到顾酆身边，“将.....将军，石榴姐姐和赵大哥不见了！他们没上岸来，还在江里！”
顾酆望着湍急的河水瞬间背脊发凉，坠桥是何等危急的时刻，田石榴必然会害怕。十六一定会出来的，而她向通水性，和赵毅纠缠在水中必将至他于死地，亦或是抓着机会趁乱逃走了！
“田石榴！赵毅！”他立刻道：“所有人帮着一起喊，桂明、石头跟我下水！”
“是，将军！”两人打起精神跟着顾酆下水，董小武放下背上的包袱跟在洪老七身后也想一起去，被顾酆劈头盖脸骂了回去。
“赵毅，田石榴！”
“赵毅...... 赵毅......田石榴！你们在哪儿！”
“田石榴...... 田石榴！”
“赵毅..... 赵毅..... 你们在哪儿！”
岸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只是将士的呼喊声赵毅已经快听不见了，耳边只是有湍流的河水和田石榴的哭声。他没有力气往前游了，撑着一口气奋力托石榴出水面，鼓励她。
“石.....石榴，别怕，快喊将军来。我不行了，你大声喊一声，他们可以听见你的声音的，快！”
可石榴就是不喊，紧紧咬住嘴巴，倏倏的掉眼泪。她明明都吓哭了，眼睛里却没有害怕，像是里面住着另外一个人一样。要冷冷的看着他们被淹死，沉入江底喂鱼，甚至不愿意呼喊求救。
“石.....石榴，你......”
赵毅感觉到了不对劲，肩膀上的人像是恶鬼一样死死的压着，手按着他的脑袋想要淹死他。他有些认出那眼神，但又不是全然是那个女人的。竭力嘶声喊石榴的名字，用尽全身的力气掐她的腰肉。
“石榴.....石榴醒醒！！不要被控制了，十六要出来了！你快醒过来，不要被她控制。她要杀了我们，石榴醒醒！”
田石榴的眼睛退下些冷漠，如梦初醒，懵懵的看着漆黑的峡谷，湍急的河水吓得哭出声，张开嘴想要大声的喊出声。
可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她听见了顾酆的呼喊，想要回应的声音都死死的憋在了嗓子里。赵毅提着的那口气突然散了，他感到自己手上的力气正在消散，冰冷的江水灌进口中冷却了他的血。
“石榴....田石榴，你醒醒啊，快醒醒！！”
他张嘴咬了一口石榴的大腿肉，锋利的牙齿嵌进肉里，痛意蔓延。她眼睛里的冷漠在疼痛中一点一点退去，惊慌无措的看着冰冷的河水一点一点的淹没赵毅的脑袋，沉入水中。
她冲破堵在嗓子里声音，终于嘶喊出声，“赵.....赵大哥，赵大哥！”慌张的拉住赵毅的胳膊，哭着大呼救，“顾酆....顾酆，你在哪儿！我们在这儿，救命.....救命，顾酆救救我们！”
最后千钧一发之际，顾酆听见了石榴的哭声。迅速的游过去救了他们，还没到岸边赵毅就快要不行了，死死瞪着眼睛看田石榴。她扶着他的力气很大，眼睛里冷漠的让人觉得可怕。
“你到底是.....是.....”
“啊！”她对上他死气沉沉的眼睛一下吓懵了，倏地的推开了赵毅。顾酆惊讶的看着田石榴，扶住赵毅送上岸后，又怒气冲冲的折返拽住田石榴，怒不可遏的掴了她一巴掌。
“十六，你太过分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你寻私报仇的时候吗！你还想杀赵毅是不是！”
田石榴踉跄摔进水里，捂住火辣辣脸发懵，顾酆也有点不知所措了。过了一瞬两行田石榴的清泪跟断线的珠子一样，倏倏的落下。没有同顾酆争辩她到底是谁，连滚带爬的爬上岸，扑到赵毅身上失声痛哭。
“.....赵大哥，赵大哥，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对不起，你别死，别离开我.....”
