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御书房内,一侧磨墨的白玖颜眯眼看着端坐在案前批阅的君辞,目光微凉,这厮居然真把她当宫女使唤!
君辞忽地起身靠近,俯身凝望着她,猝不及防对上君辞深邃的目光,空气瞬凝,门外传来声响,白玖颜敛了敛心神,向后退了半步。
司珏穿着墨色蜀锦官服,阔步走上前揖礼,“微臣参见殿下。”
“臣想向殿下引荐一人。”
君辞抬头,看到后方还有一人,其身姿端正,眉目俊秀,倒是那双眼睛清亮无比,透着一股通透冷静,从容不迫地俯下身,双膝跪地,双手伏地,额头轻叩地面,庄重道:
“草民夏居澍,参见殿下。”
“平身。”
君辞放下执笔,静默间带着无形威压,白玖颜正想退下,君辞对着她轻轻摆头,示意司珏往下说。
司珏谦恭道“这是我门下幕僚夏居澍,他说有想见殿下一面。”
书房陷入一片肃穆,夏居澍高声道,“若当今之人不是殿下,草民是断然不会现身的。”
君辞沉声道,“这是为何?”
夏居澍站直身子,十分沉着,“草民知殿下最近在调查地脉损毁一事,草民混迹龙蛇混杂之地,深谙人心晦暗,是妖邪以利教唆世人开采,损了天地灵脉。”
“自古君权神授以治天下,君王拥天地人之德,而今钱权当道掌控天地局势,这是断不可行的。”
君辞手不可微察微顿,身上的寒意凛冽,却漠然不语。
“‘錢’字,上下为戈,势必为‘金’大动干戈,若是以利相挟,天下英才莫敢不从,钱权者德行不一变数太大,只可附生于国,不可寄生于国,这关系苍生走的是生路还是活路。”
“天道降下灾难,如何化干戈为玉帛。”
君辞声音暗哑半分,“你说说,定当如何?”
“草民斗请赋税以‘一条鞭法’,各项赋役折算白银,鱼鳞图册下土地多者,户籍等级高,则税多,贱民无地则税少。”
君辞冷哼一声,“若擅自胡来,让士族乡绅钱财受损,损失必定转嫁到佃农身上,免不得万民受难,不加赋之前地,又如何?”
夏居澍面不改色,不急不缓道,“土地过多者,殿下准许‘推恩令’,重塑子女继承即可。”
君辞揉了揉太阳穴,挥了挥手,略显疲惫,“你们先退下吧。”
待司珏二人退下,君辞又恢复了专心的神态,白玖颜渐渐能感受到他身上与生俱来的重压,身居高位不止万人敬仰,更是天地相逼的惶恐。
白玖颜轻声道,“你是担心管用?”
君辞像是想到什么,笑道,“他倒巴不得丢下家业云游四方。”
又叹了一口气,“天下数月大旱,人间疾苦,群臣进谏并非不知,只是变革之士一出,又要死伤不止。”
白玖颜拉过他的袖口走出门外,烈日当空,万里朗朗,白玖颜手中扇骨飞出,顷刻间大风席卷,乌云密布,大雨如注。
君辞眼底一丝讶色,白玖颜收起扇骨负起手,目光苍渺,“常言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其实不然,凤凰所到之处千里同风,自可唤雨。”
君辞摇摇头,“我只是想问,你这样会不会受伤?”
白玖颜微怔,倒没想到他如此一问,笑着道“天地万物各有其限,损耗些灵力罢了。”
又顿了顿,“还以为你会仰仗妖力,你不怕我吗?”
君辞温和道,“世间看似强大的也许脆弱 ,看似脆弱的反而强大。”
白玖颜轻笑,“倒猜得没错,妖族强大,但不是什么苦都不受,什么都唾手可得,自相残杀得厉害,高等妖的规矩就是规矩,低等的妖都是口粮。”
君辞沉澈的声音就突然落在心间,“我想,你也可以依靠我。”
他清冷的眸子静静看着她,淡淡的水色之中各种情愫交织一闪而过,白玖颜不由心中一凛,忽而想到之前想让阿柒认识君辞和小寂离,黯淡地眼眸不由闪过一丝杀意。
侧殿角落里,突如其来的大雨,带着凌厉的气息,让蛇妖急速穿梭躁动不安地吐着信子,“是她!是她来了!”
叶风止淡淡地扫了它一眼,蛇妖游动到她跟前,语气急切,“快带我离开这里。”
叶风止撑着纸伞轻步走在密林雨幕之中,耳朵微动,薄唇轻启,“出来吧。”
一身黑衣的忘尘从树后走了出来,他原在楼阁上小憩,无意看到叶风止走出宫外,想着大雨磅礴她一个人怕她有危险,便跟了上来。
叶风止看是忘尘,眼中波澜无波,解释道,“你不必再跟着我,我要回师门复命了。”
就在这时,不知什么东西从忘尘的脸上划过一道伤口,忘尘定睛看着地上的一小蛇快速游走到叶风止身边,看着她的目光多了一丝复杂神色。
蛇妖急急道,“快杀了他,我刚才靠近他,才知道神树果实在他身上!”
