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与夕阳融合在一起,又在视野里涣散开来。刺鼻的铁锈味冲击着鼻腔,死亡的气息短暂地盖过了心口的剧痛,姜舟强迫自己从抽搐中打起精神。
南为被田氏围攻,已然奄奄一息。傅闻弦趴在她身上哭,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阿、阿弦……”她颤颤巍巍从领口掏出一支竹筒,“把这个、给他们……是……国玺……呃。”
“什、什么?!”傅闻弦陡然睁大了眼,“国玺?!姐姐你真的有?!”
她原以为年前姜舟被卷入京城纠纷纯属无辜,毕竟姜行对此事一概不知。国玺两个字几乎快刻进了少女至今为止的年岁之中,拔高的音量让暴行中的府兵动作一顿,纷纷抬头向这边看来。
“我……我一开始也不知道……父亲与我说,是,藏宝图……我……咳咳咳……”她呛咳出一口又一口的黑血,向那些拿着棍棒的年轻人伸出手,颤颤巍巍将竹筒里的图纸展开。
“看好了,是真的。比起士族公子的命,你们的主子……一定对这个……”
她艰难地说着。南为趁着所有人被吸引注意力的档口一把夺下竹筒,将图纸一股脑地一塞,尽可能地往集市的深处扔去。
“国玺!那可是国玺!再不追就没有立功的机会了!”
他抹着满头的鲜血与汗声嘶力竭。眼前的人几乎没有商议,只是一个眼神就掉头跑去,迅速到让人几乎怀疑他们此行的目的。
可惜南为没有太多精力去思索,危机并没有解除,姜舟已经快吐出比他还多的血,几乎将整个巷子染红。
“姐姐……姐姐你不要这样……”傅闻弦无助地摇晃着姜舟瘫软的身躯,“我、我去找小唐姐姐来……”
“我去找,我对城里熟。”南为拍了拍她的肩,擦着脸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没事的,姐姐肯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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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声与嬉闹随着夕阳一点点褪去,唐朝岁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一抬起头,却见小鱼儿还犹豫着站在门前。
“你怎么了?也心口痛?”
“哥哥最近一直也是心神不宁。”翠翠也给她递来茶水,“自从前两天我们进城听见临邛有粮的消息就这样了,明明是好事呀。”
“……粮?哪来的粮?”
翠翠眨眨眼,“不知道。”
唐朝岁看着闪烁其词的小鱼儿,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正要开口,一连串的叩响从窗台传来,她支开窗,见竟是姜行他们江湖人惯用来传信的黑鸢。
一目十行地读完信筒里的简信,她眉头狠狠地皱成了个川字,扔下整理到一半的药箱就要出门,却被小鱼儿挡在门口。
“是姜行的信?能给我看看吗?”
唐朝岁将信纸皱巴皱巴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谁啊我就给你看!神神秘秘的,再不让开我喊非礼!”
“不不不,我、我——”小鱼儿急得抓耳挠腮,像浑身上下像长了虱子一样浑身掏兜。
“唐姐姐,他是好人啦。”翠翠脆生生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语气颇有些无奈,“哥哥只是离家出走有点久而已。”
唐朝岁将信将疑地吐出信纸,看着小鱼儿从不知哪个角落里掏出了一枚翡翠吊坠。
是一只虬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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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彻底沉褪的时候,唐朝岁赶到了江边,而姜行终于把南朔从冰凉的江水里捞了上来。
她把毯子扔给那打喷嚏的南公,黑鸢停在她的肩上,嘴里叼着小药箱。
“惨啊。”唐朝岁瞥了半死不活的南朔一眼,从药箱里拿了一枚药丸塞进他嘴里,“脸肿了,后脑勺也肿了。”
姜行也挺无奈,他在水下都听到了,“你说你在人家的地盘,嘴贱那么一下干什么呢,倒霉的不还是你自己。”
“呃……”南朔意识模糊,头疼欲裂,捂着脑袋往他怀里蹭,嘴里小声咕哝,“他打你诶……打那么狠……”
“那是练过的,看着吓人,其实都是皮肉伤,很快就能好。”姜行把他抱在怀里,扯到了背上的伤,痛得一个龇牙咧嘴。
“但至少说明他精神起来了。”唐朝岁拿起小药箱,“走吧,回你们南府处理一下伤。”
“姜公子。”
沉默了许久的南公忽然开口。
“这次真的连累你了,也感谢你救了贤侄与吾。吾为先前的招待不周向你道歉。”年长者不顾一身淋湿的衣袍与伤坚持向他躬身行礼,姜行扶着南朔没手扶他,便给唐朝岁使了个眼色。
“拉不动啊姜行。”唐朝岁扯他的袖口,“跟座山一样。”
“姜公子,唐女医,劳烦将贤侄送回府上休息。”他礼足了才起身,“吾见一趟蜀王,了结了这桩闹剧。”
“您年纪也大了,”姜行劝他,“回去换件衣服吧,会着凉的。”
“事情还未落定,必在田氏之前抢占先机,虽不合礼数,但也无可奈何。”南公摆手,甩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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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话姜行不方便说,但他的确是打算将南朔送回府里,再回身拿个刀把田琼那厮的脑袋砍了,把诬陷材料烧成灰。压根不需要南公他老人家顶着春寒料峭跑来跑去锻炼身体。
当官还是不适合他,江湖逍遥最得适。
“哦对,你见过南为吗。”
“没有。”唐朝岁给他背后简单上了药,想起他在信上写的计划,“你担心他接不到人啊?没事,我——”
“不,我都打算去杀了田琼,是想说他也没必要跑那一趟。”姜行换了身干衣拿上刀,“你刚刚要说什么?”