赵毅的身子却越来越冷了，苗春黎看过后也难过的摇头了。她倔强的不信，不停的给他搓手搓脸，崩溃大哭胡言乱语。
“我错了，十六，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和你争了，你现在醒的是不是？你出来，你出来啊！救救他，只要你救他，我愿意永远的消失，再也不敢和你争了！”
十六没有出现，即便她现在害怕到了极致，抱着赵毅全身发抖。
“石.....榴，不要害怕。以后我就不会再受苦了，我要去过好日子去了。不要哭，你哭的时候最丑了，要笑......”赵毅抬起冰冷的手戳了戳田石榴发抖的嘴角，转头看向顾酆，奄奄一息的抓住他的手， “将....将军，我把.....把石榴交给您了。请您照顾好她，别让她成为十六，她永远都是....都是田石榴！”
咽下那口气之前，他把田石榴的手交给顾酆，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赵毅！”顾酆难过的落下泪，赵毅永远的闭上了眼睛。田石榴抱着他嚎啕大哭，声嘶力竭，“赵大哥！不要，你不要离开我！”
顾酆能够感觉到她是爱他的，可这次怎么会这样呢。明明这样危机的情况，十六为什么没有出来？
她不是为了保护田石榴而出现的吗？适才在江中她只要出现，就能够轻松带着赵毅游上岸的，赵毅就不会死了。
顾酆不解，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抓住田石榴的肩膀，“石榴，十六为什么没有出来？你让她出来好不好，现在的情况，只有她能够带着你出去！十六，十六，你快出来啊！出来啊，你不是感觉到危险就会出来吗？”
石榴神情一愣，最讨厌别人把她当做那个女人了。发红了双眼，恶狠狠的一把推开顾酆，“你别碰我，我不是她，我不是她，不是她！！”
顾酆也急了，怒道：“田石榴，你就是她！就是因为你不喜欢她，不喜欢那样的自己，什么都不愿意学，赵毅才会为了保护你而死。你明明有自保能力的，只要你愿意去接受十六，藏在你身体里的武艺就会觉醒的。可是你什么都不愿意学，你那样排斥她！”
田石榴：“才不是，我才不是她，她是杀人犯，杀人犯！！赵大哥就是她杀的，我清楚的记得在水里是她用我的手淹死赵大哥的！”
“不是的，不是的......”顾酆也慌了，“石榴，不是的。赵毅不是十六杀的，他是从桥上摔下来受了重伤才会死！”
她声嘶力竭的同他吼，明明同失控的十六一模一样，她却不愿意承认。
赵毅死了，最过于伤心的人是田石榴。尤其是顾酆说因为她什么都不愿意学，所以才害死了他。她的心里长根刺，时常扎进心口疼的缓不过劲。
顾酆看见她呆呆着望着自己双手，倏地一笑，抬起眼豆大的眼泪珠子啪嗒就掉了下脸颊。
“是她的手，也是我的手，是我杀死了赵大哥......”
她长长吁着气，像是一切都看开释怀了一样。顾酆有些害怕，虽然这是她第一次认同十六做的事就是她自己做的事。
“不要胡思乱想，十六这次没出来，赵毅的死不管她的事，所以也不管你的事。刚才是我太心急了，才误把你当成了她，打了你，对不起。”
她的脸因为刚才那一巴掌肿的很高，左右脸都不对称了，脸颊肿起来的肉快要将她的左眼淹没了。
“顾酆，你打我难道不也是认为她出现也会杀赵大哥吗？”
田石榴蔫蔫的别过脸，看着洪老七他们在河岸里掩埋赵毅的尸体。
顾酆难过道：“是，我也认为她野性难驯，恶行难改。可我能管住她，她听我的话，石榴。”
田石榴冷漠的笑了，那不过是因为那个女人认为他还有利可图罢。
顾酆又道：“所以石榴，我想在我能控制住的局面下让十六回来。这样我会管着她不让她胡作非为的，我们还要向东南突围百余里，只有十六才能带着你走出去。不若再遇到什么危机的情况，她真的出来闯出什么祸事来。”
“是吗？”田石榴咯咯的笑，回头看了一眼，阴森森道：“顾酆，我告诉你那个女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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