叶风止美眸闪过挣扎,对着忘尘喊道,“你快走!”
忘尘却纹丝不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夜雨中忽地暗流涌动,忘尘背后忽然一凉,有鲜血密密麻麻地落下,忘尘低头一看,胸前已被一只利爪掏空了心口,忘尘失去气力倒在血泊之中,身体还在颤抖不已,血水染尽浅色的泥水却发出淡淡的光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吹响了脖间的木哨。
烛烬冷眼看着地上的人,将手中之物递到叶风止跟前,“这是神树果实后土,天下万物都属于女娲后人,这原本就是你的东西。”
雨势渐大,叶风止的伞掉落在地,脸上的惊慌被丝丝缕缕的水迹掩盖,她蹲下看着忘尘失去生息的尸体,心中被凉意浸透,发出一声怒吼,眼眸里满是杀意,“你们竟然杀了他!”
远在宫殿内的花似酒听到一声熟悉的哨声,心脏蓦然心空,一头扎进了磅礴的雨幕之中。
同样被哨声惊醒的还有黑色雨幕中无数猩红的眼瞳,一阵地动山摇后,无数奇形怪状的木傀儡黑压压地发起进攻,顷刻之间叶风止两人一蛇就被围困在变幻莫测的阵法之中,带有符文的叶片飞旋而出,片片见血,蛇妖不知何方大能布下的这儡术,招式虽轻,但移形换影极其难缠,若是不尽快脱身引来动静,怕是麻烦。对着烛烬使了个眼色,烛烬一把打晕了叶风止,撕开阵法一大口子逃了出去。
忘尘的身体被木儡们静静围在中心,天黑沉沉地往下压,赶来的花似酒看见心口被掏空躺在地上的忘尘,心脏一阵尖锐刺痛,仿佛刀刀凌迟又深又重,木儡们让开一条路,花似酒双脚如铅瘫软在地爬到忘尘的身边,双手颤抖不敢抱他,嗓子只发得出呜咽的声音,惨白的脸扯开一个难看的笑意,“忘尘,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你不要玩了。“我受不了。”
花似酒声音发颤,胸口剧烈起伏,没等来任何回音,却措不及防地被煽了一巴掌,花似酒怔愣地抬起头,雨水和泪水模糊了眼睛,他却一把抓住了来人的脚,“师父,你一定可以救救他对不对?”
远赴而来的天机老人摇摇头,眼里满是失望,“救不了了。”
花似酒一步步跪到师父面前,不停地磕着响头,天机老人满腔怒气也瞬间消散,身上的衣衫湿透,人也老了几分,“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是忘尘保护你,你都不能保他一命,所以我才那么恨你不长进。”
“那年他为了保护你,喉咙被割断了,心也被挖了一半,恰巧巡卫发现,即便最后一刻,他说不出话来,也一直指着山林的一处方向。”
“后来我用神树果实救了他一命,他怕你心生愧疚,从不肯在你面前现身。”
天机老人摇摇头,“想来你太过恐惧,所以全忘了,那些仇恨和痛苦都让忘尘记着了。”
天机老人轻轻地摸了摸忘尘的身体,忘尘的手忽然松开了,满是鲜血的掌心划出了两纵两横的印迹,“这是?”
这时,天空飞来一只木鸢,天机老人听完脸色大变,“糟了,天机阁出事了。”
天机老人先一步赶回天机阁,熊熊的火焰烧红了天际,倾盆大雨都浇不灭这巨大的火舌,老人眼泪横流,发髻缭乱,口中痛苦的念叨,“我的书,我的书啊啊啊!”
拢着宽大的衣袍就往火阁的闯,木儡们层层叠叠用身体为他挡住火焰吞噬,一步步往阁楼深处走去。
等到花似酒赶到,大火中的天机阁轰然倒塌,火流热浪将他掀飞在地,大滴大滴滚烫的眼泪砸落,几近崩溃,忍不住嘶声大叫起来,“师父!师父!”
“似酒......”坍塌的一角传来微弱的声音,花似酒跌跌撞撞跑了过去,疯狂地搬开滚烫的废墟,双手血肉模糊也感觉不到痛,终于,挖出了天机老人,花似酒咧开嘴笑,“师父,师父。”
天机老人擦了擦他眼角的泪,将一物什塞到他怀里,语气微弱,“师父不是故意凶你的,就是怕会有今日,无人再护你,我气数已尽,这个盒子装的是忘尘留给你的无情剑诀,还有....还要钥匙......你要好好活下去。”
天机老人停在半空的手颓然落下,花似酒笑意瞬间僵住。
“不!师父!”
良久,花似酒缓缓起身,拳头紧握,双目赤红,心中的恨意如面前的滔天大火,再无处可退。
天机阁放着天下珍稀的藏书千万册,并非普通的走火可以做到的,他扶起一个重伤的守卫,俯下身,“这是谁干的。”
守卫断断续续回道,“少主,是,是,玄月国的皇帝歧月下令,...烧的。”
歧月!花似酒眼神里只剩刺骨的恨意,心底弥漫的仇恨如同深渊将他吞噬,“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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