唐朝岁眨眨眼,“我让小鱼儿也去接望月了,总归能接着的。”
姜行脸上露出明显的困惑,“关他什么事?”
“他啊——”唐朝岁像是得了什么锦囊妙计般嘚瑟地笑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她把关子卖完,院子的大门被猛地撞开,刺鼻的鲜血猛地涌入。
“快……救人……救——”
浑身是血的南为指着眼前的两人,伤重的年轻人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在那之前便力竭不支一头栽下来,临昏迷前用尽全身力气指着身后的辇车,依稀有哭声从帐幔中传出。
他挑起车帘,看到姜舟面色惨白倒在傅闻弦怀里,整座车舆内全是紫黑的血块。
……!!!?
唐朝岁下意识倒抽一口冷气,猛地扭过头按住浑身颤抖的姜行,生怕他亢奋失控。
但人在莫大的冲击前总是先大脑一片空白的。涌动的血从指尖划过如锈刃留下钝痛,悲伤无助的啜泣是寂静夜中唯一的声响。姜行却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唇颤抖地嚅嗫支离破碎的呓语。
姐、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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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证据比预计花了更久的时辰。
望月照着南朔的嘱咐行事,无奈江湖人打杀惯了,细枝末节的事儿总是丢三落四。整套流程下来,最熟练的莫过于把田二公子的脑袋砍下来装进匣子带走。
于是带着包袱策马赶到锦官城时天已然黑尽。原定来接应的南氏不见踪影,他只在城边遇到了焦急仓皇的小鱼儿。
“走!没时间了!”见着人,他一把拽起望月身下马儿的鬃毛,差点被烈马一脑袋顶飞。
“怎么是你?南氏的人呢?”望月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勒住缰绳。
“南氏指定出事了,田氏的人都追到集市上。所幸我来时听闻田琼的画舫也出事了,现在走说不定还来得及——”
小鱼儿说着笨拙地手脚并用,又去抓马屁股。望月是真怕这读书人今天被马踢死在这儿,只能依着他将人捞上了马背。
“秦佩在哪?”
“直接去蜀王府。”
“啊?”望月不理解,但看他那副你不听我就自己来操缰绳的模样,他无奈策马往蜀王府奔驰而去。
一路上他语无伦次地解释,望月一个字儿没听懂,但看见蜀王府前停着的据说是田氏车马之时,那些来龙去脉便通通不重要了。
“让我进去!我有要事要通禀蜀王!”
望月的马被不出所料地拦在王府之外,他甚至在考虑硬闯之时,小鱼儿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虬龙翡翠挂坠,那些府兵一瞬间就跟妖怪见了法宝似的纷纷僵住,再去看他的脸之后又彻底原地石化。
于是望月又回忆了一下来时他絮絮叨叨的那些,发现他没有一句话说到重点上。
“你真名叫什么?”
“余……多余的余。”他避重就轻。
他们便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冲进了蜀王寝殿——主要是根据小鱼儿的指路——在院中追到了后脑勺肿着个大包、走路一瘸一拐的田琼。
“我去你妈的孟非云,敢骗老子,老子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他一路走还在一路骂,被望月一马踩在屁股墩子上,发出尖锐的痛呼。
“我靠孟非云你拖老子时间!”田琼脸贴地骂得更起劲了,“你个不男不女的贱种,有本事放开老子,我们一起去告状,看蜀王信谁!”
南氏在这件事上理亏,望月不傻,刚准备蹲下把他的下巴卸掉,面前寝殿的大门忽地被从内推开,秦佩拉着一张冰冷的脸沉默地走了出来。
“他妈的……”田琼朝天翻了个白眼咒骂。
“夜深了,吵什么吵!”女人的视线划过每一个不速之客的脸,最终停在了小鱼儿脸上,猛地揪起了眉毛,快步上前。
“我,不是,我……”小鱼儿踉跄着往后倒退,“佩儿,你听我——”
他话没说完,一声重重的巴掌便落在脸颊,扇得他整个人都飞出去倒在地上,袖中的虬龙翡翠咣当落在地上。
田琼瞪着那落在离自己不远处的翡翠,又眯起眼望了望青年的脸,倏忽地骂了句靠瞪圆了眼。
望月蹲下身捡起那近乎碎成几瓣的娇气玉饰。剔透莹润的水翠即使碎得狼藉,也仿佛铺了满地琉璃明珠,与秦佩腰间挂着的翡翠吊坠泛出同样明艳碧光。他忽然就意识到了这一路府兵撞了鬼的表情所因为何。
“长兄,”秦佩几乎咬着牙根挤出一字一句,“既然活着,为何不回家!”
因为在秋招忘记放更新消失一周给大家土下座(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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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血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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